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您身子不適,先躺着,別亂動。
”大林扶住帝師,眉宇間是解不開的愁。
“咳咳咳……”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太過於激動,帝師劇烈咳嗽起來,差得上氣不接下氣,讓人忍不住擔心,會不會一口氣上不來,翹了
。
楚逸撿起藥箱,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搭住她的脈博,這一把,臉上更加慘白,打開藥箱,從藥瓶裡,倒出一顆藥,喂到帝師嘴裡,又從藥箱裡,取出銀針,讓大林扶好她,銀針刷的一下,扎到她的天樞穴,風門穴,華蓋穴,中庭穴等等,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段鴻羽上前一步,就想阻止楚逸救她,顧輕寒捂住他的嘴巴。帝師如今命在旦夕,要是他再講一些什麼話來刺激她,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
段鴻羽不滿的掙扎,顧輕寒索性將他拽到屋外,“她已經是風燭殘年了,就算她再對不起你,她也痛苦自責後悔了六七年了,對於一個老人來說,兒子不肯相認,這已經是世上最悲慘的事情了。”
段鴻羽奮力甩開她的手,激動道,“她悲慘?那我呢?難道我就不悲慘嗎?如果不是她,我又怎麼可能承受那麼多痛苦,如果她不愛我,她生我幹嘛。”
“如果不是她,你會活在這個世上?你會站在這裡?你會生下思寒?你自己捫心自問,你後悔來到這個世上嗎?你真的後悔嗎?”段鴻羽激動,顧輕寒比他還激動,指着他,大聲指責。
段鴻羽噎住,他以前一千個,一萬個不想來到這世上,日日夜夜都想殺了納蘭傾跟帝師,但是現在,他後悔嗎?他不後悔。
他要是沒有來到這個世上,他就不會認識顧輕寒,更不會生下思寒……
段鴻羽捂着嘴,無助的哭泣起來,顧輕寒將他攬入懷中,拍着他的後背,安慰着他,“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放下仇恨,你會過得更開心的。天下父母心,你如今都是做父親的人了,如果思寒不肯認你,你又該怎麼辦?”
“我又沒有拋下寶寶。”段鴻羽哽咽的道。
“這世上,有很多事情很難說得清楚的。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那我是不是也該恨你。當年你那麼無情的捅了我一刀,害得我差點就去見了閻王爺,我怨過你了嗎?恨過你了嗎?你這麼多年不也在後悔自責,要是我也恨你,至死不肯原諒你,你現在該怎麼辦?”
段鴻羽默然,閉上眼睛,眨下兩行清淚,抱緊顧輕寒。
屋子裡,帝師渾濁的眼睛,一直流連在段鴻羽的身上,直到他離開屋子,看不到蹤跡,還流連在他離開的方向,悔恨的淚水,一滴滴的往下流淌
。
屋子裡,許多人,這會兒已經都知道楚逸跟段鴻羽的身份了,除了駭然就是震驚,怎麼也沒有想到,請來的大夫就是孃的兒子,他們的親兄弟。
衆人還想解釋帝師這些年來的悔意的時候,楚逸擦了一把汗,停了下來,衆人只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楚逸身上,“怎麼樣?岳母(娘)怎麼樣了?”
楚逸嘆了一口氣,有些疲憊的搖了搖頭,“只怕撐不到明天了。”
轟……
所有的人臉色皆是大變,有些傻眼,有些低低哭泣,有些震驚,有些難以置信。
“怎麼會?難道都沒有辦法救她了嗎?我求求你,救救她吧,你不是醫術最厲害的嗎?求求你了。”
“你別這樣,生死病死,是天地規律,她的身體,早就不行了,只是靠着意志力支撐到現在。能夠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了,我最多隻能讓她再活一個晚上。”楚逸連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他的心那麼痛,他不是一直恨着她的嗎?
爲什麼要讓他遇到她?從他父親死後,他不是跟他恩斷義絕了嗎?
