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山道爭是魔界百年解封后, 迎來的第一場戰爭。對手是東西帝庭的掌權者,兇威赫赫的萬年紅皇,縱然魔後自恃有通天神通, 依然不敢掉以輕心, 數月部署之後, 率領琉璃魔壇、天骨魔壇、靈蛇魔壇三大魔壇, 在獄山列起重重殺陣。
雙方列陣在前, 鼓聲滔天。
戰爭一觸即發。
魔後正要出手迎敵,卻見那女人突然吐出了一顆珠子,跟玩兒似的, 往前邊一拋,囂張無比越過了魔後的頭頂。
魔後:“!!!”
竟然如此挑釁!
等等, 她沒看錯吧?那不是道珠嗎?那女人就那樣給扔了?不, 這一定是陷阱!
魔後暗自警惕。
其他生靈同樣如此。
緋紅道珠掠過的地方, 非但沒有魔族敢私吞,他們還很驚恐地避開, 生怕緋紅以爲他們會侵吞皇級道珠。
他們萬萬沒想到,四界生靈之中,竟真有一頭膽大包天的小狐狸,不怕死吞掉了瘋子紅皇的道珠。
它不但吞了,還打算逃之夭夭!
魔族皆是倒吸一口冷氣。
這難道就是餓死膽小的, 然後撐死膽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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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蠢蠢欲動的念頭剛升起一瞬, 一支細劍凌厲劃過, 嘭的一聲, 穿透小狐狸的皮肉, 釘入了石縫當中。
那紅皇一身絳裙,笑吟吟挖出了自己的道珠, 滿手鮮血淋漓,順着指縫滴落下去,明明是仙族帝庭的皇,卻比妖要嫵媚,比魔要兇殘,她饒有興致地問,“還有誰嫌嘴巴沒味道的,要不給你們吃一下本尊的道珠?畜生都愛吃,滋味應當不錯的。”
諸生靈無一人敢應答。
如此氣焰,魔後自然不能放任,免得軍心渙散,她不甘心開口,“今日可真叫妾身開了眼界啊。都說仙族與世無爭,紅皇陛下卻故意戲耍——”
“閉嘴。”
那女人橫來一道瀲灩眼波,彷彿萬般風月都奔她而來。
魔後被緋紅看了一眼,竟有點心酥,隨後聽見這女人慢條斯理地說,“綾紗再多嘴一句,今晚便讓你侍寢。”
“……”
混蛋。
你那徒弟小情郎欺負魔帝還不夠,你還要欺負老孃!仙界何時變得這般陰險了?
而且本後跟你很熟嗎?
一口一個綾紗,喚得那麼親熱做甚麼,老孃心狠手辣,纔不會手下留情!元綾紗轉念一想,不過也好,這女人既然對我有興趣,萬一道爭真敗了,興許自己還能留條性命,以待日後東山再起!
元綾紗頓時閉嘴。
爲了一個涼透的小狐狸,平白無故招惹強者的厭惡,那纔是不划算的買賣!
緋紅鎮壓四野,當着魔族的面發號施令,“律官何在?”
“東帝庭律官在!”
一尊仙皇俯首。
“此狐貪婪,吞我道珠,擾我道爭,想來是長輩惡行縱容至此,你速去查明她背後的淵源,按帝庭律法處置!現在便去,一刻不得拖延!”
能當場報的仇,緋紅根本不會讓它拖到明日。
“臣遵命!”
這尊仙皇踩着雲彩而去,三大魔壇竟沒有一位強者敢阻攔!
這便是東西帝臺征戰諸天、所向披靡的赫赫威勢!
魔後手下的一員猛將給她傳音,‘這紅皇陛下言出法隨,盛威凌然,她該不會在今日拿我們證道稱帝吧?’
是的,他們是有點怕的。
怕被祭天。
這紅皇出身仙庭,手段竟比妖魔還要狠厲,但凡有人敢忤逆她的,就沒有一個好下場的。你看那妖帝,威風吧?還不是被紅帝囚了,不見天日,三百八十六妖部也盡數淪陷,被仙庭掌控至今!
