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樓之石榴紅
眼見着那人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紀十終於放棄,低頭看向雙眼緊閉的梅六,想了想,還是隻能找子萬,他或許能解毒。至於那人身份,等梅六醒過來一問便知。
帶着梅六回到子萬隱藏的山谷時,天已泛起了魚肚白。梅六始終昏迷着,臉上泛着青黑之氣。紀十隻看了一眼,便知不妥,也不顧子萬仍在睡着,幾下弄醒了他。
“你用內力幫她把毒bi出來就不得了,吵我做什麼,我又沒解藥!”子萬靠深沉的睡眠來修補大損的元氣,這纔剛開始便被叫起來,有精無神的,哪裡有什麼好氣。
紀十深感這人沒有分毫欠人情債以及罪魁禍首的自覺,若不是因爲他,自己和梅六又何至於落到這個地步,他不僅不愧疚,竟然還表現得這樣不耐煩,簡直就是個惹人厭的。心裡如此想着,她臉上卻笑嘻嘻的,倒真沒半分惱意,畢竟這事她自己也要佔大部分責任,最無辜的要數梅六了。
“子萬哥哥,你先別睡,你等我給她把毒bi出來再睡吧,不然等會兒要是有什麼事,我又要叫你。”對於不耐煩的人,你一定要以百倍的耐煩心對待之。紀十深諳此理,實行起來也從沒什麼困難。
子萬也不是笨的,一聽話意,便知若不解釋清楚,她只怕真要讓自己在旁邊等着。bi毒可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他哪裡願意就這樣在旁邊瞪着眼乾熬,雖然無奈,卻也不得不認命。
“她體內有一股渾厚溫和的內力護住心脈,你儘管放手bi毒就是,憑你的功力還突破不了那層內力,弄不出大事來。”
紀十聽得嗯嗯點頭,卻只是不鬆口。
子萬嘆氣,知道她這是不滿意,只好將未盡的話說完。“她中的是蟲毒,你從墓中帶出的蠱蟲藥沒用,我會解蠱毒,但對其他毒可沒辦法。用內力bi毒只是權宜之計,不使情況加重而已,要想徹底清除她體內的毒,有三種辦法。”
“一是找奚言家的人要解藥。”說到這他頓了一下,似笑非笑地掃過她衣服,“看你這個樣子,定然沒少殺他家的人。奚言家的人出了名的心胸狹窄,想從他們手中要到解藥,也許直接自殺會更容易一點。”
紀十一直知道子萬這人挺可惡的,嘴毒,眼毒,喜歡男人,除了長得好看外幾乎沒什麼優點,但是現在看到他的眼神,還是有想將他弄瞎的衝動。之前處境險惡,再加上疲憊不堪,他難得溫馴了一些,沒想到只休息了這一會兒,便又恢復本xing了。
“別說廢話!”她雖然仍笑眯眯地,語氣卻實在稱不上好。
子萬輕笑一聲,閉上眼懶洋洋地道:“二是找個解毒大家,這附近似乎沒有,就算有,也不會敢與奚言家作對。至於別處,不知她能不能拖到那個時候。倒是第三個辦法,可能xing比較大。我聽說在這左近有一秘泉,可解百毒。”
“什麼泉?”紀十越聽他說話越覺得自己孤陋寡聞,卻又有些猶疑。若真有這麼一處泉,只怕早已鬧得天下沸沸了,她在離這並不遠的天徹莊住了那麼久,怎麼可能一點也沒聽聞。
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子萬脣角露出一抹諷笑。
“這天下之物何止千萬,何人敢保證自己全部知曉?泉名泠泠七絃,所處地方極秘,我也是近年才偶然得知,又費了許多功夫才查得在這附近。”
“泠泠七絃泉麼……”紀十低喃,彎眉微蹙。她原本是想若能找到大姐夫,又或明昭先生,自然便能給梅六解毒。但這兩人都去了塞外,梅六隻怕等不到找到他們。若這泉真如子萬所說,倒確實是個好辦法,只是要怎麼才能找到卻是個問題。
“行了,我知道的都說了,再吵我可翻臉了!”子萬打着呵欠,摸摸左肩,確定還有痛覺,並沒廢掉,於是安心了。
紀十本來還想再問問關於泠泠七絃泉的事,聽到這句話,趕忙收住。知道他這算是警告了,雖然語氣平和,但絕對比之前的疾言厲色要認真得多,這個時候是肯定不能去捋老虎鬚子的。不過還有時間,等給梅六bi完毒再問也不遲。如此一想,她立即安然了,絲毫不認爲自己就這樣被他一句話嚇唬住有什麼可恥的。
清水泠泉,颯颯葉落。十一郎赤足踏入水中,慢慢將全身浸入,然後疲憊地靠坐在潭中石上,任水漫至脖頸,雙眼緊閉,仿似沉睡過去。
他身上多處被飛蝠抓傷,蝠爪有毒,他自然不能倖免;他全力拼殺天鼠,被喝停時已經力竭,若不是強撐着趕回,只怕便要倒下,再也別想動彈一分;他殺了人,時隔多年,他因爲一個陌生人再次讓自己的雙手沾染上鮮血,在他折斷泣魂劍之後……這些他都不在乎,一點也不在乎,他只是累……累極了!
腦海中畫面紛繁雜呈,除了血,還是血!
深深地吸氣,再徐徐地吐出,如此數次,泉水的沁涼隨之鑽進毛孔,彌散往全身,終於漸漸壓下了他滿腔的煞氣以及躁怒,睜開眼,幽黑的眸子再次溫潤柔和。
時已清晨,一縷曦陽穿過林梢,劃破了飄浮在泉上的青色霧靄。四周青松蒼蒼,冷楓染醉,還間雜着綠竹的嫋動以及叢叢野菊花的悠然。
這裡是泠泠七絃泉。泠泠七絃上,靜聽松風寒,名是世俗之人取,泉卻非世俗之人可見,因爲這裡是越者渡,非越者不能得渡。縱然這泉能解百毒,又有幾人能知?又有幾人可用?
“他呢?”
在經歷了近五個時辰的漫長驅毒,梅六終於醒了過來,睜眼看到消失了整整一天的紀十,她脫口而出的卻是這兩個字。
紀十內力損耗過大,小臉顯得有些蒼白,聞言嘟起了小嘴,不樂意地抱怨:“六姐,小十兒給你bi了好久的毒,都累慘了,你也不心疼心疼人家,一張嘴就是他呢,哪個他呀?”
梅六被說得尷尬起來,但不願被看出,於是白了紀十一眼,沒好氣地道:“你還說,也不知是誰把那些人引來的,你說你這一天一晚的都做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