別過臉,楚逸偷偷抹了一把眼淚,假裝心平氣和的收拾藥箱。
屋外,段鴻羽自然也聽到楚逸說的話,身子僵住,半天沒有反應過來,腦子裡都是那句,只多只能讓她再活一個晚上……
屋裡屋外,都是哭泣聲,只有段思寒追趕着小雞,玩得不亦樂乎。
顧輕寒的身子也是一抽,疼得想要窒息。帝師,徐老將軍,左相路逸軒……這三個,是她最倚重的大臣。
路逸軒英年老逝,徐老將軍被害身亡,如今帝師也要去了……這算不算一個時代要過去了?
“啪……”一滴眼淚自眼角滑出,滾落在地,滴地面,浸染成一串水珠
。過去的種種在她的眼前閃現。
從她穿越過來第一天,她跟左相等人,跪在寢宮門口,要求她上早朝。朝堂上,她款款而談,提出一個又一個利國利民的建議,朝堂下,她們是朋友……是知已……楚逸大婚後回家省親,親眼看到自己的父親餓死屋中,屍體腐爛,一樁樁陳年往事揭發,最後帝師心灰意冷,辭官歸隱……
往事一幕幕,彷彿昨日。以前那個威風凜凜,強勢專權的帝師,如今只是一個纏綿病榻的可憐老人……呵……
“走吧,去送她最後一程吧。”顧輕寒握住段鴻羽的手,啪的一下,又一滴眼淚滾落,看着在院子裡,追逐着公雞玩耍的段思寒,無端的,心裡的恨意,煙消雲散。
顧輕寒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他的手,往屋子裡走去。
遠處,七八個侍衛不自然的擦掉眼淚,強撐着難過的心。
誰都沒有想到,裡面的人,竟然是當年權傾天下的帝師大人。帝師一生爲國爲民,匡扶帝王,鞠躬盡瘁,深受天下百姓的愛戴,沒想到,晚年竟是死在這種小地方,無人知,無人曉……連楚主子跟段主子都不肯原諒她。
她們都是受過帝師恩惠的人,沒有帝師,哪有如今的流國。左相英年早逝,整個流國,甚至整個天下都傷透了心,如今帝師也要去了嗎?
“雞雞,雞雞不要跑,雞雞……”
暗白看着段思寒追着公雞,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不禁心酸。小主子,您可知道,裡面的人,是您沒見過面的外婆啊,也是天下人人景仰的一代帝師。
顧輕寒拉着段鴻羽進到屋子裡的時候,就看到帝師拉着楚逸的手,正虛弱又激動的說些什麼。
“逸兒……娘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兄弟,娘對不起你們……”
“過去的事,我都不記得了。”楚逸沒有推開他的手,而是低着頭,淡淡的道。
“楚大哥,娘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很後悔,她說,這輩子做錯的事情太多了,對不起所有的兒子,對不起父親們,尤其是對不起你跟鴻羽大哥,楚大哥,您就原諒娘吧。”
“是啊,楚大哥,娘這些年來,身子一直不舒服,可是娘知道您一直在沿河邊尋找陛下,娘總拖着殘軀走到河邊,站在遠方,偷偷的看着您,偷偷的流淚,您在那裡站了多久,娘也跟着站多久
。娘她一直都很擔心您。”
“楚大哥,我叫懷楚,是娘後來給我改的名字,取意懷念你的意思,因爲這麼多個兄弟中,我跟你最像,還有他,他叫懷逸,他也跟你長得很像。娘總在我們面前,喊着您的名字。娘這次會來琴國,也是想看您,因爲娘知道,她時日無多了,她進不了宮,看不到鴻羽大哥。知道您在琴國,便拖着病重的身子,趕到琴國,還沒有見到您的時候,孃的身子拖不下去了,我們還有好多兄弟的一家人都去找您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
