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羽之沒有想到司以徽對生父的看法居然會是這般的一個樣子,雖然他沒有見過官氏,而且在聽見那些宮侍的閒言碎語之前甚至不知道這世上有官氏的存在。
即便他心裡恨極了官氏,但是卻也從未在司以徽面前說官氏的壞話,即便是在他知曉了官氏的存在之時,他也未曾說過。
可是如今……
官氏,這便是你的報應吧。
因爲這件事,司以徽僅剩的好心情也沒了,即便臉上還維持着笑容,但是卻沒有絲毫的愉悅。
蜀羽之花了好一陣子哄他,然而始終無法掃去他眼中的黯淡,最後,他也無可奈何,只能將一切交給時間。
此時他想,若是官氏死了,對司以徽來說會更好。
只是……
他一直有個疑惑,爲何這般多年來,司慕涵即便心裡再如何因爲雪暖汐的事情而痛苦,但是卻不曾動過官氏。
彷彿在冷宮當中的人早便已經不存在了一般。
蜀羽之知道司慕涵並不是不恨官氏,也不可能是不恨他,可是,他卻想不明白爲了她還要讓官氏活着。
是爲了讓他生不如死嗎?
是嗎?
不知道爲何,蜀羽之總是覺得並不如此的簡單。
變在蜀羽之因爲司以徽而憂心之時,水墨笑則坐在了御書房內,臉色不冷不熱,柳氏的事情即便他再如何不願意作罷可是最後卻還是不得不再一次落敗。
即使是蒙氏都沒有辦法讓她改變主意,更何況是自己!
那晚上司慕涵去流雲殿之事,水墨笑知道,雖然他不清楚司慕涵和蒙斯醉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蒙斯醉的態度卻已經表明了並不愉快。
他也不是沒有讓自己的心腹去查,然後結果如他所想的一切根本查不到什麼便是當日給柳氏做點心或者經手過那點心之人也消失了。
內務府的記檔上寫着病逝。
因爲這樣的結果,讓他更加的肯定這件事是趙氏所謂,而她卻爲趙氏這個殺人兇手消除了一切的隱患!
也便是因爲這件事,他前來質問她爲何專門下旨讓莊家正夫和莊之斯進宮的火氣也沒了。
她將事情做到這般地步,做到這般滴水不漏,他如何不心寒?
她可曾想過趙氏今日可以對柳氏下手來日便可以對他們下手?即便她不在乎他們這幾個年華不在的君侍,可是後宮還有她的孩子!
“柳氏的喪事也辦的差不多了,因爲過年的緣故,一切便只能從簡,不過臣侍已經囑咐了內務府,待年後再爲柳氏做一場大法事,不過還需要禮部配合。”
司慕涵沉吟會兒,“朕會下旨讓禮部配合。”
“明晚除夕宮宴也已經準備妥當。”水墨笑繼續道,“規格也是依着往年來辦,之前西北大捷,今晚的除夕宮宴原本是該大辦的,不過後宮一連失去了兩個皇嗣,死了一個侍君,若是大辦的話,怕也不妥當,再者便是西北雖然大捷,但是將士們卻也是死傷不少,臣侍想從後宮省下一筆銀子交與陛下作爲撫卹將士之用,也好安將士們的心。”
司慕涵點頭,“這般做甚好。”
沒有火藥味,然而,卻顯得格外的疏離,甚至陌生。
“待年後臣侍打算放一些後宮的宮侍出宮。”水墨笑繼續道,還是那般語氣神色,“這般做也好省出一些開銷,更要緊的是清清後宮的污穢。”
司慕涵蹙了蹙眉。
“陛下壽辰當晚的事情陛下應該未曾忘記吧?”水墨笑淡淡地問道,說完不等司慕涵回答,便又補充了一句,“陛下不必緊張,臣侍指的並不是趙侍君的事情。”
“佑兒的事情?”司慕涵問道。
水墨笑點了點頭,“事後臣侍讓人查過了,宮中有些宮侍藉着每月見家人的機會將宮中的消息泄露了出去,之前臣侍已經交代了內務府,讓她們找個由頭將泄露了消息的幾個宮侍給處置了,只是宮中太多吃閒飯的人,也容易滋生是非。”
頓了頓,又道:“原本臣侍是想着趁着這次機會好好整頓一下後宮,只是臣侍或許是年紀大了,體力和精神也及不上以前,本來是想讓豫賢貴君幫臣侍處理這件事的,只是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豫賢貴君怕是比臣侍更加的應付不來,便只能先這般了,不過說起來真正有歹心的並不是宮中的宮侍,而是外面的那些有心人。”
說罷,端起了杯飲了口茶,緩緩補了一句話,“至於這些有心人應該如何處理,便不是臣侍可以插手了。”
司慕涵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神色晦澀不明。
水墨笑擱下了茶杯,“陛下覺得臣侍這般處理可妥當?”
