屋子中只剩下元大嬸、陸承靄與沈蘊卿。
這時候元大嬸才輕輕的突出了一口氣,語氣中夾雜着深深的疲倦之色:“自從蒙兩位相救,農婦我是感激不盡,給了我續命的藥不說,還能讓皙兒這樣的一處好好讀書的地方,真是讓我們無以爲報啊。”
“元大嬸客氣了。”沈蘊卿輕輕的搖頭。
“上次遭賊的時候,我也想過,我從來到京城的附近,住進劉家莊開始,就沒有得罪過任何的人,那些賊匪根本不是衝着什麼金銀來到,他們是要我們母子的命啊。”說着,元大嬸輕輕的喘息了一下,彷彿身體的虛弱不能承受她心靈的衝擊。
“這個我知道,元大嬸您有什麼事儘管和我說,再說了,宋先生已經在附近安排了高手埋伏,應該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了。”沈蘊卿點頭。
“我知道,我都知道啊。你們的好意,我全都知道。只是,我在想,曾皙是個好孩子,就是脾氣太直,上次他回來和我說在什麼酒樓提了什麼詩,我就嚇得好幾晚上都沒有睡好,後來又發生那樣的事情,想想我們從來沒有得罪過什麼人,會不會是上次題詩的事情惹來的禍端啊。”元大嬸一口氣將話講完,顯然是累的不行。
沈蘊卿聽到這裡與陸承靄對視了一眼,接着道:“那首詩我是見過的,正因爲那首詩我才發現曾皙是個人才,願意幫助你們母子一把。既然元大嬸有這樣的顧慮,也是有可能的。但是這件事,要細細的查纔會有結果。”
“好,好,謝謝沈小姐了。”元大嬸點頭,嘴裡雖然說着感謝的話,但眼中卻閃過一絲堅定的神色。
沈蘊卿又說了一些話,見曾皙回來,便道:“曾皙,你現在師從何人啊?”
曾皙搖頭:“暫時沒有,只是在家攻讀。”
“既然如此,那就在家好好的讀書,上次的事情,你也不要往心裡去纔好。”沈蘊卿半是安慰的說道。
曾皙點頭:“沈小姐放心,這樣的事情是不能阻止我什麼的,今年的會試已經是落榜了,那就只能明年,凡事急不得,只能一步步的來。”
沈蘊卿擡眸看了對面的少年一眼,見他白皙的臉上有着世人不能侵犯的那種堅定,心中甚是安慰,盤算着要不要將他引薦給洪師傅。
而曾皙接着開口道:“只是孃親的身體這樣不好,倒是讓小姐費心了。”
“無礙的,今天看元大嬸的身體雖然虛弱,但精神尚好,回頭我在讓個大夫來瞧瞧,你安心讀書就是了。”說着,回頭對紅醉吩咐道:“馬車上有這次帶來的一些東西,讓人搬下來吧。”
曾皙見沈蘊卿又帶來了東西,臉上不喜不悲,亦沒有慚愧退卻之意,反而是增加了更是堅定的神色,彷彿在下定什麼決心一般。
看的沈蘊卿微微的點頭,心中暗讚了一聲,知道他是在想,今日他自己什麼都沒有,自然是靠人接濟,但他日一旦功成名就,一定是要對回報千百倍的。
想了想,便道:“好好的照顧你母親,也要好好的讀書。好了,我們要走了。”說完起身向外面走去。
元大嬸身體不好,只是扶着門框,遙遙的相送,眼光看着幾個人的背影漸漸的顯出一種濃重來。
而曾皙一直送到大門口,看着沈蘊卿上了馬車,直到馬車漸漸的遠去,才關了院門。
曾皙一回頭,只見母親站在門口,凝望着自己,上前道:“母親,這外面天氣太冷,上屋子裡去吧。”
元大嬸扶着曾皙的手,回到屋子中,看着自己的兒子道:“你看到門外的那些東西了嗎?”
“看到了,有棉被有炭火,有藥材。”曾皙知道母親是指沈蘊卿帶來的那些東西,他剛纔看過,便開口回答了出來。
元大嬸點頭,看着兒子的目光有着一種堅定的神色,接着道:“那可是些嗟來之食?”
此話一出,讓曾皙的眼睛一亮,接着又瞬間黯淡了下來,似乎被看穿了心事一般,低低的喊道:“母親。”
元大嬸靠在牀上,看着兒子的那股熟悉的神色,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的夫君,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在你的心中,都是些嗟來之食,你都不願去碰一碰,只是想着還有我這個病怏怏的母親,而不得不接受別人的饋贈,是嗎?”