楚逸眼眶通紅,一直低着頭,無聲的落淚。
段鴻羽也有些動容,難得的安靜。
忽然,有人看到段鴻羽進來,連忙欣喜的迎接,拿着椅子要讓他坐。也有人看到段鴻羽就激動的哭起來。
“鴻羽大哥,我是懷鴻,他是懷羽,下個月就要臨盆了,娘很想你了,兄弟姐妹們都去尋找楚-大哥了,我們因爲跟您還楚大哥最像,所以一直陪伴在孃的身邊,給娘多了一些安慰,娘真的很想你們,鴻羽大哥,我求求你,原諒娘好不好,她身子真的很虛的。”段懷鴻泣不成聲,抓着段鴻羽的衣服,不肯鬆手,豆大的淚珠一顆接着一顆。
“母親知道鴻羽大哥被打入冷宮後,夜夜難眠,每天都在念叨着鴻羽大哥在冷宮,有沒有被欺負,有沒有受苦,過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當知道鴻羽大哥在冷宮裡,生下一位皇子後,娘高興得幾天都睡不着,一直替您開心。轉眼又替您擔憂,不知道小皇子在冷宮能不能過得好,會不會被欺負……”段懷羽更是掩面哭泣。
“對不起……對不起……”帝師看着段鴻羽,嘴裡喃喃自語,一直都是那三個字。
“別說了,都別說了,過去的事,我跟楚逸一樣都不記得了,我還有事,先離開。”段鴻羽胡亂的抹了一把眼淚,掙開顧輕寒的手,轉身就想離開,帝師一急,急劇起身,氣血攻心,一口血噴了出來。
“娘……娘你怎麼樣了?”楚逸情急之中,脫口而出,緊張的扶住帝師的身子
。
帝師震驚,不可置信的看着楚逸,“你……你……你剛剛……叫……叫我什麼?”
“娘……娘……孩兒不孝,這些年來都沒能陪伴在您的身邊。”楚逸抱住帝師,趴在她身上痛哭起來。
母愛,他盼了多少年,爲了這份母愛,他付出了多少,犧牲了多少,最後落得心灰意冷,痛苦半生。誰知道他多盼望擁有一份母愛。
後宮日子,多少次被納蘭傾凌。辱,多少次忍辱負重,多少個日夜盼望着他的母親來救他,盼到最後,只有無限的絕望,只有母親的遺忘,只有父親的慘死……
他愛過,恨過,他糾結過,可是現在,他放下了,真的放下了,他渴望這份母愛,渴望親人的溫暖。
他到底在做什麼?到底在做什麼?爲什麼這些年,不去找她?要是他早點去找她,就可以早點幫她醫治,她的身體也不會拖到這種地步,更不遺憾自責一輩子。
爲什麼……爲什麼還要他經歷一次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爲什麼還要讓他親眼看到自己的親人死在面前,而無能爲力。
子欲親而親不在……多麼痛苦的一件事。他想孝順父親的時候,父親死了,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他想要承歡母親膝下的時候,母親也要去了。上天,你是他開玩笑嗎?爲什麼要讓他經歷一次次的離別……爲什麼……
“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娘……只要你好起來,以後我都陪在你身邊,哪也不去。二十多年了,我們一天都沒有相處過,娘……”
“孩子……我的孩子……娘……娘好開心,好開心,你……終於肯認我了。”帝師激動的伸出瘦得只剩下一張皮的右手,拍着楚逸的後背,心裡無限開心。
段鴻羽的腳步頓在一邊,怎麼都邁不出去,看着擁抱在一起的兩個,莫名的羨慕。
顧輕寒笑了,只是笑得有些悲涼。楚逸經歷這事,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振作起來,扯了扯段鴻羽的手,低聲道,“快去吧,楚逸都認了,你還不認嗎?”
