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自太祖皇帝以來,皇嗣便一直稀少,直到了先帝一朝方纔繁茂了起來,但是,能夠養活的卻也就那般幾個,而永熙帝即位以後,在皇嗣方面卻一直顯得極爲的艱難,當然,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爲永熙帝一而再再而三地駁回了朝臣要求廣納後宮的勸諫,而在近三年,雖然也是沒有廣納後宮,但是每一年卻也是有君侍進宮,而且每一年都有皇嗣出世,雖然還是及不上先帝一朝的繁茂,但是卻也讓不少朝臣安了不少的心。
可即便是安了不少的心,但是永熙帝后嗣稀少也是一個不容爭辯的事實。
皇子先且不論,永熙帝登基至今十六年,但是卻只有五個皇女。
這個數量遠遠不能與永熙帝的身份匹配。
甚至比不上一些豪門大戶一年中所出生的孩子多。
這對皇家,對帝皇,對大周的繁榮昌盛都不是一件好事。
而在這五個皇女當中,還沒有一個嫡女,且二皇女受到生父連累而被逐出宮外,等於是廢了的,大皇女生父卑微,便是撇開這個不談,如今永熙帝可以承繼皇位的皇女也就三個,五皇女還未滿週歲,以先帝一朝夭折的皇女數量來看,五皇女能不能活過十歲也說不定。
所以,永熙帝的每一個皇女都是彌足珍貴的。
恪侍君,如今的柳貴夫腹中的孩子雖然還不確定是皇女還是皇子,但是豫賢貴君這般明目張膽地謀害皇嗣,卻也是過於的惡劣。
而且,柳氏位份雖然低,雖是庶子,但是,出身在永熙帝衆多君侍當中,卻也屬於上層。
永熙帝對於御史的輪番長篇大論的聲討也只有一個態度,那便如同她話中旨意中所說的一般,一切都是柳氏大意所致。
御史自然提出趙氏的話。
對此,永熙帝的解釋就是趙氏弄錯了。
不過永熙帝的維護,御史卻不買賬。
這些年,永熙帝對御史臺很是寬厚,因而,御史臺的御史也更加的盡職,也更加的激進,儼然一副要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決絕。
最後,早朝不歡而散,永熙帝拂袖而去。
這種情況讓六部尚書以及幾位內閣閣臣很是火大,不是她們要阻攔御史臺的工作,也不是她們不在乎皇嗣被謀害,而是,如今永熙帝被氣走了,西北一事又得被延後。
若是出了差池,那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她們的擔心也沒有持續多久,散朝後不久,永熙帝讓冷霧傳旨,召她們前去御書房議政。
御書房內
永熙帝眉宇間已然殘餘着方纔早朝上的慍怒,“西北一事,各位愛卿可有想法?”
衆人聞言,便將各自的想說說了說。
大致還是昨晚上商議的,不可妄動,但是卻也要做好萬全準備。
“兵部尚書。”永熙帝聽完了衆人的話,神色沒有多少變化,點了兵部尚書白瑞的名字,“若是開戰,我大周的勝算有多少?”
衆人聞言,心頭一震。
白瑞沒有立即回答,即便昨天晚上她已經連夜做了一番準備,沉吟半晌後,方纔開口道:“永熙十一年西南一戰,我朝大軍雖然礙於南方大旱而不得不停戰,但是卻也是重創西南土著,這三年西南土著雖然得以喘口氣,但是卻也未曾恢復元氣,暫且不會對西南邊陲造成威脅,而東邊也並無大患,西北若其大戰事,勝算如何便要看西北的將士。”
永熙帝淡淡點頭,卻並沒有發表看法,隨後又問了戶部尚書謝淨芸。
謝淨芸在戶部也有幾年了,這個戶部尚書當的雖然不算極爲出色,但是卻也是兢兢業業的,“臣同意白大人的看法,只是,之前的西南大旱以及後來東海戰事,國庫損耗眼中,陛下又降低了南方各州的賦稅,各地的水利設施也一直在興建中,每日銀錢也是耗損的厲害,因而臣以爲,西北之戰可以打,但是卻不惜速戰速決。”
永熙帝還是點了點頭,隨後便又轉向了安王,“安王覺得呢?”
安王上前垂首道:“這幾年西戎與大週一直沒有大沖突,如今忽然間陳兵邊境,臣覺得這其中必定有什麼緣故,因而,臣以爲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以靜制動。”
永熙帝眸光幽深凝視了安王半晌,“安王覺得以靜制動是最好的法子?”
