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房間,鳳歌迎面碰上了李雲陽,她欠身行禮:“陛下。”
李雲陽擺擺手:“守城有失,連累公主殿下今晚奔波,是朕的不是。”
幾天前還是一張青澀不知世事煩擾的少年,經過今晚的亂局之後,他的心志已迅速成熟,雖然他不需要做具體的事情,但是大局的安排與人員調配,少不了親自過問。
好在這些年符太后攝政,威重令行,官員們各司其職,李雲陽巡視時看見衆人腳步匆匆,但忙而不亂,忽然覺得這幾年自己總是在暗中抱怨母后管得太多,不給自己機會,現在才發現,如果母后就此撒手不管,別是如何讓這個國家運作起來,就連這的皇宮之內,他都無法管束。
他看着鳳歌,覺得自己好沒用,還不如這個自己三歲的女孩懂事。
做爲一國之君,他不該讓鄰國的公主出去救自己的民。
做爲一個男人,他不該讓一個女孩帶着那麼少的人冒險。
做爲一個十七歲的人,他不該讓一個十四歲的人替他承擔應該有的義務。
各種內疚、羞愧的情緒在他的腦海裡盤旋交纏,鳳歌看着他的表情,覺得他的樣與自己每月都有一次的時候有點像,不由同情的問道:“你肚痛嗎?”
李雲陽尷尬地咳了一聲:“殿下怎麼還不睡?”
“今晚的事情太多,實在是睡不着。”鳳歌十四歲的生命中,自記事起,最刺激最跌宕起伏的一天,也就是母后與父皇祭祀天地,忽然三天提前回宮,要檢查她這段時間的功課。逼得她左右開弓,雙手同時臨貼,旁邊還有個宮女念指定背誦的文章,雞飛狗跳了一夜,總算是交足了數,背熟了文。
還記得當初自己從母后宮裡回來,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癱在牀上哼哼:“這輩再也不會這麼忙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後世稱這種行爲“立FLAG”,現在則一般被稱爲“打臉”。
鳳歌重重地嘆了口氣,聽見身旁的李雲陽發出同樣的聲音:“唉,好巧,我也是。既然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公主殿下可否有興致與朕秉燭夜談?”
反正閒着也是閒着,鳳歌便答應了。
站在御書房的門口,鳳歌便看見鋪滿一桌,蓋滿一地的奏報,就好像剛纔這裡有狂風亂過一般。
“這……”鳳歌看着李雲陽,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呃……”李雲陽完全忘記剛纔是自己命宮女全部滾開,讓他清靜一會兒,然後自己又因爲心緒暴躁難平,跑出去,導致根本沒有人收拾房間。
在李雲陽瞪了一眼近侍之後,不知從哪時涌出來許多人,太監宮女的手腳十分麻利,迅速將御書房收拾的乾乾淨淨,接着又消失地無影無蹤。
御書房內只留下了四個伺候的宮女,爲李雲陽與鳳歌奉茶之後,又像木頭人似的,定定站在那裡,連呼吸的聲音都細不可聞。
“多謝公主救出大夏民,朕以茶代酒,敬殿下一杯。”李雲陽端着茶杯,向鳳歌舉起。
鳳歌笑笑:“都是鄰國友邦,孤又在貴國叨擾這麼久,幫幫忙也是應該的。”
“若是殿下需要我大夏幫忙的地方,朕定當傾力相助。”李雲陽的話語中充滿着誠懇。
等得就是這句話,鳳歌臉上波瀾不驚:“那就先謝過陛下了。”
雖然她現在特別想馬上拿出幾百頁的條約讓李雲陽給她簽下,從特價武器供應,到商稅減免,再到只准從大恆國進口食物和茶葉,總之有利於大恆國經濟、軍事等等的所有條約,都讓這位皇帝陛下籤個遍。
記得父皇過,沒有簽過的字,就是廁所裡的紙,做不得數。當然那個時候的鳳歌還不知道,什麼叫“撕毀條約”,以及也沒有學到“秦晉之好”這個成語後面的故事就是“退避三舍”。
雖然她不知道這些,但她知道不能急於求成,越着急,越會適得其反,關係,是要慢慢維護的,像西夏這樣擁有大量礦產資源和厲害工匠的國家,求的是長遠發展,怎麼能只看着眼前利。
鳳歌在心中對自己了許多道理,講了許多先賢的故事,纔將想要李雲陽直接把西夏變成大恆國倉庫的願望給壓了下去,期間,她的臉上始終只有一個表情:微笑。
見鳳歌淡淡的笑着,李雲陽知道她是不相信自己,不過,他與鳳歌落的點不一樣,鳳歌是根本不相信國與國之間會有守望相助的友誼,連父皇爲了躲諫官的日常嘮叨都能把她給推出去當擋箭牌,還能指望人與人之間能有什麼信任,有什麼愛!
