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們在山裡撿到的一些稻子,把它脫出的米,怎麼?”嫣紅以爲杜書彥是嫌米的味道不好。
杜書彥吃出了這是陳年的稻子,以現在的災情,本地的稻子與大米,都應該已經吃完了纔對,怎麼還會有存糧?
一般城鎮人家,都是囤米,只有村中農戶纔會囤稻子,他們有用於脫粒的農具。
杜書彥剛走出一步,就被嫣紅扶住:“杜公子,你的傷還沒好,別亂動,有什麼事,吩咐我們去做就是了。”
“山裡有糧庫。”杜書彥閉了閉眼睛。
嫣紅按照杜書彥的吩咐,將縣官帶來,縣官又將城裡的糧商全部帶過來。
“杜公子,人都在這裡了。”縣官點頭哈腰的賠着笑。
糧商們猜測杜書彥又要讓他們賣糧平抑糧價,搶先着叫苦不迭:“欽差大人吶,我們真的手裡沒有糧了,庫裡早就光了,都是鄉里鄉親的,我們全賣掉了。”
“你們,當真沒有別的庫?”杜書彥看着他們。
糧商們用力搖頭,不知這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會把他們怎麼樣。
杜書彥點點頭:“我知道了,都下去吧。”
“杜公子,還要不要去找了?”嫣紅問道。
“要。”糧食危機是第一件需要馬上解決的大事,別說他現在還有力氣說話,但凡只要有一點能夠思考的力氣和神智,杜書彥都會先把這件事解決了。
嫣紅去找了幾個轎伕,幫着把杜書彥擡進山裡。
“這麼大一座山,怎麼找呀。”奼紫看着眼前的重巒疊嶂,面露難色。
杜書彥靜靜的看着山體走勢,片刻後,指出一個方向:“往那裡走。”
又走了許久,擡轎的轎伕都有些累了:“大人啊,前面沒路了。”
“那就是到了。”杜書彥微笑着,指着被藤蔓層層疊疊蓋着的洞口,“進去看看。”
奼紫嫣紅兩人挑起長藤,彎腰走進洞口,沒幾步,她們就跑出來,臉上帶着笑意:“杜公子果然神機妙算,裡面累着層層疊疊好多麻袋,都是未脫殼的稻子。”
很快,山洞裡藏着的稻子全部都被搬到了城裡,幾乎每個人都在等着放糧。
眼看着馬上就要連草根子都沒得吃了,忽然天上掉下來這麼多糧食,大大的驚喜。
杜書彥卻沒有馬上將這批稻子放出去,
他先讓縣令派人將所有的糧食統計數量,造冊登記,然後又仔細查看稻子的品種、判斷存放時間,甚至連裝稻子的麻袋都沒有放過。
“杜大人,可以放糧了嗎?”縣官賠着笑臉,站在杜書彥的面前。
從聽說山裡有糧開始,城裡的百姓的眼睛都綠了,要不是有官兵擋着,他們早就自己動手,根本就等不到運進縣衙統計。
現在糧食已經在縣衙裡放了整整一天,百姓的心裡犯起了嘀咕,爲什麼這麼久都沒有放糧,難道官府想要賣高價,還是想囤積居奇。
別說普通百姓了,就連衙役們,都很着急,
他們也是住在城裡的人,他們也有家人要吃飯,要是真把這批糧食拿出去賣,不用百姓造反,只怕這些綠了眼睛的衙役都能把縣官和杜書彥給撕了。
杜書彥手裡拿着統計出來的所有數據時,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
“杜大人吶,能不能放糧了?縣衙門口已經全都是人了!”縣官心急如焚。
杜書彥點點頭:“去吧。”
縣官與衙役們行動如風,也不管什麼官威氣度了,飛奔着往門口跑。
之前已經放過糧,他們做這件事,還是可以讓人放心的。
杜書彥聽着門口傳來的歡呼聲,揉了揉眉心,重傷之後又做了許多事,他的體力與精力幾乎耗到了盡頭。
但是,現在還遠沒有到可以休息的時間。
山洞裡不會憑空出現這麼多糧食,杜書彥故意先問糧商,就是想看看這批糧食,會不會是他們囤着的,但是直到搬出來,他們也都毫無反應的樣子,眼裡射出的光只有惋惜,惋惜爲什麼自己事先沒有在山裡轉一圈,發現這批糧食。
杜書彥面前攤開幾大本冊子,冊子上記載着的是南嘉道去年水稻的總產量、去年上繳國庫的總量、人均對稻米的消耗量……
算下來的剩餘數字,再折算成人均囤糧量,剩餘數字相差甚遠,山洞裡的那些糧食,怎麼也不可能是城裡百姓自己存的。
杜書彥的腦中跳出了一個名字,只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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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王。
南嘉道的上游河堤,工部每年都會進行維護,維護費用也都列得清清楚楚,好好的,怎麼會鬧洪災?
