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趕在光線消失之前,兩人找到了一處地坑暫休。至於水,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好生洗個澡的子萬表示在看到那以滴計數的水源時,首次對以後一年將要面對的生活產生了怨念。
“皮不要扔,留着可以裝水。”黑暗中,紀十說。
趁能看得的見的時候,子萬打了一條攻擊他們的兩尺來長的黑‘色’蜴類生物,作爲兩人的食物。他一直提在手中,直到這時纔有時間處理。
不得不說,這次的事他確實辦得不太好。決定離開時,除了收拾他自己的行李外,竟沒想到也幫她把要緊的東西帶在身上。而他此次來中原又來得倉促,除了幾件衣服外,竟然連把匕首也沒帶,以至於兩人落到現在連剝個皮什麼的都要仰賴指力。想到呆會兒兩人也許要抱着一塊生‘肉’直接啃,他就覺得憂傷。
“你不害怕?”發現自昨天剛進來解開她‘穴’道時她發作過一回,之後便表現得很冷靜,再沒抱怨過一句。子萬忍不住問。在他看來,但凡是‘女’人遇到這樣的情況就算不哭鬧,也應該會抱怨個不停纔是,何況還是他牽累的她。
“怕。有用?”紀十沉默了下,才冷笑着反問。怕,她已經很久沒有怕過什麼了,第一次進來的時候她還能感覺到怕,但自從這裡出去後,無論遇到什麼情況,哪怕下一刻就會喪命,她也再沒想過害怕的問題。
所以哭鬧抱怨什麼的,也是因爲沒用,她纔不做。子萬突然就明白了,那一瞬間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明明應該爲她的堅強和鎮定而讚賞,卻不知爲何會覺得心中隱隱發疼,很想抱抱她。
想到他便做了。當紀十被緊緊攬進一個溫暖的懷中時,還有些發懵,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使勁掙脫了他的擁抱。
“你發什麼瘋?還不趕緊‘弄’,呆會兒血腥味引來毒物,咱們可不會次次都好運。”她淡淡道,語氣中一點也聽不出羞澀的意思,然而隱在黑暗中的臉卻不可控制地滾燙起來,連她自己都不清楚是因爲惱怒,還是夾雜了些別的意思。
子萬有些失落,但卻並沒有失落太久。且不說之前紀十真真假假對他說了多久的喜歡,卻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絕,就是他本人的‘性’格,一旦決定要做某事,想讓他放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否則當年怎麼會讓本來並不喜歡男人的奚言豫對他動情,甚至明知不會有好結果仍然向家主坦承了此事,以至於被囚多年。只可惜時隔多年,久期不得,心淡了冷了,再要像當年那樣熾烈如火卻是不能。這幾月相處下來,他知道,就算沒有紀十,他和奚言豫可以成爲朋友,卻是再不可能在一起了。他不願意勉強奚言豫,也不會勉強自己。
“其實你現在怕也沒關係,有我呢。”他狀似漫不經心地說,同時撕下一塊鮮‘肉’,遞到紀十面前,“給,多少吃點,墊墊肚子吧。”
紀十接過,一點也沒猶豫地捧着放到嘴邊就啃咬起來。子萬原本以爲自己還要勸上幾句,聽到聲音,突然就有些惆悵地覺得在這個‘女’人面前,如果對方不是失了武功,自己只怕是一點用處也沒有啊。
嘆口氣,他給自己也撕下一塊‘肉’來,剛放到嘴邊,心裡就一陣作嘔。雖然他以前也有過極險惡的經歷,但是在吃上卻是從來沒虧待過自己,就算入山林中歷練時,他也能想辦法找出不算太差的吃食來。像現在這樣啃生‘肉’,着實是沒有過的事。
“怎麼了?”紀十這邊已經吃完,卻一直沒聽到子萬咀嚼的聲音,不由問。
“沒什麼。”子萬深吸口氣,豁出去地一口咬了上去,暗忖,自己總不能連個‘女’人都不如吧。然而入口的腥羶味卻讓已作足心裡準備的他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控制住哇地一聲吐了出來,胃裡還在一陣陣地翻攪。
“你沒吃過生‘肉’?”黑暗中傳來紀十疑‘惑’的聲音,然後她很快又像是開解地道:“多吃幾次就會習慣了。第一次都這樣。”一邊說,她一邊從腰間‘摸’出樣東西,湊過去喂進他嘴裡。
子萬怔了下,就感覺到一股帶着淺淡泥土味的草葉清香在嘴裡漫延開,緩解了生‘肉’的腥味,下意識地嚼了嚼,粗糙的觸感中,草葉清香更加濃郁起來,回味中帶着與生‘肉’相腥羶相比堪稱美味的苦澀,翻騰的腸胃終於平靜下來。
“你給我吃的什麼?”他如果記得沒錯,因爲進來前被封了‘穴’道,紀十身上是什麼也沒有帶的,更不可能在他逃跑的路上摘取什麼東西了。
“水邊的青苔。”紀十應,“這個沒毒,但填不了肚子,而且也沒多少,只是清清口罷。”頓了一下,她似乎覺得還是有提醒他的必要,於是又道:“這裡食物並不多,像今天遇到的這種可吃的黑蜴,其實很少,我們算幸運的。你吃不下,也別‘浪’費了。”像當初,他們會連着十幾天甚至半個月都不能碰一個活物,就算偶爾碰上了,也是不能吃的,否則又何至於連關係最好的同伴都會反目。當然,這其中還有一個原因是那時他們普遍年齡都小,武功欠缺火候,就算遇上能吃的東西,也打不過,更多的是在逃命。
聽她一說,子萬這時纔想起之前在那滴水的石塊邊,她將那些青苔一塊塊剝下,然後清洗乾淨。當時他還暗笑她是小孩心‘性’,在這樣的處境下還有心情貪玩,但也沒說什麼,只覺得她能保持樂觀心境也好。哪知她剝那些東西竟是有用處的,還第一個用在了他身上。此時再想,不免慚愧,還隱隱有些暖心。
“我省得。”他沉聲道,態度沒了之前的輕浮。閉了閉眼,再次將手中抓着的那塊咬過的生‘肉’放到了嘴邊,迅速地撕咬,咀嚼,然後嚥下,沒敢去品嚐滋味,直到整塊‘肉’都下肚,他才向她又要了塊青苔,清去口中的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