李雲陽一臉認真與堅定:“朕即將親政,今日相助之恩,朕必涌泉相報!”
哦……
與這個不是很值得期待的事情相比,鳳歌更想知道獨孤懷信的事到底是不是他做的手腳。她故作不經意的提起:“如果不是獨孤懷信領路,將王都裡的防守弱點告訴北燕人,今日他們來得也不會這樣快。”
“不錯!藥廬世代承皇恩,獨孤懷信竟然敢背叛朕!”提起這事,李雲陽雙眉糾結在一起,若是獨孤懷信在他面前,只怕要被他當場手撕成一片一片。
鳳歌點頭:“但是,獨孤過,死去的北燕使者體內,發現了只有太后寢宮纔有的毒果……”
她話音未落,只聽門口有人大喝一聲:“放肆!”
此時,太監那尖厲的聲音才響起:“太后娘娘駕到!”
李雲陽忙起身相迎:“母后,怎麼徹夜趕回來了?”
又斥責一旁的太監:“太后來了,你們怎麼也不稟報!”
身着華麗宮裝的符太后,氣勢迫人,她一步步走進御書房,掃了一眼李雲陽,又緊盯着鳳歌:“璇璣才女?”
感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連鳳歌自己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應聲。
“聽今晚璇璣才女僅帶着十個人出城,便將我大夏被擄民救回?果然身手不凡。”
雖然這是誇獎的話,但是鳳歌總覺得符太后臉上的表情可以被劃入皮笑肉不笑的標準範例,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
鳳歌決定假裝謙虛一下,看看這位太后娘娘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遂笑道:“並不是身手不凡,只是運籌得當罷了。”
“到底是運籌得當,還有與獨孤懷信本來就有所勾連,因此他纔會這麼給你面,你是想用這點恩惠,換取什麼?是想得到免費的兵器,還是國中財富?”
鳳歌雖然不知道她在什麼,但一定是有人在她面前挑撥栽贓,還沒等她想到應對之策,只見符太后聲色俱厲,右手輕揚:“拿下!”
身後兩個禁衛軍上前,伸手便向鳳歌的肩頭抓去,待李雲陽反應過來,忙大喊一聲:“住手。”他急急起身,走到符太后面前:“母后,她是我請來的客人,爲何要抓她?”
“客人?在主人家偷東西,就算不得是客人了吧?”符太后冷冷道。
偷東西?李雲陽疑惑的看着鳳歌:“母后丟了什麼東西?”
“你的這位客人,潛入我的寢宮,偷了七寶箱中的東西,意圖謀奪恆國皇儲之位。”
李雲陽忙道:“一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這位璇璣才女,正是大恆國的大公主,當今儲君,鳳歌殿下。”
“她?公主?”符太后上下打量着鳳歌,“看你氣質出衆,談吐不凡……”
李雲陽剛鬆了一口氣,忽然聽見符太后冷笑一聲:“與公主長得也有幾分相似,難怪敢冒充公主。”
“什麼?”李雲陽瞪大了雙眼,“母后何時見過公主?”
“前天的早上,公主入宮拜謁,與哀家了好一會兒話,她提醒哀家,這位璇璣才女心懷不軌,哀家有好生之德,見她並未做出什麼實質上有損大夏的事情,才遲遲沒有對她動手,你王兄早就要將她送走,她卻找出各種理由,拖延不走,終於等到獨孤懷信引北燕兵破城,她再帶人去救,白得一個大大的人情,皇兒,她有沒有要你答應什麼?”
“沒有,母后,你一定是誤會她了。”李雲陽依舊在爲鳳歌辯解。
鳳歌心中卻長舒一口氣,好險,幸好她連一個要求都沒有過。
“哼,想必是想放長線釣大魚,打得好算盤。”符太后逼視着鳳歌的雙眼。
鳳歌一雙清亮的眸,定定地望着符太后:“太后娘娘,捉賊捉贓,既然我偷了東西,我願意讓太后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