“我不恨她,但我也不會認她
。”段鴻羽恨恨的別過臉。
“羽兒……羽兒……”帝師忽然看向段鴻羽,眼含淚水。
“去吧,別讓她抱憾而去,也更別讓自己悔恨一生。”顧輕寒捏了捏他的手心。
段鴻羽正想使氣的說不去的時候,段思寒忽然從屋外哭着往屋子跑進來,小手揉着通紅的眼睛,哭得好不傷心,一進來,就撲到段鴻羽的懷裡,“爹,雞雞咬窩,寶寶好疼,嗚嗚……”
段鴻羽緊張的蹲下身子,左右查看,看到他的小腿上,被雞啄了一口,嫩白的皮膚都暗白起來,看得段鴻羽陣陣心疼,緊張的大吼,“楚逸,快來看看,我的兒子到底有沒有事。”
楚逸上前,撩起他的褲子一看,卻見那裡只是輕微的紅了一點而已,搖了搖頭,“沒事,一地就好了。”
“那你愣着做什麼,快上藥啊,你沒看到我兒子都哭了嗎,你怎麼那麼狠的心啊。”段鴻羽差點找楚逸拼命。
楚逸嘴角一抽,從藥箱裡,拿了藥,輕輕幫他抹了一下。
顧輕寒捂臉,雖說她也心疼兒子被雞啄到,但是,這一點點兒傷,連皮都沒有碰到,至於這麼緊張嗎?
“主子,對不起,屬下,一時失查,小主子他……他抓小雞玩了,被母雞啄到,屬下該死。”
顧輕寒看着暗白的手裡的紅點,不用想,她都知道是思寒貪玩,不顧勸,抱起小雞玩耍,纔會被母雞啄的,只不過,暗白護在他前面,母雞啄到的也是暗白,他只不過是稍微碰傷而已。
“沒事,退下吧。”顧輕寒一揮手。
“爹爹,雞雞好壞,泥把雞雞燉了好不好。”段思寒眨巴眨巴着眼睛,可憐兮兮的看着段鴻羽。
“哪隻雞啄的你,爹一會把那一窩雞都給燉了。”
“不要,小雞雞很可愛,泥燉大雞雞就好了,不要燉小雞雞。”
帝師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孩,眼裡滿是慈愛
。這是她的外孫,她的外孫啊,想不到她臨死之際,還能看得到她的外孫。
帝師從頭到尾打量,越看越是喜歡,大大的眼睛,又嫩又白的皮膚,彷彿剝了殼似的雞蛋,通體無暇,肉嘟嘟的臉上,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加上他的穿着打扮,無一不是萌到極點,任何人看到,只怕都會喜歡上他的吧。
帝師從枕頭旁邊拿出一個又一個布偶做的娃娃,也不知是不是楚逸認了她,又看到自己心心念念外孫,帝師的精神好了許多,乾枯的雙手,衝着段思寒招了招手,一隻布偶做的老虎,展現在段思寒面前。
段思寒看到布偶,臉上一喜,揚起燦爛的笑容,甩開段思寒的手,蹦到帝師牀邊,拿起老虎在手裡上下把玩着,“這是窩最愛的老虎,這是你做的嗎?”
