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臣一向知道君洛的性情乖張,這會兒雖然心裡極其不甘,卻也只能暫時忍下。
靜下來想一想,他們才發現今日鬧了這一場,一無所獲不說,還讓天下萬國的使臣們,看了一場笑話。
幾個腦筋比較靈的大臣經過一番沉思,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南越使臣的席位。
這場鬧劇,雖然是由他們自己引起,但是很顯然,有人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比如南越、比如北番……
幾個見多識廣的文臣齊齊一凜,互相用目光交流一番,心中暗暗警惕起來。
這時終於有人記起了一件正事,忙越衆而出,問君洛道:“皇上先時提到羅氏祠堂……莫非是祠堂業已竣工?”
君洛點了點頭。
羣臣找到了新的話題,齊齊鬆了一口氣,立時七嘴八舌地吵嚷起來。
有人說:“羅家是天下百姓的信仰,祠堂既然已經建好,皇上最好親臨祭奠,爲羅家哀榮!”
有人說:“當年謀害羅家之人,定要嚴懲不貸!”
又有人說:“太上皇曾下發榜文,命當時的襄王爺披枷帶鎖到祠堂前跪足七七四十九日,並自陳其過……”
還有人說:“昭烈郡主是羅家後人,聰慧過人,諳熟練兵之道……若能爲皇上生下兒女,教以治國之策、統兵之法,則大梁江山無虞矣……”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極爲熱鬧。
羅青桃已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玄音老道拼命地揪着自己的鬍子,不住地嘀咕:“無恥,太無恥了!”
君洛見慣了這些人的嘴臉,表現倒還算是平靜。
他漫不經心地向君漓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淡淡道:“既然當日朝廷已經發下榜文,如今自然要一一照辦。天家兒孫,斷沒有失信於百姓的道理。”
君漓原本便一直陰沉着的臉色,此時更加難看起來。
君洛彷彿渾然未覺。
經過這樣一番熱鬧,洗塵宴差不多也該到尾聲了。
果然如君洛料想的那樣,今日的洗塵宴上,熱鬧非凡。
只不過粉墨登場的不是那些歌女舞姬,而是大梁的君臣而已。
看了一場好戲的各國使臣陸續獻上禮物,說幾句場面話便告辭離去了。
讓羅青桃深感欣慰的是,並沒有哪個不長眼的小國獻上美人來。
是因爲她的存在感太強嗎?
羅青桃心裡有些嘀咕,不知道該不該爲此而得意。
對於這次各國的使臣,羅青桃着實在心中認真比較了一番。
駱成恩一死,南越沒了主心骨,多半已經成不了氣候;北番似乎有示好的意思,但不排除“不懷好意……”的可能;羌族的目的明明白白地在臉上寫着,就是想來打劫的;至於西楚--。
西楚的使臣,倒是讓羅青桃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因爲,西楚的使臣隊伍中,爲首的居然是一個年輕的女子。
並且,這女子不是皇家血脈的公主、郡主之類,而是他們的太子妃。
如果這位太子妃是個不輸男兒的巾幗英雄也罷了,偏偏又是個嬌滴滴嫩生生的水樣美人兒,這就難免讓人看着彆扭了。
這樣一個美人兒,如何撐得起出使大梁的重任?
君洛什麼都沒有問,吩咐小太監記了還禮,就打發她們走了。
旁的小國都有些乏善可陳,羅青桃一時也記不得那麼多。
等使臣們都退得差不多了,君洛才得空向羅青桃笑道:“這西楚太子妃倒也有趣。據說西楚太子出走多年,生死不知。全靠這位嬌滴滴的太子妃,一人扛起了一整個天下……”
羅青桃聞言,不禁對西楚太子妃刮目相看。
終於等到宴席終,君洛緩緩地站起身來:“擺駕,羅氏祠堂。”
羅青桃不由得呆住了。
羅氏祠堂的事,她已久不敢想起,不料君洛竟一直記着,並且不聲不響地建好了。
她更沒想到的是,君洛竟會說去就去,在太上皇萬壽節的第一日,以天子之尊,親臨羅氏祠堂祭拜。
或許他是爲了大梁,但作爲羅氏後人的羅青桃,還是免不得心中一陣激盪。
與羅青桃的愣怔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朝中的文武官員們。他們的臉上齊齊露出歡喜雀躍的神情來,不像是要去祭拜曾經的同僚,倒像是要出去過節。
當然,武將們的歡喜大多是發自內心的。
以戰場爲歸宿的人,對死後的哀榮有着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執着。羅氏祠堂的建成,對武將們而言無疑是一個極大的鼓舞。
文臣們表現出的歡喜,卻多多少少有了幾分刻意。
他們不得不堆起一臉笑容,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們對這個結果歡欣雀躍。
他們打心眼裡瞧不起武將,卻又不得不靠着武將來保全性命。所以這種歡喜雀躍之中,難免便摻雜了幾分酸溜溜的情緒。
這太和殿中,臉色最難看的人,自然是君漓無疑了。
祠堂建成,意味着他受罰的日子到來了。
七七四十九日枷號,對他而言既是非人的折磨,更是奇恥大辱。
他知道君洛是故意給他難堪。可是如今的他,連說“不……”字的資格都沒有。
君漓死死地盯着君洛懷中的羅青桃,臉色鐵青,目光如劍。
羅青桃察覺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
“怎麼了?”君洛有些擔心。
羅青桃皺了眉頭,作出爲難的樣子來:“你該不是要我穿這麼一身大紅色衣裳,到我祖先的祠堂之中去吧?”
“有何不可?”君洛笑得愉悅。
“有何不可……”這四個字是最難對答的。羅青桃想了很久,無言以對。
君洛擁着她下了御階,邊走邊笑道:“我正是要帶你去給羅將軍看看:我君遠卿,可沒有虧待了他的寶貝女兒!羅家唯一的一脈弱息、千嬌萬貴的昭烈郡主,在我大梁必定是母儀天下的中宮之主!我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大梁一日不亡,羅家的尊榮便一日不會衰落!”
羅青桃聽得有些疑惑,卻下意識地接道:“羅家雖然只有我一脈弱息存世,卻也不妨礙赤營對大梁的忠誠。只要羅家尚有一人在世,則大梁永無亡國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