你看那梵帝,強大吧?自從梵帝的首座師弟被紅皇擺了一道,落下情債,現在二十四諸天都躲着她走!
傳聞說紅皇做客梵宮,來奉茶的都是一些年老色衰的老僧,因爲老龜生怕她霍霍了整個梵宮年輕弟子,斷了梵宮的傳承。
雖然這是一個笑談,但從側面也能看出此女在四界的地位了。
魔族篤信,諸天之下,再也沒有比帝庭紅皇更可怕的生靈了!
魔後皺眉,不認同瞪了手下一眼。
你怎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不會,以我對她的瞭解,她雖然猖狂,卻也清醒,這是皇級道爭,一不小心就會降位的,她怎麼可能會挑這個危險關頭稱帝?’
然而下一刻,瘋子就擊掌大笑。
“響晴薄日,時辰正好,本尊邀大家看一場戲吧!不收錢!”
魔後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便見緋紅的眼尾曳着一道瘋狂的紅,“就收命好了!”
那是怎樣的一番可怕景況?
沒有人形容得出來。
蒼天變色,風雲涌動,太平了萬年的三十三重天爆發了一場始料未及的劫難。
南帝臺,是妖帝當前,身後隨着妖族三百八十六部。
劍皇喝道,“妖帝,你竟敢私自出逃!”
妖帝周身環繞着陰鬱氣息,他冷笑一聲,“你確定本帝是私自出逃?你再好好看一下本帝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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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座骨山緩緩浮現,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妖部兒郎。
劍皇失聲,“不可能!紅皇陛下絕不可能背叛仙界!是誰?誰是煽動了妖部造反?”
妖帝正想諷刺他一句,你被那女人矇蔽了,自始自終,她只有自己,只有權勢,犧牲一些不聽話的算什麼!隨後妖帝強行壓下這個念頭,再不願意承認,他也是那女人的手下敗將,跟她對着幹,吃苦頭的只會是自己。
如今的妖帝已經不奢望自己能奪回妖部三百八十六了,他要用這一戰爲自己掙個自由身,否則他遲早被那可怕的女人玩死!
灰衣妖帝淡淡道,“奉我皇之命,前來收取南帝臺,三十三重天不需要第二位主人,反抗者,自己掂量下能付出什麼代價。”
畢竟那瘋子要坐的,是四界之主的帝位,而不是仙界之主的尊座。
這一幕同樣也發生在北帝臺。
只不過北帝臺來的是梵宮,僧人們清淨修行,比起妖族更爲溫善,他們手持佛禮,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如今四界統一已不可避免,爲何不能放下武器,與我等化干戈爲玉帛?畢竟生靈塗炭,實非我願!”
琴皇怒氣叢生,“你們和尚什麼意思?闖入我北帝臺,還要我們俯首稱臣?仙界什麼時候成了你們梵宮的?”
“糾正一點——”
靈烏繞身,靴下無塵。
白衣少年提着梵王燈緩步走來,那潔白的衣襬跌宕開來,印着一座座禪剎光影,此刻少年作垂眸的模樣,眼長而深,脣紅而薄,宛若觀音女相,要來普渡衆生。然而出口的卻是張狂之語,“仙界是我皇的,識相點便痛快讓出來,別讓我血洗帝臺!”
琴皇被氣得發抖,“琴緋紅竟敢奪位……她瘋了!太子殿下才是正統!”
“什麼琴緋紅?我師尊早在七千年前,便棄琴姓無用了。”白衣弟子輕蔑一笑,“如果琴族此時稱臣,我東西帝臺倒是可以對你們網開一面。”
“至於正統……”
石扶春突然擡睫,眸心冷冽,仿若射出一柄利劍。
“什麼纔是正統?”
“我師尊七千年前覆滅龍界,鎮壓龍族,這就是正統!我們東西帝庭攻下了妖界,蓄萬妖爲我們所用,這也是正統!梵宮與我師尊交好,願意傾力相助東西帝庭,這更是正統!如今南北帝庭氣數已盡,就該由我東西帝庭取代!”