“是啊,我親手做的,要送給思寒。”帝師笑了,如同一個平凡的老人,看着自己年幼的孫子,溺愛着的哄着。
“泥怎麼知道窩叫思寒。”段思寒忽然擡起頭,眨巴眨巴的看着帝師。
“我還知道你愛吃糖,更喜歡你愛玩風箏,這是我親手做的,你看看喜不喜歡。”帝師從牀的裡側,寶貝似的取出幾十個風箏,每一個風箏裡面,都畫着一隻可愛的小老虎,看得段思寒跳跳起來,拍着小手,雀躍着,接過帝師拿來的風箏,一個個的看過去,越看越喜歡,咧着嘴,都快合不上了。
“謝謝老奶奶,寶寶很喜歡。”
“這些都孃親自做的,做了好多年,每一個都貼身藏着,裡面的老虎也孃親手畫的。”段懷羽哽咽的哭泣。
段鴻羽心裡一跳,看着他們祖孫有說有笑,情義濃濃,忽然眼眶一酸。
“你看看這些糖,很甜的,可好吃了,來,你嚐嚐看。”彷彿要把她多年收藏的東西都搬出來,帝師拿了一個又一個,捧得段思寒都捧不住,讓顧輕寒跟楚逸段鴻羽幫他提着,自己則接過糖果,放在嘴裡吃了起來,發出滿足的笑容,稚聲的道,“哇,好好吃啊,寶寶好喜歡,比我娘買給窩的,還要好吃,老奶奶,你也吃。”
段思寒難得大方一次,請帝師吃糖,帝師搖了搖頭,“你吃就好了,我啊,老了,牙齒都掉了,咬不動了。”
“哦,那泥讓窩楚爹爹把泥的牙齒補上不就可以了?窩楚爹爹醫術很高明的
。”段思寒一邊吃着,一邊天真的道,聽得衆人都哈哈大笑起來,一掃剛剛的沉悶。
“思寒啊,你以後,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順你爹,知道不?你爹很疼你,他的一生也很坎坷,還有你的楚爹爹。”帝師握着段思寒肉嘟嘟的小手,一臉慈祥的說着,鼻子發酸。
“哦,寶寶知道了。”
“你要乖,以後要聽你爹的話,不要惹你爹生氣,讓你爹難過。”帝師說着說着,眼淚一顆顆的往下掉。
段思寒似懂非懂,伸手將帝師眼裡的淚水擦掉。
他的身子很小,手也很短,幾乎惦着腳尖,才能夠惦得到,看到帝師一直哭,他剛抹掉,又哭,段思寒忍不住疑惑了,“泥爲什麼總是哭呢,是不是大雞雞也咬泥了?窩讓窩爹去燉了它,這樣它以後就不會再咬泥了。”
“乖孩子,真乖。你可不可以叫我一聲外婆。”帝師期待的看着段思寒,要是他能叫她一聲外婆,即便鴻羽不肯認她,她也可以瞑目了。老天爺對她很好很眷顧了,臨死前還能看到自己的兩個兒子,還有逸兒,逸兒認她了,原諒她了。
段思寒轉身,看看段鴻羽。段鴻羽冷哼一聲,別過頭,既沒有反對,也沒有贊同。段思寒越加疑惑,又看着顧輕寒。
顧輕寒上前,摸了摸段思寒的腦袋,“快叫外婆。”
“皇姐說,外婆是爹爹的孃親,她是爹爹的孃親嗎?”
“是啊,所以你要叫她外婆,快叫。”
“外婆,外婆,寶寶愛泥,外婆等泥好了,窩萌一起去放風箏好不好?把爹跟娘也叫過來,我們一起放。”
出乎衆人意外的是,段思寒一把撲到帝師的懷裡,笑得一臉陽光燦爛,比當時認了顧輕寒還要高興。
“外婆,爲什麼窩爹泥兒子,都沒跟窩說過泥呢,要是窩知道外婆在這裡,窩早就來找外婆了。”
“好好好,我的乖孫,外婆很開心,非常開心,咳咳……噗……”
帝師一口血噴了出來,差點噴到段思寒身上,好在,她臨時一個轉身
。
段鴻羽身子一動,想去扶住她,楚逸等人速度比他還快,拉開段思寒,又餵了一顆藥給她吃。
段思寒嚇傻了,不知道爲什麼突然間外婆就吐血了,好半晌,小臉一跨,拉了拉顧輕寒的衣服,“娘,外婆怎麼了?外婆是不是快死了,泥可不可以讓外婆別死。”
顧輕寒蹲身,抱住他,“生死病死,人之常情,你來看外婆,外婆很開心了。”
