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柳芽兒拿着東西過來,再看自己兒子,小臉兒已經黑了。
“啊,遠兒,遠兒。”柳芽兒忍不住撲上去,失聲痛哭。
緊跟其後的胡秀才和秀才娘子也大吃一驚,早上還活蹦亂跳的乖孫子,怎麼一會子的功夫就成這樣了?
“沈郎中,孩子這是中了什麼毒?”胡秀才自然已經聽說孫子是中毒所致,但他想着孩子可能只是誤食了一些相剋的東西,所以並不是很緊張。但這會子見孩子臉兒都黑了,眉目緊閉,頓時嚇得三魂沒了七魄,趕緊問沈郎中孩子是中了何毒?
沈賀嘆了口氣道:“若說這毒,我只見過一次。”
胡秀才一驚,這麼說這毒極其罕見了,那還有藥解嗎?心中懼怕,聲音便有些顫抖:“沈郎中,可有解藥?”
沈賀看了看胡秀才,再瞅瞅撲在牀邊嗚嗚哭泣的柳芽兒和秀才娘子,低聲說道:“您老也見過,當年中這個毒的是竹子!”
此語一出,胡秀才瞬時臉色變得煞白,一直響個不停的哭聲也戛然而止。
柳芽兒看着牀上的兒子,那痛苦的小模樣還真像當年竹子中毒後的樣子。
這麼說來,兒子是中了當年那個毒?
柳芽兒只覺得不寒而慄。這怎麼可能呢?
胡秀才急急問道:“這怎麼可能。當年之事不是胡水福所爲嗎?”話音剛落,他忽然想起,胡水福不是回來了嗎?
“是他,是他!一定是胡水福幹得。”胡秀才急得不行,平日裡的冷靜與清高皆不見了。
沈賀早就預料他們會想到這一層,清了清嗓子道:“胡先生,老村長這幾日皆在我家中,足不出戶,不該有下毒的機會。何況這種毒並不是隨手可得的,從我的診斷來看,是多種毒物混合而成,老村長現如今風燭殘年,走路都費勁,哪還有這個本事,找毒製毒下毒。”
“當年的事是他乾的,只有他有這種毒物,若不是他,還會有誰?”胡秀才自然不肯輕易放過。
“當年之事據我所知,並不能斷定是老村長所爲,不然老村長害了那麼多條人命也不至於只是個流芳之罪,早該償命了。”沈賀的話讓胡秀才猛地驚醒,他忽然想到什麼,下意識地回頭看看自己的兒媳。
柳芽兒此時也是心潮澎湃,這毒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只是,遠兒怎麼會中毒呢?
沈賀見他們不說話了,嘆口氣道:“孩子其實中毒不深,從他發作的時間和症狀看,攝入的毒量很少,只是,若是沒有毒方,這……我仍是解不了毒。要麼,你們還是請了更高明的郎中來瞧瞧。”
胡秀才眉頭緊鎖,這方面百里有哪個郎中會有沈郎中醫術高明?
只是,孫子這毒中得蹊蹺,胡秀才覺得胡水福沒能力下毒,但他完全有能力指使其他人下毒。不過,他爲什麼要下毒害自己的孫子?難道純粹是爲了報復嗎?
自己家和他並無大仇,若說有仇,那就只能是兒媳婦那邊的仇恨了。
胡山福當年大義滅親,胡水福懷恨在心,伺機報復,這也說得通。
想了想,胡秀才道:“沈郎中,可否讓我見見胡……老村長?”他想,當面問問,說不定胡水福會拿出毒方來。
沈賀倒沒有拒絕,卻提醒道:“如是胡先生仍覺得是老村長下得毒,那怕到時候胡先生要失望了。”
胡秀才有些不悅道:“沈郎中爲何一味的包庇胡水福,要知道,不管府衙是怎麼判的,當年那事和今天這事最有可能下毒的就是他了。即便他沒能力下毒,他身邊的人難道也沒能力了?”
沈賀正色道:“您別急,聽我和您說。昨晚老村長舊疾發作,咳得厲害,我和依土一夜照顧,直到早上柳芽兒抱了孩子來,我纔剛準備睡下。而秀禾和有才因爲他們爹命懸一線,也是一夜未眠,早上我來開門時,他們都不曾離開過屋子,怎有可能下毒?小娥和小錦就更無可能了,他們沒有必要這麼做。你若說老村長還有兩個兒子,那他們昨晚到今早的行蹤就得您親自去過問了。他們與現任村長走得近,有沒有必要下毒,您應該比我清楚。”
胡秀才聽了沈賀的話,眼裡果然閃過不確定來,沈賀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也必要包庇胡水福。胡水福雖然向對付胡山福,但這筆恩怨並不涉及沈郎中,他沒有必要攪進去,何況他還是蘇州名醫,更沒必要爲了個胡水福壞了自己的名聲。
可是,這樣一來,孫子到底是如何中毒的呢?