琴皇修道三萬年,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被一個四百歲的小子肆意羞辱!
石扶春兇名在外,屠族更是不在話下,琴皇縱然敢罵他,可他身後是萬千族人,一時猶豫之後,竟不敢開罪。他憋屈不已,又不想落在下風,就衝着脾氣溫和的老龜罵,“你們梵宮除了弟子行走,一向不出世,現在偏幫是怎麼回事?呵,正統,私交也算正統?”
其實他更想罵石扶春跟緋紅這對師徒,你們師徒勾結,謀劃仙庭,竟還一口一個正統?
你們狼狽爲奸,一點都不正統!
老龜則是說道,“還請琴皇見諒,我梵宮既然答應了紅皇,必然要赴約。”
他們雖然是出家人,可也是修道的出家人,在大道沒有超脫之前,就跟諸天之下任何一個修士一樣,都要爲自己的未來而謀劃。
梵宮是不想捲入這場紛爭,可紛爭不是自己想避就能避的,尤其是修大乘佛法的弟子,立的宏願是普渡衆生,讓他們冷眼旁觀血流成河,又實在做不到。
他們只能速戰速決,將紛爭的傷害降到最低。
梵帝開口之後,琴皇等人都有些絕望。
南帝臺有妖帝和妖部,北帝臺又遭到梵宮和衆僧人的圍追截堵,還有一個不死首徒石扶春在旁虎視眈眈。
他們忍不住浮現一個可怕的念頭。
難道今日我便要橫屍此處?
最駭然的是,東西帝臺的人還沒有出現!
‘今日是魔界與東西帝臺的道爭,難道紅皇要滅魔界,再收攏仙庭?’
‘一日之內,她竟想要四界統一?’
‘我等究竟該如何才能保住南北帝庭?難道真的要屈服紅帝?’
種種念頭閃現,他們愈發驚懼,有了一絲怯戰的心理,直到仙帝衣袂飄飄,出現在生靈的面前,安撫了他們的動盪情緒。
“還是來了。”
仙帝的面容繚繞着淡淡的白霧,若隱若現,讓人看不真切。
他彷彿自言自語,“那顆心怎麼能那麼貪婪呢?衆生愛你都不夠嗎?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滿足你?”
石扶春一聽,便知道他說的是自己的師尊。
“滿足師尊這種事,扶春自當效勞,就不用仙帝費心了。”
白衣弟子捨棄了梵王燈,祭出了自己的道琴。
那道琴通體雪白,彷彿一道玉骨橫斜,又冷又邪,但老龜一眼識破,這是把頌琴!
自從洪荒結束,大皇身死,古禮崩壞,六界諸天就再沒有出過一把頌琴了。
老龜看得分外眼熱,心裡暗想,她怎麼那麼會收弟子?前一個小妖皇,爲情入禪,做了佛陀!後一個小王種,又是絕萬古之姿,四百年成就仙皇,在沒有大皇的諸天,竟然生生練出了一張頌琴!
難道他把他師尊當大皇供奉,爲她祭出了頌琴嗎?
那要何等的捨身意志才能做到?
老龜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自己過得太平淡了,所以遲遲纔不得突破瓶頸?現在連小輩都比不上了!
“這是我爲師尊祭煉出的道琴,平日裡我只給師尊彈情曲。”石扶春冰冷望向仙帝,“當它爲情琴時,它名一方紅塵,當它爲殺琴,它名——”
“十方俱滅!”
石扶春攜着十方俱滅琴,悍然迎戰仙帝。
老龜簡直呆滯。
等等,你不是出手太快了?仙帝是老龜要對付的,你這樣搶了我老龜的活,我怎麼跟紅皇交代?最有可能的後果是,萬一你死了,老龜被紅皇問罪,豈不是也要跟着殉情?呸呸呸!出家人不打妄語!
“首徒,我老龜助你一臂之力!”
虛空中傳來石扶春的怒吼。
“不必!這是男人的戰爭!你一頭老烏龜別摻和了,看好你弟子就行!”
老龜:什麼男人的戰爭,那仙帝就是誆你的,故意把你激怒,好弄死你,再來刺激你師尊!你咋就看不明白呢!