“可是窩捨不得外婆,嗚嗚……”
“你們全部都退下,我……我想跟她單獨說幾句話。”帝師臉上氣色越來越差,也到油盡燈枯的時候,連說一句話都特別吃力。
大林大黑以及衆人,看了一眼段鴻羽等人,捂着淚水,全部退出屋子,把門關上。
剛剛還熱鬧的屋子裡,只在帝師,段思寒,顧輕寒,以及楚逸兄弟二人。
帝師撐着身子,就想盤膝跪下,奈何身子動彈不了,“草民,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咳咳……”
顧輕寒上前一步,扶起她,“帝師不必多禮,我如今已經不是流國的女皇了,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陛下……”帝師顫抖的拉着她的手,千言萬語,化爲一句陛下。
“你怎麼認出我的?”顧輕寒扶好她。
“陛下如果真的去了,逸兒便不可能認我,羽兒,更不可能心平氣和的站在這裡,聽我說話。”
“你這個老奸巨滑的狐狸,什麼都瞞不過你。”顧輕寒笑了笑,想捶一捶帝師的肩膀,看到她那麼虛弱,把拳頭收了回來,抱歉的道,“對不起,我沒有照顧他們。”
“不關陛下的事,陛下能夠回來,草民,很開心了,陛下回來,流國就有救了,我的兒子,也可以幸福了。”帝師說的話越來越小聲,眼神也沒剛剛的明亮,拉着顧輕寒的手,一直在顫抖
。
“陛……陛下,草民能不能求您一件……件事……”
“你說,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一定答應你。”顧輕寒堅定。
“我的兩個兒子,我最放心不下他們,我這輩子愧對他們……陛下對不對代我好好照顧他們,別讓他們……再……再受苦了……”
“就算你不求我,我也會做到的,他們是我的夫,我的男人。”顧輕寒的心在滴血,最見不得這種場面。
“好……好……咳咳……”帝師身子漸漸無力,握着顧輕寒的手慢慢鬆開,段思寒第一個跑過去,握着帝師的手,大哭着,“外婆,外婆,泥別死,寶寶不要泥死,寶寶會乖乖的,外婆……嗚嗚……外婆……”
“娘……娘你撐着,我們都還沒來得及孝敬您呢。”楚逸也急了,跪在她的牀前,握着她越來越冰冷的手,心裡也跟着越來越冷。
“娘對……對不起……你……你們……”帝師握緊段思寒跟楚逸的手,彷彿費盡全身的力氣,淚水模糊的眼睛,卻一直看着段鴻羽,眼裡的自責,讓段鴻羽再也無法無動於衷,奔上前去,腳步一軟,“啪”的一聲音跪下,“娘……”
一聲娘,飽含着無盡的感情。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會有這麼一天,原諒他最恨的母親。
帝師終於鬆開一口氣,雖然流着淚水,卻笑得開心,活了一輩子,從未如此開心過。她的兒子,都原諒她了,她也看到她的孫子了,陛下又回來了,她終於可以放心的去了。
去找他們的父親,去找路老弟……
“啪……”
帝師一句話都沒來及說出來,就與世長離,留下楚逸,段鴻羽以及段思寒哭得撕心裂肺。
顧輕寒抱楚逸跟段鴻羽,無聲的安慰着他們。
門外的衆人聽到裡面的聲音後,推開房門,看到帝師去了,全部跪下,痛聲大哭。段懷羽更因爲受了刺激,腹部大疼,當場臨盆,生下一個漂亮的女兒。
三天後
。
顧輕寒等人跟帝師的兒女一行人分開。因爲他們還有要辦,而段懷楚等人,則要把帝師的遺體運到帝都城郊,與楚逸跟段鴻羽的父親合葬在一起,這是帝師生前的要求,也是她最大的願望。