“是。”安王沒有猶豫立即回道。
永熙帝沉吟會兒,“戰事從來都是瞬息萬變的,以靜制動未嘗不是一個好法子,只是,朕卻認爲,以靜制動太過於被動,與其被動,不如先發制人!”
她的語氣並沒有多大的變化,但是安王卻不知爲何,心頭一顫,隨即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她微微擡頭看向了眼前一臉威嚴的帝王,雙手收入了衣袖當中,忍不住輕輕顫抖。
昨晚上的記憶很不合時宜地回到了她的腦海當中。
昨晚,她離開御書房便去宮門找到了正在馬車內等待着他的正君,隨即便得知了雪梅樓所發生的事情,也得知了柳貴夫失去了皇嗣一事。
昨晚她見陛下丟下西北的急報匆忙離去之時,便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也猜想是不是那人所爲,可是當她聽見了自家正君所說的事情之後,卻還是震驚無比。
柳貴夫的皇嗣沒了……
皇家失去了一個孩子……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她!
“安王?”永熙帝一句不輕不重的叫喚將安王從回憶當中拉了回來。
安王快速收斂思緒,“陛下,先發制人是好,只是如今不管國庫空虛,若是……”
“昨夜朕接到了密保,西戎國主病重。”永熙帝打斷了安王的話。
衆人訝然。
安王亦然,“西戎國主病重?”
“西戎國主病重,西戎國朝堂如今各派勢力爭先搶奪。”永熙帝繼續道,“西戎國在這時候陳兵大周邊境,雖然目的暫且不明,然而,在這等情況下陳兵邊境,其氣勢以及實力必定大減,這於大周來說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衆人皆是神色凝重。
永熙帝掃了衆人一眼,最後目光定在了安王的身上,“送上門來的機會,朕若是就這樣駐足不前,瞻前顧後,如何對得起先帝,對得起大周的先祖!”
安王即使已經渾身僵直,但是卻還是打了一個輕輕的哆嗦,臉色越發的難看。
永熙帝收回了視線,隨後就對西北興戰下了一連串的旨意,命內閣大臣擬寫聖旨以及做戰前預測作戰方案等,命兵部和戶部全力做好後方的物質準備,工部和吏部全力配合。
衆人都領了旨意神色緊張去前去落實。
只剩下安王和禮部尚書兩人。
禮部尚書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安王,心裡疑惑,打仗的前期準備和禮部沒有多大關係,禮部尚書沒有領到辦事的旨意倒也不意外,只是安王也和她一同,這卻不禁讓她心生一些想法。
這些年陛下對安王可以說是信任之極,難道如今也起了防備之心了?
永熙帝看着她,神色似乎緩和了一些,淡淡地道:“朕見安王的氣色似乎不太好,可是身體不適?”
“臣沒事,謝陛下關心。”安王垂着頭回道。
永熙帝又道:“沒事便好,如今西北出事,朕正需要安王爲朕分憂,安王也要好好保重自身。”
“是。”安王回了一個字。
永熙帝轉開了話頭,對禮部尚書道:“柳氏雖然有罪,但是皇嗣無罪,如今皇嗣枉死,朕心裡極爲不安,你和內務府商量一些爲那孩子做一場法事吧。”
禮部尚書領了旨意,“是。”
永熙帝揮手讓她退下。
禮部尚書退下了之後,安王的心更是冰冷,她甚至懷疑永熙帝是不是已經發現了趙氏和她的關聯。
“安王可知朕爲何留下你?”永熙帝緩緩道。
安王握緊了拳頭,擡頭,“臣不知。”
“昨晚上的事情,安王正君想必也已經告訴了你了。”永熙帝繼續道,眸子幽深,聲音還是那般平緩。
安王僵硬地點頭,“回陛下,昨晚出宮之後,臣的正君便已經跟臣說了。”說罷,便雙膝跪了下來,“臣的正君未曾能夠及時化解柳貴夫的危險,讓柳貴夫失去了皇嗣,還請陛下恕罪!”
永熙帝沒有立即說話,而是盯着她沉默好半晌,“此事乃柳氏之過,安王正君的心意,朕明白,起來吧。”
安王遍體生寒,謝了恩之後便動作僵硬地站了起身,但是卻垂着頭。
永熙帝微微眯了眼睛,緩緩問道,“安王對昨晚上的事情有何看法?”