梵帝有點頭禿,但上方已經開打了,他貿然插手,說不定還會影響友軍。
仙帝立在青雲直上,神色平淡,“那就先除了你,再除你師尊,你如此挑釁,我就不讓你們葬在一起了。”
他輕彈響指。
“戮。”
一字落下,天地應詔。
纏在石扶春神識上的枷鎖彷彿活過來一般,絞入神識,層層碾碎,要將他灰飛煙滅。
“果然是你搞的手腳!”
石扶春脣角溢血,眼尾因爲劇烈痛楚而泛起猙獰的猩紅,“你究竟想隱瞞什麼?是不是你,禁錮了我的情絲?不然我給師尊種的情根,爲何遲遲不能生出來?”
仙帝淡然道,“雖然我也曾給無數人背鍋,但你這個,怪不了我,因爲——”
“帝緋紅根本沒有情根。”
他亦沒有料到,帝緋紅薄情得令人心寒。
仙帝拔出金珠,召出吉光片羽回溯時光,自然也是想借着重來一次的機會,清洗仙后戾氣,避免墮天重罪。回想那一日她跳下誅仙台,竟是存了萬劫不復的死志,沒能渡過劫難,直接香消玉損了。
仙帝心性淡泊,向來不爲他人的生死而在乎,但的確,他感到了一絲難過。
她本能超脫,也能超脫,爲何偏偏困在情愛與羈絆,不得重生?
他困惑且嘆息。
仙帝執掌蒼生道,偏偏仙后這一道斷在他的謀劃裡,原本他可以扶持新道,維續仙庭的輪迴,但他在四公主身上投注的心血亦不少,雖無夫妻之實,也有一兩分扶持的情分在,於是在她墮了誅仙台之後,他整整追趕了三千年光陰,才尋到了一片吉光片羽,煉化爲手上金珠。
爲她再博一次機會。
卻不料,這機會給了,事情也失控了,原先是她一個人跳誅仙台,結果琴族全族跳了,這尚在他容忍且控制的範圍之內,仙帝並未干涉。直到她開六界,顯露獠牙,仙帝才意識事情不簡單——她要墮天,以新換舊!
因爲他一念之差,讓帝緋紅重生,最後諸天四界卻遭到了牽連,他不得不再一次使出吉光片羽。
而這一次,仙帝爲了化除帝緋紅的墮天戾氣,頭一回干涉了衆生的情愛。
你看,仙、佛、妖、魔皆愛你,生靈仰望你,諸天匍匐你,權柄亦在你之手,你確定你還要墮天嗎?
他們的愛恨情仇與你息息相關,你真的能捨掉這麼多的因果嗎?
今日,她給出了答案——
老孃,能。
仙帝揉着眉心,帝緋紅是真能亂來。
石扶春被仙帝揭開情根真相,一直瘋狂的掙扎。
“不可能!生靈皆有情根!我師尊亦有!只是還不到時候,對,只是還不到時候!你休想瞞騙我!”
枷鎖動盪,加快了吞噬他神識的速度。
石扶春心神失守,聲息減弱,“不可能,師尊如此喜愛我,定會爲我生出情根……”
仙帝則是神色淡然,“那你怎麼不當面問一問你師尊,她爲何不爲你生出情根?”
一雙赤足降臨了。
隨後便是裙襬鋪地,宛若一片豔豔血河。
在小變態的日日求愛下,女人的秀頸、手腕、腳踝都纏滿了他自胸口養出的情絲,曳着行走,遠遠看去,漫天紅絲飛舞,好似那煌煌燁燁的香火神女,系衆生的情意於一身。
衆人視線一凝。
不是吧?這麼快?魔界就搞定了?
“抱歉,魔帝太硬了,啃他的骨頭,還廢了我點時間。”緋紅邊走邊脫開了身上染血的外衫,後邊有人跟隨,當即想爲她披上新的霞衣,被緋紅伸手揮退。她脣頰帶笑,妖氣橫生,“不必,反正等會殺仙帝,也是要飲血的,就不浪費我的昂貴衣裙了。”
仙帝蹙着眉,輕聲地問,“這一世,你究竟哪裡不滿意?”