段懷羽跟大黑沒有回去,因爲段懷羽剛剛生了一個女兒,身子不適,無法前往。
顧輕寒等人,在他們居住的茅屋裡,替帝帝守陵三日,也算是盡了一些孝道。
楚逸跟段鴻羽的心情一直都很不好,一整天悶悶不樂的。顧輕寒知道,帝師給他們的傷痛,不是一時半會可以過去的,只能靠着時間慢慢沖淡。
段思寒也是一天到晚,哭着吵着要外婆,紅着眼睛,一直哭泣,連給他東西玩耍,他都不要,直接扔了。
無奈之下,顧輕寒只能抱着他,坐在屋外,看着天上的星星,跟他講着一個老掉牙的傳說。說着外婆死後,變成星星,就是他現在看到的最亮的那一顆,外婆在天上看着呢,要是看到他哭,會笑話他,也會擔心他的。段思寒才似懂非懂的相信,擦了擦眼淚,直言要開心,讓外婆不再擔心。
顧輕寒笑了笑,抱着他,久久無言,藉着星星,想到另一個世界的夜清墨,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還有清歌跟冰翊,他們又哪去了?怎麼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在茅屋住了三天,顧輕寒等人就坐着馬車離開小鎮,往姑蘇城方向而去,路經淮水,因爲趕了一天的路,顧輕寒找了一家酒家停下,吃飯住宿。卻在淮水,意外碰到清歌。
說到能認識清歌還得多謝段思寒。
這孩子,趁着段鴻羽帶她去逛街的時候,溜了出去,想自己一個人回帝都找外婆。段鴻羽就買了一個東西,沒想到兒子竟然不見了,哭着喊着跑回客棧,大聲責怪下人連個孩子都看不好。
顧輕寒看向暗衛,暗衛卻說,小主子不肯她們跟着他,再跟着便軍法處置。她們躲在暗處繼續跟,段主子,卻大聲訓斥她們,聲聲指責,她們不聽他兒子的話,還要再不聽話,就讓她們收拾東西滾蛋,她們纔沒跟的,本來想回來通報聲
。沒想到,還沒回到客棧,小主子就沒了。
顧輕寒無言以對。這能怪誰,要怪也只能怪段鴻羽笨,連一個孩子的當都上了。不過她也沒有心思,去追究責任,孩子丟了,段鴻羽比任何人都着急,只能命下人們,全力搜索。又命暗衛去調動流國安排在淮水的人馬,秘密調查,萬萬不可走露風聲,畢竟這裡還是琴國的地盤。
而他們自己,也兵分幾路,前去尋找。顧輕寒帶着段鴻羽,楚逸則留在客棧等待消息。
一路上,走街串巷,到處詢問,每問一個人,都沒人看過他,急得段鴻羽都快哭泣起來。
“輕寒,要是寶寶沒了怎麼辦?他還那麼小,萬一出了什麼事,萬一還碰到壞人,那怎麼辦?”
段鴻羽真的急了,眼眶一紅,分外自責,早知道他就不買東西了。
“你也別太急了,我曾經在無雙城看到他,這孩子鬼靈精怪得緊,一般人想要坑他,也沒那麼容易,除非……”
“除非什麼?”段鴻羽緊張的拉住顧輕寒的衣服。
“除非碰到琴國的人。”顧輕寒把最壞的後果說出來。上次琴國的人,見過他,要是被認出來,那就不妙了。
“琴國?衛青陽那麼恨你,他要是知道他是你的兒子,一定不會放過他的。何況,我以前經常陷害衛青陽,沒少害他受罰,他對我一直有成見,只是他性子沉悶,把仇恨都藏在心裡,沒說出來罷了,你說,要是寶寶在他手中,他會不會把我之前害他的,都加誅在寶寶身上。”
“你想太多了。雖然我也不喜歡衛青陽,不過衛青陽不是那種把怒氣撒在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孩身上。”
“怎麼不是?當初藍族,有千千萬萬的人死在他的手上,裡面多的是毫無還手之力的無辜百姓,他不也照殺了?”