沈賀見胡秀才的臉色好轉,便繼續勸道:“胡先生,依我之間,孩子中毒的事很蹊蹺,還是報官吧。”
胡秀才一愣,隨即點點頭道:“說得也是,現在欽差老爺在北城,報官請他查個清楚。”
沈賀點頭道:“只要能查出毒從何處來,我便能解。當年竹子正是因爲查不到毒源,最後才釀成了竹子家的慘禍。”
胡秀才想起當年的禍事,臉色越發陰沉了。
自己的孫子可不是竹子那般的賤命,可不能就這樣沒了。
“我這就去報官。”胡秀才說着就要出門,卻見兒媳柳芽兒突然衝了過來,跪在了他的面前。
“爹,求您了,緩些時候報官,先讓我去求求我大伯吧。”柳芽兒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道。
胡秀才也不扶她,只是說道:“求什麼求,剛剛沈郎中說的你沒聽到嗎?這事蹊蹺。”
“爹,沈郎中說得兒媳也不敢有所質疑,只是這事當年因我大伯而起,現在他回來,遠兒就成了這樣,這就說明不會和他一點關係都沒啊。您一報官,萬一惹惱了誰,那遠兒就……爹,我求您了,求您了。”柳芽兒不住地磕頭哭求,讓胡秀才有些不忍心。
柳芽兒之所以阻止胡秀才報官,自然是因爲她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當年慘事是因爲自己爹想要對付大伯,而現在大伯回來了,又重翻此案,難保爹不會故技重施,誣賴大伯。只是,不管如何,爹都不會下毒害遠兒,這事兒不對勁。
不管如何,要是自己公公一報官,那對自己爹是不利的。沈郎中說了,只要有毒方,就能救遠兒,她只能先穩住公公,然後再去求爹拿出毒方來。
胡秀才心中不忍,倒沒有立即去報官,回頭看看沈郎中,見他俯身在給孩子檢查,心裡頭一動,說道:“那你就去求求吧。”
柳芽兒趕緊謝了,起身就要去找胡水福。
胡水福身子當真是不好,這會子還在休息,疲倦不堪的秀禾和有才本想去歇着,卻不想柳芽兒突然衝了過來,稀里嘩啦哭了一通,說要見大伯。
秀禾不想讓她見,後聽她說是因爲遠兒中毒她要求大伯拿解藥,連有才也發了火。
“你這是懷疑我爹給遠兒下得毒呢?”有才大聲斥責着,將這個堂姐趕了出去。
柳芽兒正中下懷,哭着跑了。
她趁着這個時候回去找她爹問個清楚。
心急如焚想要救兒子的她卻沒發現身後有人悄悄跟了上去。
“爹,爹!”柳芽兒一把推開門,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地亂竄。
“你這孩子,少見你這麼急急躁躁的。”胡山福的婆娘見大女兒一進門就這麼火燒火燎的,忍不住拉住她問她發生了何事。
“娘,我爹呢?”柳芽兒顧不上這些,只想找到胡山福再說。
“他一早就出去了。”胡山福婆娘道。
“你快去把我爹找回來。”柳芽兒急得都要暈了。
胡山福婆娘難得見大閨女這樣失態,心裡頭也是害怕,大聲問道:“到底出了啥事啊?”
柳芽兒邊哭邊喊:“遠兒中毒了,你快去把我爹找回來吧。”
胡山福婆娘大驚,顧不上問,轉身撒腿就去找。
不一會兒,胡山福心急火燎地跑了回來。
“咋了?柳芽兒,你母親說遠兒中毒了?咋中毒了?是不是吃壞肚子了?”胡山福一下子問了好幾個問題。
柳芽兒卻只是哭。
“別哭了。快說話呀。”胡山福也着急得很,他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所以外孫也和孫子一樣的喜歡,這會子見柳芽兒哭成這樣了能不着急嗎?
柳芽兒終於抹了抹淚,低聲問道:“爹,你是不是想用以前的老辦法對付我大伯?”
胡山福愣了愣,脫口問道:“你這孩子在說啥?啥老辦法,不是在說遠兒的事嗎?咋又扯上你大伯了?”
柳芽兒嘆氣道:“爹,你就別和我裝糊塗了,遠兒中的毒和當年竹子的一樣。那毒藥又不是到處可有的,你說,是不是你……”
柳芽兒話未說完,胡山福一跺腳,否認道:“胡說,我哪有,遠兒怎麼會中這種毒?”
柳芽兒哭道:“不管是怎麼中毒的,爹,你把毒方拿出來,我好去救遠兒。”
胡山福沉着臉,好一會兒才說道:“柳芽兒,你說啥毒方呢,哪有什麼毒方?”
柳芽兒一聽,變了臉色,失聲喊道:“爹,您可不能這麼狠哪,遠兒可是您親外孫。”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