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伋聽到老母親的話,連忙起身相迎。
他放低了身段,但老封君卻是不依不饒,逼得柳伋不得不開口解釋。
“……母親,您這麼說可是讓兒子爲難了,兒子何時埋怨過您呢?”
柳珩也站起身對祖母行禮問安。
在父子倆的攙扶下,老婦人在上首落座。
養尊處優多年,老婦人年紀雖長,但肌膚白皙,瞧着比實際年齡小一些。
不過她的面相略顯刻薄,眼睛細長瞧着很銳利,一瞧就是個不好相處的老太太。
此人便是柳伋、柳佘之母,柳氏嫡系的老祖宗、長壽的老封君。她聽聞姜芃姬大膽分宗的消息,氣得冒火,急匆匆來找長子商議,孰料還未進門就聽到之前的對話,心頭更加憤怒。
“哼!老身聽說二房出了個不孝的丫頭片子。”老封君年紀很大,但聲音卻很洪亮,說起素未謀面的孫女姜芃姬,表情添了幾分銳色,“年逾二十尚未成婚,如今還分宗獨立?你身爲族長爲何不寫一封書信加以斥責制止?任由一個丫頭在你頭上撒潑,這家還有沒有規矩!”
柳伋聽到這話,只能暗暗苦笑。
榮養的老封君哪裡知道柳氏在外界的分量?
柳氏祖上也曾輝煌過一陣,但近百年一直走下坡路,他們能在河間掛着二流的位置,多半還是看了柳佘的面子。較之柳佘,如今的姜芃姬更加強勢,柳氏宗族拿什麼讓對方俯首聽命?
“母親,此事並非您所想那般不堪。蘭亭這個孩子分宗出去,本也是爲了族人好。河間郡如今落入黃嵩之手,黃嵩和蘭亭又是對手。倘若蘭亭不分宗獨立,切斷關係,黃嵩定會拿柳氏上下老小的性命去威脅蘭亭。她分宗出去,黃嵩便沒有理由對柳氏下手,這也是那個孩子迫不得已之下做出的孝舉。”柳伋神色溫和地道,試圖說服年紀越長脾性越大的老母親。
柳伋和柳佘的母親,出身琅琊郡大族,她和古敏母親是沒有出五服的堂姐妹。
因爲出身高貴,這位老婦人任性了一輩子,當姑娘的時候就養出強勢妄爲的性格。
凡事總喜歡強迫旁人按照自己的意思來,她是活得瀟灑順心,身邊的人卻快被她逼瘋了。
最近的一個例子是柳佘夫婦。
柳伋話音剛落,老封君揮開了他的手。
“你少給那個不孝的丫頭片子說什麼好話,哄哄蠢人還行,哄老身有用?老身年紀雖大了,但腦子還沒糊塗。柳羲分明就是待長輩不孝,待宗族不仁!”老婦人眼睛一瞪,露出了大片眼白,瞧得人心生膽寒,“她說分宗獨立就分宗,置整個宗族顏面於何地?果真是古敏那個女人生出來的賤種,先是教唆她男人與老身對立,如今又養出個令宗族顏面掃地的不孝女!”
老婦人被榮養着,她也聽說這個孫女兒有本事,不過她並不喜歡反而很厭惡。
倒不是柳羲如何不好,僅僅是因爲一些陳年舊賬。
老婦人和古敏的母親是沒有出五服的堂姐妹,二人在族裡的分量不相上下。
那個年代風氣兩性風氣還很開放,未婚姑娘婚前有個心上人也正常。
老婦人年輕時候喜歡年輕俊朗的才子,偶爾也會與人花前月下幽會。
她到底是大族出身,婚前名聲太糟糕會影響婚嫁,所以她行事很小心翼翼。
奈何古敏的母親——她的堂姐技高一籌,議親的時候將她陰了一把,讓旁人撞見她與某個才子交換的信物。這樁事情不要命,但也影響了她的分量,議親出了岔子。
最後,古敏的母親嫁入琅琊古氏當了宗婦,人人豔羨。
她卻遠嫁河間郡,嫁了個家世不怎麼樣的柳氏宗子,婚後哪兒哪兒都不如堂姐。
未曾想,那個堂姐生下的嫡女古敏嫁給了她生的次子柳佘!
每次看到這個兒媳婦,她都覺得如鯁在喉。
她對古敏也不喜歡,在她看來,古敏就是挑唆柳佘和她離心的罪魁禍首。
古敏嫁人後不安分,弄什麼商行生意在外拋頭露面,生意弄得大卻不想着拿出來孝敬長輩。
她當了古敏數年婆婆,每次讓那個女人立個規矩,古敏都不情不願。
哼,真沒見過這麼不孝的女人!
古敏去世,她暗中還拍手稱快來着。
古敏一死,原先孝順聽話的兒子肯定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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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不慣兒子爲古敏要死要活的樣子,特地尋了一個樣貌和古敏相似的女子,打算讓這個女人當柳佘的貴妾。在她暗中慫恿和支持下,女人去奪古敏留下的遺產,欺凌她留下的孩子。
死人終究是死人,男人終究也是男人,哪個男人會爲了一個死人而推開如花似玉的女人?
奈何事與願違。
柳佘不僅拒絕,他還性情大變將送上門的女人當着滿庭院僕從的面鞭死,更將其人皮剝下。
老婦人聽到風聲,嚇得雙腿一軟。
這之後,柳佘直接搬出了族地,開府別居,不曾踏門一步,老婦人都快嘔死了。
不管是堂姐還是古敏亦或者是柳羲,一脈相承的三個女人,每個都和她過不去!
一想到自己這些年蒙受的陰影和委屈,老婦人就越發來氣。
如今柳羲還想要分宗獨立,翅膀硬了是吧!
柳伋眉頭緊皺,不悅地開口。
“母親,不管如何蘭亭也是您的孫女。”
自打柳伋兄弟幾個成家,他們的母親就越來越強勢任性,任何人和事情都想掌控在手中。
父親在世時候還能約束她,父親不在了,她越來越無法無天。
如今還不顧老封君的身份和年紀,當着衆人的面直呼自己的孫女爲“賤種”。
柳伋是個君子,忍受不了污言穢語。
老封君固執地道,“老身可沒這個不仁不孝的孫女!”
柳伋是當了爺爺、年紀快奔五的人了,面對眼前這位母親仍舊是沒轍。
老封君將柳伋大罵一頓。
柳伋心情本就煩躁,面對毫不講理的母親,他乾脆頂了一句,“母親,如今形式比人強!蘭亭她是坐擁百萬強兵的諸侯而非您面前聽訓捱罵的孫女。說句不中聽的話,她手裡掌控着我們一族的生殺大權!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我們只能接受她分宗獨立而不能有絲毫怨言。”
老封君一聽這話,一口怒氣憋在心頭。
她擡手重拍桌案,正欲開口訓斥眼前這個不孝的兒子,眼前一黑,呼吸猛地急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