蟬靈的一見鍾情,紅曇的百年情愛,佛蛛的舍道相救,王種的至死不渝,衆生傾盡一切愛你,爲何卻渡不了你?你的內心究竟裝着什麼?爲何我看不透?
衆人一頭霧水。
唯有老龜若有所思。
“從頭至尾,我都不滿意。”女人裸着一雙蓮花妙足,隨着她的走動,裙襬盪出了紅曇佛火,不到片刻,赤炎燒遍了天廓。
又一次稱帝之象!
“你以爲衆生愛我,我就能愛衆生?爲他們放棄墮天,放棄統御諸天?”緋紅放蕩大笑,“讓我睡可以,讓我愛,仙帝,夢裡你多想想罷!”
她指尖掠過香林八節的紅弦,“這四界,我要了,這天,我也墮定了。仙帝,你又能阻止得了多少次?”
仙帝的語氣很淡,卻教人神湛骨寒,不敢再聽。
“你不妨試試。”
緋紅漫不經心撥了一音,被她琴音所觸碰的,頓時化作枯莖朽骨。
三十三重天又一次仙帝眼中崩落。
他還是沒能挽救衆生。
“我對你,實在太心軟了。”仙帝垂眸,“這次,我親自送你上路。”
鶴骨笛橫在淡紅脣心,慣來慈悲溫和的道笛催生了一段可怖的亡樂!
緋紅的皮肉寸寸滑落,露出白骨,灼燒的痛感一次比一次強烈,幾乎到了生不如死的地步。緋紅嘖嘖稱奇,“好啊,今日總算領教了陛下的《序》!等我回到了生的起點,我也不復存在了吧?”
“陛下如此熱情招待我,我不送您一曲,實在過意不去。”緋紅撥弄十指,淌出的卻是輕快愉悅的嫁娶之樂,她笑吟吟地說,“這首叫《出嫁》,陛下可要好好聽了。”
出嫁?
仙帝恍惚想到了她穿着一身嫁衣朝他走來的景象,眉眼含着他從未見過的似水情意。
不好!
他旋即清醒,可是身前已經擁起了一道人影,緋紅趴在他的胸口,撥弄他頸側的纖細青筋,“陛下怎麼走神了?難道是想到了那時我嫁你的情景?我倒是不知,仙帝對我如此長情!”
她幽幽道,“夫君以我爲棋,可真是讓人傷心呢,你不知那誅仙台之下,冷得徹骨,我多想您來抱我一抱!”
仙帝曲起指骨,微微收緊,他注視着她,“說謊。”
若真是想來抱他,便不會同其他男人談情說愛了。
“哪能叫說謊呢?只是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她眉心陡然開了一道法印,“現在我只想陛下——死在我懷中!”
紅皇,稱帝了!
衆人來不及驚歎那詭異、恐懼、慈悲、柔情的天地法相,便見那“如膠似漆”的兩人齊齊噴血。
他們瞪大了眼。
香林八節以獻祭之禮,生生貫穿了兩人的心脈!
“師尊!!!”
石扶春駭然大驚,竟掙脫了神識枷鎖。
他記憶恢復了。
什麼都想起來了。
這是第三次,不,準確來說,這是第二次他親眼看着師尊死在他面前了!
第一次師尊跳了誅仙台,他亦萬念俱灰跟她同去,然而他爬出來了,師尊卻灰飛煙滅了!石扶春拿整個仙界開刀,先殺狐狸,再殺琴族,最後纔是仙帝,只是他不敵,不甘心死在了仙帝的手中。
吉光片羽回溯時間,石扶春又是不死仙種,終於在獄山道爭之後掙開了記憶囚禁,他一邊給師尊隱晦提醒時光回溯,一邊想着破開重圍,重新奪回師尊的道珠。
令他欣喜的是,這一次師尊比他想象要強大!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庇佑!
而且,他更加無可救藥愛上了師尊。
直到這一世,他以爲可以和師尊修成正果了,他又見證了師尊的赴死!
