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一切美好俱是幻象。
她把大氅披在身上,下面,一無遮攔。
夏原吉看着她的目光,再一次變得黯黑,就像是枯井裡的一個妖魔,帶着無窮無盡的誘人走出來……其實,他的***,根本還沒平復下去……所以,比她顯得更加的惱怒。
當他擁抱的手再一次伸出來時,她忽然覺得很冷。
甚至隱隱做疼——就像身體裡潛伏的毒藥,提早發作了。
每次想到這個,她就會覺得疼痛不已。
頭髮掉光,七竅流血,四肢會腐爛不堪……那是一個人形工具,令她想起某一次看過的臺灣的一部很血腥很暴力的h小說,男主角就是這麼折騰仇人一家的,男的殺光,女的辱盡,然後變成他的奴隸和工具,成爲他爭奪天下的幫手……
想一想,多麼不寒而慄。
人生,比小說更加血腥和殘酷。
一切的黃粱美夢就清醒了。
情慾也消退了。
假裝被人愛的感覺都裝不下去了。
就在他的嘴脣即將貼在她的脣上的時候,她忽然伸出手,輕輕地阻擋在二人的嘴脣之上,聲音飄渺的,但是,非常清晰。
“大叔,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世界末日之前,有許多人得了艾滋病?”
“艾滋病??這是什麼?”
她有點失神,怔怔的。
“我記得,那時候,末日的消息已經被許多神秘教派,巫師,民間組織廣泛傳播……許多人都及時行樂,得過且過,男女關係十分混亂,濫交,吸毒,***嫖娼……他們無惡不作……許許多多人都感染了艾滋病……那時候,我已經在研究時光穿梭機了,我想逃生,所以,我抗拒濫交……”
他靜靜地看着她,居然沒有打斷她,也沒有質疑和嘲笑她。然後等她停下來了才問:“小寶貝,你說的是你們那個地方的事情?”
她點點頭。
“對,我來的時候,我們那裡,有許多人倒下去……他們不等太陽先滅亡,自己就倒下去了……”
戰爭的擴散,核武器的輻射,濫交和吸毒,無數有毒有害的食品……那時候,人民幾乎變成了綠毛殭屍了,打不死,活不了……所以,更多的人自暴自棄,更多的人自殺,更多的人在酒精的麻醉,車禍這下喪生……
“所以,你堅持保住自己的貞潔??”
貞潔??
她嘆息一聲,很長很長的嘆息一聲。
不是貞潔!!!!
是保住性命!!!
是不想被任何濫交者傳染,是不想得上那個可怕的毛病。
因爲,到末時代的時候,幾乎不敢肯定到底那一個男人,已經沒有身染這種絕症了……他們日日狂歡買醉,日日在天上人間出沒,得病之後,又把這些傳染給他們的妻子,他們的***,他們的相好……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千萬……
“甘甜,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這一切都是真的??她仔細地回味這句話,許久,才搖搖頭:“不,我寧願那是假的!!”
真的希望這一切全部是假的,那該多好???
然後站起身:“大叔,我想出去走走。”
“爲何?”
“這裡太熱了。”
太熱了。
人,需要清醒。
她不等他的回答,就開門出去了。
速度很快,以至於夏原吉根本無法拉住她的手。
門開了,風吹來了,靴子踏在雪地上,一路走,一路踢踏雪花。
那麼那麼冷,心就特別特別清醒。
她的手插在口袋裡,慢慢地往前走。
他跟在她的身後,聲音裡掩飾不住的激動和欣喜。
這本來纔是他的來意。
“我果然沒有看錯,琅邪王此人必成大器。”
她的失望變得更加的深濃和真實!
一聽到琅邪王,政治這些字眼,她就非常失望。
如果沒有太多的戰爭,軍備競賽,核武輻射……本來,地球也不至於那麼快就滅亡。
我只願見證歷史——但不想參與歷史!!!
就算愛金子,也遠遠好於熱愛政治。
彷彿直到這時候,才知道這個幾千年的民族,爲何會變得如此的僵化,頑固,也許,我們的骨子裡,或多或少,都遺傳了一些厚黑的卑劣的因子——比如,好死不如賴活着;
比如,知人知面不知心!