“我……”曾皙見母親說中了自己的心事,頭越發的低了下去,半天都沒有言語。
元大嬸的嘆息聲又大了一些,這個兒子哪裡都好,就是太過要強,但是這個世界上過於要強,必會早早的折斷,她的夫君就是最好的例子。
作爲人母,她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就這樣在哪一天隨風去了,保護她是母親的職責,有時候要想成事,不是一味的強橫,就可以將事情解決完畢的。
“既然這樣,你將這些東西都扔到大街上去吧,我們母子以前是過慣了苦日子,這些又算的了什麼呢。”元大嬸直直的望着面前的兒子,她不知道有些事該不該講,但是轉變兒子的想法是勢在必行了。
曾皙自然不肯:“母親,你的病在冬天越發的嚴重,有了這些炭火與被褥還有那些藥材,你會好很多的。”
“可是,那些是嗟來之食!”元大嬸搖頭,似乎非要拒絕一樣。
曾皙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然後堅定道:“母親,我知道我現在的能力不能讓你過上好的日子,有沈小姐的好心,我們都領着,回頭我會十倍的還給她的,好嗎?”
元大嬸點頭,半天才說出一句話:“沈小姐是要你報答這些的嗎?”
“那她是要?”曾皙懷疑的擡頭,看着自己的母親:“她要的是什麼?”
元大嬸伸手拉過兒子,坐到自己的身邊,輕輕的拍去兒子肩頭的灰塵道:“那晚要咱們性命的人,你可記得?”
曾皙點頭,攥着拳道:“記得。”
“知道他們爲什麼要傷害我們嗎?”元大嬸接着問道。
曾皙搖頭:“不知道,我們沒有什麼仇家吧?”
元大嬸看着兒子懵懂的眼神,一股恨意從眼中爆發出來:“不,我們有仇人,仇人就應該是那天要我們性命的那些人的主人。”
“他們是誰?”曾皙越聽越糊塗起來。
元大嬸接着道:“你記得你回來和我說你做得那首詩嗎?”
“記得。”曾皙點頭,豁然似乎想到了什麼,盯着母親道:“你是說,那首詩引起的讓這些人要殺害我們。”
元大嬸木木的將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桌子上,看着沈蘊卿走後不久留下的茶杯,半天才道:“算是吧。”
“只是一首詩而已?他們是誰?爲什麼要害我們?”曾皙還是不明白。
元大嬸輕輕的長舒了一口氣:“天下的貪官都是一樣的,你用比你的筆戳了人家的脊樑骨,他們能讓你好過嗎?幸虧是湊巧,遇到了沈小姐,咱們來到了青魚巷中居住,要不,咱們早就在劉家住的時候,就被人給算計了。”
曾皙聽到母親這樣說,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給他們這個家庭帶來了多大的災難。可是當時心中的那股子鬱悶之氣,發泄時候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有今天。
他有些羞愧的喊了一聲:“母親。”
元大嬸拉着他的手沒有鬆開,接着道:“不管是怎麼樣,既然我們活了下來,就不能再讓人算計了。沈小姐不僅是救了我一次,更是救了我們母子又一次,這兩次的性命之恩,其實報答那些東西的嗎?”
曾皙看着母親有些蒼白的臉龐,動了動嘴不知道要說什麼。
只聽元大嬸接着道:“你的一時衝動,給我們是帶來毀滅性的災難,母親希望你正直,希望你勇敢。但是,這個世界有時候不是正直與勇敢就能結局問題的,母親希望你明白,在保住自身的時候,或許用其他的方法,也能帶給這個世界清明,這個道理你懂嗎?”
這些話,第一次讓曾皙知道,原來一個人要想立足,不是隻靠那一腔熱血就可以的,他要足夠的聰明足夠的有力量,纔可以去與這些惡勢力鬥爭。
靠在母親的旁邊,曾皙沉默了良久,才微微的點頭:“母親,我知道了。只是我們現在依靠着沈小姐,將來?”
“將來嗎?或者還要依靠着她吧,但是那個時候應該就不是依靠那麼簡單了,你要用你的智慧,給這些貧苦的人民帶來生的希望,纔好。”
“好,母親我記住了,給人民帶來生的希望。”曾皙的眼光中散發出褶褶而耀眼的光輝,似乎在訴說着他的理想與抱負。
而此時的元大嬸則同樣一臉的堅定,或者遇到沈小姐,會讓她多年的仇恨一朝見天,給這麼多年所受的屈辱,一個最好的交代。
因爲,她的仇恨已經在心中積的太深太深,到了不得不爆發的時候了。
沈蘊卿出了青魚巷子,就坐在馬車中一言不發,她明顯感覺到,這個元大嬸似乎有什麼秘密隱藏在內心中,沒有說出來。
可是看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卻是真摯的很,不免心中給是好奇,前幾天暗衛是有訪查過的,卻沒有查訪出任何的東西。
想到這裡不免輕輕的低頭一嘆,青岫在旁邊看到,悄聲的問:“公主,怎麼了?”
“你覺得元大嬸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啊?”沈蘊卿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