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不心塞是不可能的。
衛慈這會兒又想起不少以前的事情,例如前世招攬柏寧的具體細節。
前世,他代表主公安慛招攬柏寧,因爲那個時候一窮二白,底下只有幾個光桿司令,安慛根本沒資格嫌棄人才,攬到誰算誰。柏寧年紀雖大,但也是老當益壯,屬於不得多的猛將。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快奔四的老將軍也不能小覷了。
招攬柏寧不算難,但他卻在柏月霞這裡碰了釘子,連主公安慛也被她不軟不硬地譏諷兩句。
不過,那會兒安慛微寒無勢,柏月霞說得難聽卻是事實,不好當着柏寧的面發作。
回想前世,對比今生,衛慈差點兒沒憋吐血。
前世好說歹說才勸說柏寧出仕,被柏月霞陰陽怪氣嘲諷還要維持得體文雅的笑。
今生搬出了主公,柏月霞二話不說把她爹連同她自己打包出仕了。
明明那麼順利,爲何衛慈內心反而不情願了?
真的好氣啊!
既然決定出仕,柏寧父女當然要收拾細軟跟着衛慈離開了。
衛慈正好趁着這段時間說服楊濤結盟出兵。
直至衛慈離開,柏寧還有些懵逼。
“阿霞,你真想去東慶啊?那地方賊遠了,背井離鄉,爹爹怕護不住你。”柏寧喝着口味略澀的清酒,嘟囔道,“本想給你尋一戶好人家的,要是離開了澎郡,怕是不好找啊。”
柏月霞正手腳利落地收拾家當。
“等日後打完仗,爹爹想什麼時候回來都行。”柏月霞道,“至於女兒的婚事,爹爹你就別操心了。一羣只看得見外貌的粗鄙莽夫,說得難聽一些,廢物玩意兒罷了。女兒可瞧不上那些繡花枕頭,若是嫁——必然是像蘭亭公那般偉岸男兒才行,女兒可不願意隨意將就。”
柏寧更愁了,黑粗的眉頭擰成了結。
“阿霞,蘭亭公是女子啊。”
“所以是尋找像她一般厲害的男兒啊,女兒又不是說要嫁給蘭亭公。”
柏月霞望着自家父親。
他腦子裡想着什麼騷操作呢?
“那是吾輩女子楷模,人生在世,若能像她這般痛痛快快活一場,那該多麼暢快?”
柏月霞的確很仰慕姜芃姬,分分鐘成爲她的腦殘粉。
她是女子,還是個因爲容貌不好而被嫌棄挑剔的女子。
從小到大,柏月霞因爲這張臉吃了多少苦頭,流了多少淚水?
若她愚鈍也就罷了,旁人的惡意她感知遲鈍,自然不會因此心傷。
偏偏她聰慧絕頂,根本不能視若無睹。
爲何她的智慧和天賦贏不來旁人的肯定和喜愛?
這個問題困惑她許多年,之後才恍然大悟,因爲她長得醜!
一個女人,長得醜就是原罪,這輩子就別想得到旁人的正眼!
周禮有云,婦有四德,德言容功。
她自認爲除了“容”不夠,其他三德皆備。偏偏這樣,她還是比不上那些大字不識、行事粗鄙甚至不孝不悌的鄉野潑婦,因爲她們長得好看,肚子能生,作爲一個女人就算完美了。
何其不公啊!
柏月霞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內心壓抑了多年,柏寧爲她說項的婚事,她都想方設法推了。
那些男子都只是凡夫俗子,
一瞧見她的臉,他們的眼睛便誠實地反應出心中所想——
厭惡、鄙夷!
柏月霞心高氣傲,豈能容忍自己朝另一個處處不如的人匍匐?
一旦匍匐,折斷的便是她的驕傲和尊嚴。
直到湟水會盟之後,姜芃姬女子身份揭露,讓天底下都知道她柳羲是個女子而非男子。
得知消息的那一瞬,柏月霞像是個黑夜中禹禹獨行的旅者,終於看到了照明的明燈。
耀眼炫目,高懸天際。
那種欣喜和激動,旁人根本無法體會。
那是她的太陽,那一瞬間,她真想化身夸父去追逐,至死方休。
柏寧不知閨女的心理,他很慚愧。
老父老母和老妻都已經化作黃土,他除了閨女便是孑然一身。
沒能讓閨女過上好日子,這是他的過錯。
柏寧瞧閨女收拾那幾個架子上的木頭,問道,“這些也要帶走?”
“當然,以後說不定有用。”
柏月霞動作利索地將它們裝進箱子。
屋內架子上的木頭料子都是她弄的機關小玩意,裝了足足六口大箱子。
“聽說子孝要說服楊濤出兵,你瞧這事兒可能性有多高?”
柏寧幫不上忙,乾脆找話題聊天。
“五五對半吧?”柏月霞不肯定地道,“楊濤和許裴有半州之仇,漳州被奪,楊濤怎麼可能忍得下這口氣?不過,女兒瞧那衛子孝信心十足,怕還有其他籌碼,讓他能輕易說動對方。”
柏寧對東慶局勢也有耳聞,但不如追星的閨女深。
他道,“等爲父在蘭亭公帳下站穩腳跟了,一定給你尋一個才色雙絕的夫婿。”
柏月霞表情不變。
她知道父親是擔心他有個三長兩短,她會寂寞無依,故而想給她弄個小家,讓她有個根。
不過——
婚姻大事,她已經看淡了,夫婿什麼的,隨緣吧。
柏寧父女等了兩日,這日下午屋外立了一隊氣勢不凡的士兵。
一打聽,原來衛慈已經說服楊濤結盟,衛慈拜託楊濤派人來接他們父女。
“先生是怎麼說服楊濤的?”柏月霞詫異。
“楊濤的殺父仇人趙紹就在許裴帳下。”衛慈笑道,“楊濤又被許裴奪走半個漳州,於情於理,他都不能忍。再者,若是等我主平定黃許兩家,屆時他手中那半個漳州也保不住了。”
不管楊濤在南盛發展多好,他的根基都在東慶。
若是不趁着這個機會回東慶站穩腳跟,等姜芃姬滅了黃許二家,東慶便是她一人的天下。
柏月霞目光亮了幾分,但嘴上卻說道,“聽聞黃許二家諸侯勢大,自北疆之戰起,蘭亭公久戰疲乏。如今再起兵戈,對兩家諸侯用兵,不知還能有多少勝算?”
“非是我主好戰,分明是旁人不肯放下屠刀,她不得不戰。”他道,“勝算不高,十成足矣!”
若非中詔聶氏暫時退出舞臺,北淵易氏被國內政鬥絆住腳,姜芃姬便要面臨四面開戰的窘境。現在一打二,難度已經很低了。這會兒又聯合楊濤,二對二還不能贏,還不如趁早歇了。
柏月霞抿着脣,笑意盪漾開來。
“聽聞蘭亭公書信給許裴,也曾說‘九州四海,我要十成’這話……”
她的主公怎麼就狂得如此討人喜歡呢。
衛慈:“……”
柏寧,我給你家閨女保個媒,將她早些嫁出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