“鳳後。”司慕涵蹙着眉開了口,“朕下旨讓莊家正夫以及莊之斯進宮只是想讓他們陪陪豫賢貴君罷了。”
水墨笑臉上掛起了笑意,只是卻無法讓人感覺到溫暖,道,“臣侍明白,即便不明白也沒有法子,不是嗎?”
終究,冷漠淡然如陌生人一般的態度終究還是無法一直維持下去。
他的語氣染上了嘲弄,或者該說是自嘲。
司慕涵聞言擰着的眉頭卻鬆了開來,“你是鳳後,後宮的事情朕不插手。”
“是嗎?”水墨笑微笑道,更像是譏諷。
司慕涵垂下了眼簾。
水墨笑握了握拳頭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換了另一個話題,“方纔晏兒問臣侍三皇子除夕是否也是不回來。”
司慕涵擡起眼簾,“應該是趕不回來了。”
“應該?!”水墨笑神色微變,她居然用應該這兩個字?如今她連最爲擔心最爲憐惜的三皇子也開始漠不關心了嗎?“陛下不清楚如今三皇子的具體情況嗎?他沒有修書回來?”
“你這是在質問朕嗎?”司慕涵神色微沉。
水墨笑心頭又像是被燃燒起了一把怒火,狠狠地咬了咬牙關方纔壓下,“臣侍怎敢,只是趙侍君見陛下這般不關心三皇子,難道沒有傷心欲絕?還是趙侍君連和三皇子之間的父子之情也給忘了?”
“鳳後!”司慕涵拍案而起。
水墨笑也霍然起身,“陛下若是覺得臣侍冒犯了陛下,便懲處臣侍就是了,用不着這般冷臉!”
“你——”
“若是陛下不打算降旨懲處,臣侍這便告退了。”水墨笑說完,不給司慕涵反應的機會,行了一禮便轉身走了出去。
方纔走出了御書房,便聽見了裡面傳來了摔打茶杯的聲音。
水墨笑的腳步頓了一下,心頭一陣難受,他那般冷漠疏離的態度雖然心寒,還因爲不想再和她總是火裡來火裡去的,雖然如今他已經拿捏住了趙氏弱點,可是趙氏的威脅卻沒有接觸,若是他時常在這般和她吵,只會將她越發地推到趙氏那裡,而趙氏也會時常藉着這件事在她的耳邊挑撥,若是以前,他或許還有些信心她不會被趙氏挑撥,曾經也甚至希望趙氏能夠挑撥,因爲這樣她或許可以看清楚趙氏的真面目,可是如今……她那般爲趙氏清掃尾巴,便是說她知道是趙氏做,但是卻還是選擇了維護。
和殺人相比,挑撥又算得了什麼?!
出了交泰殿之後,水墨笑便從宮侍的口中得知了順君在自己宮中祭拜設桌祭拜柳氏的消息,眉頭蹙了蹙,隨後便立即往蕭塵殿趕去,如今所有人都知曉順君的皇嗣是柳氏給弄掉的,如今順君居然祭拜柳氏,而且還是在養身子期間,若是傳出去了沒有人會覺得司徒氏心胸開闊,大家只會猜想這件事是否又不爲人知的內情。
不過他方纔走了一半,最後卻停了下來了。
因爲柳氏人緣差,因爲柳氏死的不光彩,也因爲靠近年關,所以前去祭拜柳氏的幾乎沒有。
便是他明知道柳氏無辜枉死也未曾去上過一炷香。
他不是可憐柳氏,只是有種兔死狐悲感覺。
罷了罷了!
“讓人封住消息,本宮不希望這件事傳出蕭塵殿!”
“是。”
“還有,告訴順君,沒事的話便安安分分地養身子,別忘了他進宮的目的!”
“是。”
水墨笑囑咐完了之後便起步離開,可是方纔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了,便在這一瞬間,他忽然間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一種從未有過的茫然之感居然如同一張巨大的黑網一般向他襲來,他能夠做的已經都做了,不能做的,他依舊沒有什麼法子……
爲何他的日子會在短短的兩個月間變成了這般樣子?