[男配(石扶春)虐心值重新統計中!20.8%!68.4%!87.5%!]
仙帝的眸心終於起了一片波瀾,他不可置信看她,“你做什麼?”
爲了讓他死,自己也搭上?
她真是諸天第一瘋子!
但在衆人眼裡,白衣首徒更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他竟然直接穿琴而過!
噗嗤!
血肉橫飛。
白衣弟子環住了緋紅的胸口,他腦袋軟軟垂落,“師尊,弟子來了。”
弟子說了,此生只穿一次紅。
便讓這血衣,做你我最後的嫁衣!
一把琴,貫穿了兩帝一皇!
諸天法相開始衰敗、凋落、死亡!
老龜被這種悽烈景象震住了,兩帝一皇同時隕落?!
“來,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緋紅的胸脯分明還橫着弟子的手,她卻執起仙帝的掌心,情深綿綿,“陛下,這一天我可是期待很久了。”
仙帝殘忍打破她的妄想,“你會死,而我不會。”
“噗哈——”
她放縱狂笑,“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她猛地攥住他的指節,彷彿要將他手掌折斷,在仙帝驚愕的目光中,她低下頭,明明作出了親吻的纏綿姿態,卻一口咬住他手背的金珠。
“噗嗤!”
金珠與血肉分離,周圍景象開始模糊、撕扯、變幻。
時光回溯,破了!
“你要……做……什麼……”
在時間急速的後退中,仙帝的聲音也被拉扯得遲緩。
緋紅拔出第一顆金珠。
星辰隕落,日月更換。
他們回到了之前墮天的景象。
當時間落定的那一剎那,三十三重天崩塌,白蟬首座衝上來,竟是環抱住了緋紅,要把她拋向遠方星辰寂寥之地,“快走,他們那麼多人,你打不過的,你會死的!讓我來!”
而緋紅的另一道虛影還未歸位,尚在仙帝的懷中,她又是張嘴,拔下了第二顆金珠!
血霧染紅了金烏,亦染紅了仙帝的元青色衣襬。
“哈哈哈!好爽!退!退!再退!”
緋紅眼睛發紅,興奮得歇斯底里。
吉光片羽正在片片飄落,景象被拉扯得變形。
它們退回到了琴緋紅第一次出嫁的風光,諸天來賀,琴聲陣陣。
“不是這段!退!”
它們退回了琴緋紅第一次孕育出太子的歡喜,她難得做一個慈母,搖動撥浪鼓,逗小兒歡喜。
“也不是這段!再退!”
它們退回到了琴緋紅第一次偷看竹馬哥哥在日光下熟睡的側臉,他是如此清雅俊秀,令她傾心。
少女羞怯心想,‘若能與晝喜結連理……’
緋紅突兀打斷,“換!再退!”
它們退回到了琴緋紅收石扶春那日,退回到了琴緋紅見梵宮佛子那日,退回到了她燈節救下小妖皇那日……
舊物、舊景、舊人、舊情,輪番變換,緋紅始終沒鬆口。
吉光片羽即將消耗殆盡。
而在緋紅幽冷的笑聲中,時間終於退回到了琴緋紅第一次跳誅仙台的時候。
也是她即將死亡的時候。
她冷眼看着那道青色身影決絕跳下誅仙台。
一滴眼淚湮滅在塵埃裡。
隨後又是一道白影,義無反顧墜落下去。
“即刻……歸位!”
緋紅在誅仙台下甦醒了。
血眸灼灼,妖邪縱橫。
此時,仙庭正在宴樂,花燈綴滿天廓,所有人都在慶祝小狐狸的生辰。
而她,在誅仙台下,受萬劫不復之痛。
“諸君,我從地獄,爬回來見你們了,你們高不高興呢?”
鎮守誅仙台的仙將正在驚慌失措回稟仙庭,有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衝下了誅仙台,身份俱是不明!
而下一刻——
一具蒼白手骨鉤住了誅仙台的鎮紋。
血屍爬了出來。
語調分外甜蜜。
“我想,你們應該很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