再比如,對人只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
比如,從大禹治水開始,他成就了一代偉業,可是,卻把這天下自私地給了他的兒子——
而不是像華盛頓那樣,自居幕後,把一個自由民主,讓給了一個全新的充滿活力的地方……
一家一姓的天下,從此,開始了。
然後,幾千年來,但凡有點勢力的人,都爲之開始爭奪。
而夏原吉,他是準備良久了!!!!
夏原吉的臉,在月光下,熱烈,欣喜,在她面前,他絲毫也不曾掩飾他的野心。
“只要琅邪王勝利了,我們也就有機會了……甘甜,你記住,今後你的任務會更加艱鉅……”
任務!!
一切都是任務。
那種微妙的,小小的喜悅,迅速地被凍結到了零點之下。
她走近幾步,幾乎跟他貼在一起。
這纔開口:“大叔,你會不會有一天發現自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笑。
不以爲然。
伸出手想要撫摸她的頭髮,但是,她別開頭。
他手上也戴着雪白的狐裘手套,絨絨的,在月色之下,就像是一隻兇殘的北極熊。
“小寶貝,琅邪王這樣的人,有朝一日奪取江山之後,絕不甘心受人掣肘。他就像一條狼,隨時會反噬我一口。我猜想,他現在已經在算計,日後如何擺脫我了。到他掌權的時候,別說區區一個皇后,就是皇太后,他也可以將之廢掉。”
“既然知道,爲何還執迷不悟?”
夏原吉伸手,將她的腰肢摟住。
觸手處,一片冰涼,就像擁抱着一塊冰冷的石頭。
“我聽說,琅邪王曾經捨命救你一次?”
“沒錯。”
他笑得雲淡風輕:“這廝!就是喜歡作秀。”
當然是作秀。
成大事者,之前,總是要表演——用最華麗的口號,最動人的謊言,掩飾自己最卑鄙的用心。一旦事成之後,便立即露出兇殘的嘴臉。就像孔雀,孔雀開屏,是何等的美麗動人的情景?可是,你仔細觀察,孔雀開屏的時候,屏風羽毛越是開得繁盛美麗,它的屁股那一部分,就突出得越是醜陋不堪,紅紅的,難看得要命,再怎樣的七彩羽毛,都無法遮掩。
她滿不在乎:“也不一定,說不定,琅邪王他是真的愛上我了。”
“愛你?”
夏原吉如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他笑起來。
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了:“小寶貝,可真有你的。琅邪王這樣的男人,如果能愛上一個女人的話,那麼,他就決計得不到天下了。”
“爲什麼不能?”
夏原吉的笑容變得如此鎮定,沉靜,充滿了信心,甚至是憐憫:“小寶貝,這世界上,只有女人才相信愛情。愛情,就是女人畢生追求的目標。可是,對男人來說,愛情,只是微乎其微的一小塊,而且,並不長久。男人,對每一個新鮮漂亮的女人,都可能有短暫的愛情,但是,長期的愛情,那是不可能的。因爲有太多東西比愛情更能刺激男人,比如權利,地位,金錢,名譽,甚至別的漂亮女人……”
她靜靜地聽着,一動不動。
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古往今來的大帝王,沒有任何一個人可能是癡情種。他們都妻妾成羣,兒女無數。
尤其是這裡面最能征善戰的成吉思汗,他正式有名有份的妻妾就多達五百多人。據說兒女更是不可勝數。
如商紂王對蘇妲己那樣的獨寵——世人就叫他暴君。
他停下來,凝視她——是打量和審視。
頭微微俯下來,幾乎貼着她冰涼的嘴脣:“親愛的小寶貝,現在還早,是琅邪王高調作秀的時候,對於部屬,女人,親隨,甚至是俘虜……他都會盡可能表現出一種溫情脈脈的樣子,以爭取人心。所以,那些不知內情的人民纔會盲從他,纔會擁戴他,會把他吹噓爲真正的真命天子……但是,一旦他奪取天下後,你會看到,他如何對待他的政敵,對待他曾經的功臣和親人……那會令你不寒而慄……”
甘甜微微閉了閉眼睛。
歷史,從來都是驚人的一致。
不,不是一致,而是可怕的克隆。
永遠沒有半點新意。
人民把他們捧成神的時候,就是他們舉起屠刀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