安王咬了咬牙關,“豫賢貴君進宮多年一向端莊謙和,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語氣雖然是平和,但是,話卻落的很重,彷彿帶上了強調的語氣。
永熙帝神色未變,盯着她半晌,“退下吧。”
安王倏然擡頭,“陛下……”
“西北戰事的事情你不用插手,只是雪災的後續工作,你卻還是要繼續負責。”永熙帝神色威嚴地道,隨後,便低下了頭,看起了摺子。
安王躊躇會兒,終究是退了出去。
便在安王出了御書房之後,永熙帝便停下了批閱摺子的硃筆,然後,神色一沉,手指用力,那硃筆被折成了兩半,鼻尖的硃紅色墨汁低落在了案桌上的摺子上面。
一點一點的,豔紅如同人的血……
西北要起戰事的消息很快便傳開了,朝廷上下頓時籠罩在了一股緊張的氣氛當中,便是京城,也沒有了往常靠近年關的喜慶……
只是即便出了西北戰事,朝中的御史始終沒有放棄聲討豫賢貴君蒙氏。
每一日彈劾蒙氏,要求嚴懲蒙氏的摺子在永熙帝的案桌上堆成了山。
永熙帝卻一本未看,直接扔進了一旁的火爐當中。
然而永熙帝這般態度卻還是未曾能夠讓一衆御史放棄,甚至有幾個死硬派的御史直接跪在了交泰殿之前,揚言若是永熙帝不嚴懲蒙氏以正宮闈,便長跪不起……
朝廷的加急詔書在三日之後送到了西北邊城軍營中。
西北暫代主將蒙君怡跪接了聖旨。
然而,對於這道聖旨的內容,蒙君怡卻是極爲的震驚,甚至震驚的若是身邊的隨從沒有推她一把,她都忘了起身接旨。
接了旨意之後,宣紙的人也趕回京城卻來。
蒙君怡已經沒有心思與來人客套,拿着那捲明黃的聖旨回到了營帳中,神色凝重無比。
“將軍,怎麼了?”方纔提醒蒙君怡的那隨從問道。
蒙君怡看了她一眼,隨後又重新親自看了一遍那道聖旨,一字一字地斟酌,生怕會錯了意,然後最後的結果還是與她所聽到的一樣,“陛下讓我們先發制人……”
“先發制人這是好事,這些年總是這些小打小鬧的,這回總算可以來場硬仗了!”那副將眉飛色舞,“如今那西戎國的國主病重,正是我們大周長驅直入的好時機!”
雖然她只是將軍身邊的一名隨從,甚至沒有正式的軍籍,但是在邊境呆了多年,心中的血氣卻也不少。
蒙君怡見了那隨從的反應,卻是憂慮地嘆了口氣。
“將軍可是在擔心什麼?”那隨從繼續問道。
蒙君怡搖頭,“這場仗沒有這般簡單。”
那隨從不解。
“如今西戎國主病重一事尚未確定是真是假。”蒙君怡沉聲道,“消息雖然是探子探的的,但是邊境離西戎的都城也有很長的一段距離,消息從都城傳來,究竟還有多少是真的,誰也無法確定,更何況,即便西戎國主真的病重,這樣大的消息不可能隨隨便便傳出來,更不會傳到軍中擾亂軍心!”
“將軍是擔心其中有詐?!”那隨從震驚道
蒙君怡沒有回答,這等事情她可以想到,陛下沒有可能想不到,即便陛下想冒險,但是也不該這般急下聖旨,而且,要下了死令,讓她一樣要贏,陛下移往從未下過這樣的旨意……
沉思會兒,隨後立即吩咐那隨從將軍中當值的其他幾名副將叫來一同商討這件事。
便在那隨從領命離去之後不久,蒙君怡又走到了案桌前,放下了手中的聖旨,拿起了紙筆快速寫了一封信,密封好之後便讓外面的守衛送去城中將軍府的管家。
半個時辰之後,將軍府的管家接到了信,看過了之後頓時訝然。
蒙君怡在信中交代她去信回京城,看看京城是否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些年,蒙君怡很少私下讓人探聽京城,尤其是宮中的消息,因爲這是邊關重將最忌諱的事情,可是如今,她不得不這樣做。
陛下的這道旨意絕對不僅僅是字面上這般簡單,京城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或者說……宮中一定有事發生……
豫賢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