顧輕寒噎住。
當初確實是有那麼一回事,不過那個時候他被仇恨矇蔽了,纔會下此重手。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了,應該不會纔對。不然他完全可以屠殺百姓。
“你快去派軍隊,派大批的軍隊,我們一定要找到寶寶,要是寶寶出了什麼事,我也活不了
。”段鴻羽哭泣。
“不可能派軍隊的,這裡是琴國,軍隊來這裡,只是送死。”
“我不管,反正我不管,我一定要找到我兒子,要是我兒子出了什麼事,我也不活了。”
顧輕寒在顧四望,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羣,這麼找下去,根本不是辦法,忽然想到什麼,顧輕寒看着帝都的方向,喃喃自語道,“走,我們回帝都。”
“兒子都沒找到,回帝都做什麼?我不回去,要回你自己回。”
“思寒說,他要去找外婆,帝師葬在哪裡?她可是葬在帝都,思寒要去找她,肯定是往帝都的方向走了,我們沿着帝都的方向,就可以找到他了。”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那我們快走。”段鴻羽一拍大手,興奮的大叫一聲,拉着顧輕寒往左邊趕去。顧輕寒架住他的身子。
“急什麼,你兒子比你聰明多了,纔不像你這麼漿糊,他不可能往官道走的,因爲我們去姑蘇城,走的就是官道,加上官道盤查得厲害,他一個小孩,很容易就會被發現行蹤。”
“那他往哪走?”
“那還用說,肯定是小道啦。”顧輕寒嘴角一抽,什麼腦子,連個五歲小孩都不如。
“小道,小道不是很多山賊嗎?萬一碰到山賊,那怎麼辦? ”
“你家兒子很聰明,一般人坑不到他的,你就放心吧,走了,他應該走得不遠,我們走快點,指不定還能追得上他。”顧輕寒拉着段鴻羽快步而去。
繞過幾條熱鬧的街道,就出了城,出了城後,往小道而去,果然,在一條偏僻的山路旁,看到段思寒跟着一個青衣男子,正拿着叉子抓魚,玩得不亦樂乎,褲腿高高捲起,時不時的發現開心的大笑聲。
“那裡,那裡,快快快,快扎啊,哎呀,又跑了,你怎麼那麼笨,連條魚都扎不住。”段思寒大吼,彷彿還能聽得到他一拍大腿,抱憾的道。
“你還說我呢,你不也一樣,一條都扎不到
。” 旁邊一個溫文爾雅的男子聲音低沉,卻帶着好聽的磁性,手上的木叉,往下一紮,還是沒有扎到魚。
“窩才五歲,泥多少歲了,能比嗎?窩要是像泥這個年紀,肯定能扎得到。”
“是寶寶,是我們的兒子,輕寒,你快看,那是我們的兒子。”段鴻羽激動的扯了扯顧輕寒的衣服,邁起雙腿,衝得段思寒,揚着手,大聲喊道,“兒子,兒子,爹爹在這裡,兒子……”
顧輕寒一直看着段思寒旁邊的青衣俊美男子。
那個人,不是清歌嗎?他怎麼會在這裡?沒錯,是清歌,他就是清歌。沒想到清歌在這裡,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顧輕寒大喜,也跟着衝過去,大喊道,“清歌。”
清歌手裡的木叉,碰的一聲,掉在水裡,身子僵硬起來。輕寒,是輕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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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奉上,麼麼噠!
明天還是晚上八點更新,只有一更,後天兩更!明天主寫衛青陽的故事!嗷嗷嗚嗚!
男妃連載快一週年了,(6月20日開始連載)徵集長評,就是對這本書的心得,感觸等等神馬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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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事情比較多,加上生病,抱歉哦,只是有時候,會幾天一起回覆,麼麼
最後,關於衛青陽的結局,我很無力……看到幾個棄文的,說實在,心裡真的很難過,尤其是從這本書開始連載,便一直追着,追到現在的讀者……
因爲以前答應,他的結局投票選擇,看票數……
雖然結果總有些人不滿意,但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我也不好言而無信,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