河堤損毀的地方,並不屬於南嘉道,而是在雲西道的管轄範圍之內,雲西道的知州,似乎一向與律王過從甚密。
在靈樓的情報裡,時有提及。
這批糧食,王小六似乎並不知情,所以,這並不是用於造反軍的軍糧。
囤糧不賣又不吃,還能爲了什麼?
聽着從門口傳來的百姓聲音,杜書彥想到了一個可能:“以律王的名義送糧,邀買人心。”
到時候,朝廷不仁律王仁,民心如何向背,已經十分清楚了。
只不過,這一切都只是猜測,並沒有實據,杜書彥從不把沒有實據的猜測遞到御座之前,皇者的決定,牽一髮而動全身,所有“根據常理推斷”的東西,都不能真的拿到檯面上做爲決策依據。
杜書彥疲累的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忽然,他睜開眼睛,嫣紅正端着一杯茶走進來。
“杜公子,喝口茶,歇歇吧。”嫣紅嬌俏的微笑着。
說着,她便湊過來:“杜公子,那山這樣的大,小女子真的很好奇,您到底是怎麼找到糧庫的呢?”
“糧食有保存的條件,山裡符合條件的地方不多,隨便看看就知道了。”杜書彥說的很敷衍。
嫣紅卻知道,絕對沒有這麼簡單,
保存糧食的地方,無非是陰涼乾燥,少人去。
但是山裡這麼大,符合條件的地方很多,爲什麼杜書彥一下子就斷定,存糧的位置,連一點錯路都沒有走,就好像他曾經去過一樣。
“杜公子難道已經學會了觀雲望氣?”嫣紅嬌笑道。
杜書彥沒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嫣紅,問道:“你們老闆,或者說你,到底是向着哪一方的。”
皇帝,或是律王?
嫣紅捂着嘴輕笑:“杜公子說笑了,我不過是一個小女子,我們老闆,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生意人罷了,哪敢捲入朝廷的事情裡。身在漩渦,也只能隨波逐流罷了,哎。”
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好像十分的無奈。
“不過杜公子放心,生意人是最講究規矩的,只要能談得攏,什麼都好說。”
“是麼……”杜書彥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嫣紅低頭向他臉上望去,只見他已經閉上眼睛,不知是睡去了,還是昏過去。
嫣紅伸手探向他的耳後,溫熱的皮膚下,還在微微的跳動着。
“老闆說的沒錯,杜書彥,果然不是外表那樣的弱呢。”
嫣紅一笑,信步走出房間。
有了在山裡發現的糧食,城裡的氣氛頓時變得輕鬆起來,加之造反的頭子已經死了,更沒有人再提起這件事,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在暗處躲藏着的某些人,則只能想新的計劃。
南嘉道的事,很快傳往京城,不僅壓下了各處對鳳歌的不滿,而且還讓鳳歌的形象多出了一份神秘。
有傳言稱,在南嘉道百姓就要沒有東西吃的,快要餓死的時候,山神爲南嘉道送來了一批糧食,藏在山腹之中,迷霧重重,有猛獸毒蛇相護,凡人不得見。
唯有真命天女的使者,才能取出,保佑百姓不用再忍飢挨餓。
鳳歌得知此消息後,忍不住笑出聲:“一定是杜書彥編的。”
杜府,
府裡的人忽然聽見聖駕親臨,一時忙亂成一團。
杜書彥還沒來得及起身,鳳歌就已經進來了:“聽說你受了重傷,就別起來了,今天給你帶了些藥,好好歇着。”
鳳歌摒退了帶來的宮人,看着杜書彥:“今天工部的河堤維護記錄已經呈上,那段崩塌的河堤,的確是今年雨季之前,剛剛維護過的。負責河工的人已經前去查看崩塌河堤。”
她看着杜書彥越發消瘦的面孔,嘆了口氣:“我對不起莫璃郡主,把她好好的夫婿給折騰成這樣。”
“爲君分憂,份內之事。”杜書彥氣息不穩,聲音微弱,卻十分的堅毅。
鳳歌起身:“書彥,好好休息,大恆需要你。”
說罷,便要離開,杜書彥忽然出聲:“陛下,臣還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