水墨笑擡起了頭,看向了再一次被陰雲籠罩的天空,恍惚間,他彷彿有種回到了年少水府的那些日子,心沉重的有些喘息不過來……
當日的傍晚時分,蜀羽之便得到了消息司慕涵讓章善帶着聖旨快馬去了隴縣,而聖旨的內容便是讓司予執年後前往遊歷的旨意。
而這個消息也一掃司以徽因爲生父一事而蒙上的陰鬱之色,晚膳的時候還因此而胃口大開。
蜀羽之見了這般心裡也是高興,同時也多了一絲隱憂,趙氏果然去做了,然而陛下也真的受了趙氏的求情……這便證明了,在陛下的心裡,趙氏的位置真的很重很重……
晚膳過後,司以徽似乎發現了蜀羽之笑容當中的憂慮,拉着他的手指了指眼前白紙上的字,用此來詢問他爲何不開心。
蜀羽之看着那一行字,心裡暖了暖,正欲開口之時,卻聞宮侍通報說冷霧來了,“請他進來。”
宮侍領了命令便推出去,半晌之後便領着冷霧進來。
“見過翊君。”冷霧行禮道,“陛下召翊君侍寢。”
蜀羽之一愣。
司以徽聞言,眼中一亮,隨後便又黯然下來,因爲母皇從來不來承月殿……
“陛下召本宮侍寢?”蜀羽之看着冷霧問道。
冷霧道:“是。”
蜀羽之沉吟會兒,“本宮知道了,請冷總管先行,本宮收拾一下便過去。”
“是。”冷霧應道,隨後轉身離開。
蜀羽之低下了頭,“徽兒先回房去睡好嗎?”
司以徽點頭,隨後便和宮侍離開。
蜀羽之又沉思了會兒,隨後方纔喚來宮侍伺候自己更衣,陛下召他侍寢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大事情,可是自從趙氏進宮以來,陛下便沒有召過人去交泰殿侍寢,便是宿在後宮其他人那裡也是少之又少,如今忽然間般召他而去……蜀羽之不得不多想,因爲傍晚得知的那個消息,他擔心司慕涵這般召他前去是因爲司予執的事情。
在前往交泰殿的時候,蜀羽之向了許多解釋的話,但是最後,還是決定坦白承認。
即便惹她生氣,他也想瞞着她了。
因爲,他想讓她信任他。
只是到了帝寢殿之後,他卻愣住了。
司慕涵正坐在了花廳當中喝着酒,從空中中瀰漫着的酒味,蜀羽之可以推斷出來她已經喝了不少了。
爲何她會喝酒?
而且還像是在借酒消愁?
自從當年趙氏的事情之後,除非必要的場合,否則她不會這般喝酒。
“來了。”司慕涵看了他一眼,緩緩道,神色淡淡,看不出什麼。
蜀羽之回過神來,上前行禮,“臣侍見過……”
“好了。”司慕涵打斷了他的話,揮手讓宮侍都下去,“坐吧。”
蜀羽之愣了愣,隨即上前坐下。
司慕涵端起了桌上裝滿了酒的酒杯一飲而盡。
“陛下……”蜀羽之開口道,神色有着許多的疑惑,“爲何陛下這般……陛下,飲酒傷身。”
“冬天喝酒暖身子不是嗎?”司慕涵淡淡笑道。
蜀羽之看着她,“若是喝多了便是傷身。”
“你覺得朕喝多了嗎?”司慕涵問道,“還是擔心朕喝多了腦子更加的糊塗了?”
蜀羽之微微蹙眉,“陛下……”
“羽之。”司慕涵截斷了他的話,“現在你心裡是不是覺得朕的腦子是壞掉了?”
“陛下……”
“不只是你,鳳後,醉兒……還有幾個孩子也是這般覺得……”司慕涵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卻沒有喝,而是端起了,倒在了地上,神色沉靜,只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心頭顫了顫,“柳氏死了也好,死便不用痛苦,死了便乾乾淨淨的了。”
“陛下——”蜀羽之臉色一變,“你……怎麼了?”
司慕涵看向他,笑了笑,“朕能怎麼了?”
蜀羽之張了嘴,但是卻說不出話來。
司慕涵再爲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喝下,“那日佑兒來御書房見朕,他說他害怕朕會殺了昀兒……”
“陛下,二皇子只是擔心三殿下而已,他不是有心的。”蜀羽之忙道,陛下這般便是因爲二皇子和三殿下嗎?
“他之所以會這般認爲那是因爲柳氏沒了孩子之後,他無意中聽見了朕對趙氏說朕對柳氏腹中的孩子沒有絲毫的感情,對柳氏沒了孩子也沒有任何的感覺……”司慕涵的聲音彷彿有些些許的起伏。
蜀羽之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