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杜書紀所言極是!”丁光義忙不迭地說道。
“所以,這次的慰問我所做的就是原生態的最真實的訪問。丁部長,你走訪慰問的鎮情況怎樣?”杜秀青問道。
“哦,我走訪的是馬灣鎮,這個鎮雖然是縣郊,地裡位置很有優勢,一部分民衆靠着這個優勢,發家致富,但是,再富裕的地方都有窮苦的人,所以,那些特困戶家庭,生活確實也是悽慘至極,讓人看了心痛。”丁光義說道。
“是啊,你也有這樣的體驗,這就是這次的慰問起到的真正意義。讓我們每一位縣委的領導幹部,把餘河的總體形勢看得更清楚,我們不能總把眼睛盯在成績上,也應該經常去關懷這些弱勢羣體。一個社會,我們可以不管富人有多富,只要他是合法所得,就可以一直富下去,但是,我們覺得不能不管窮人有多窮,這是社會穩定的基石。只有窮人能安居樂業,有希望地生活下去,我們的社會才能穩定健康地發展。”杜秀青說。
“是的,是的。”丁光義說,“可是,這麼貧窮的畫面,如果真的照實來登,會刺痛很多人的神經,對我們政府的形象也是不利的。”
“刺痛哪些人的神經?”杜秀青擡起頭看着丁光義說,“我都不怕神經被刺痛,還有誰的神經會比我更痛!再說,能被刺痛的人,說明他還是有良知有正議有愛心的人!我希望能通過某種方式,喚醒全民的扶貧濟困之心,讓有能力的人來幫助這些在生存線上掙扎的人,喚起社會的良知,讓民風能得到些許的改變。”
丁光義看着坐在大班椅裡的杜秀青,那麼嬌小的一個人,被這個椅子包裹起來,顯得更是較弱,但是沒想到這個小女人卻有這樣的悲憫之心,有這樣心懷勞苦大衆的情懷。這不得不讓丁光義對杜秀青刮目相看。
但是,憑他做宣傳的經驗,他覺得杜秀青這樣做,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犯忌!黨的宣傳工具,從來都是歌功頌德,而不是自揭短處和傷疤,杜秀青這樣做,無異於把自己的老底抖出來給所有的人看,讓全社會都知道餘河是這麼貧窮落後,底層人的生活是如此悲苦悽慘,這樣的印象一旦形成,餘河就成了貧困的代名詞了。
你杜秀青可以清高得不在乎,可是其他人呢?還有更上層的領導呢?會怎麼看餘河?又怎麼看你這個當家人?餘河雖然窮,但是多少年來,在外宣傳和樹立的形象都是正面的,不是如此貧苦的第三世界,這突然間要如此的一個顛覆,是不是有些頭腦發熱,自掘墳墓?
“杜書紀的想法很美好,不過,現實不一定會按照我們的想法走的,很多時候也有出人意料的結果。”丁光義說道。
“出人意料?哈哈,丁部長是做宣傳的,我倒是很想和丁部長探討探討,這個出人意料會有哪些情況?”杜秀青示意一直站着的丁光義在自己的面前坐下來。
丁光義拉了拉椅子,在杜秀青的正對面坐了下來。
“杜書紀,說實話,我不是專業做新聞的出身,但是從市委宣傳部到餘河宣傳部,這幾年,也是很有一些心得。”丁光義說,“新聞,給人的印象,容易以偏概全,民衆不知道你這個新聞背後的故事,只能從你所刊載出來的畫面和文字進行粗淺的解讀。這就是中國的民衆爲什麼那麼容易被誤導。有時往往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情,但是經過新聞報道後,立刻被放大,然後引起了轟動和波瀾。如果這個轟動和波瀾,帶來的是好的效應,我們當然達到了目的,就是起到了正確的譽論引導人,這是我們需要的。但是,如果草作不好,也會走向了相反的方向,而一旦出現了那樣的局面,我們再要來扭轉,可能要花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努力,都無法挽回,就這是新聞的雙刃劍效應。所以,我們儘量利用媒介,來做正面的宣傳,何況現在是網絡的時代,有些事情一旦被網絡推開來,那個巨浪和影響,不是我們能挽回的。兩打兩建的事情,想必杜書紀也一定不會忘記。本是餘河的小小事情,通過網絡放大後,變成了一個地方的標誌性事件,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
丁光義第一次這樣坦率地和杜秀青談話,這是杜秀青沒有料到的。
他的話杜秀青雖然不全信,但是說得也是很中肯。對於新聞媒體,把控得好,就是爲自己所用,把控得不好,就會引火燒身,這個她也知道。
這次的特困戶慰問走訪,鏡頭所觸,確實都是悽慘的畫面,按她的意思,就是要通過媒體的宣傳,讓餘河人明白自己生活的這個地方,還有這麼多需要幫助需要關愛的窮苦弱勢羣體,希望能喚醒大家的良知,通過全社會的力量,來給這些人關心和幫助。但是,丁光義的話,讓她對自己這樣的一廂情願產生了懷疑,是不是能達到這樣的效果?通過這樣的畫面,傳遞的是不是這樣的信息?民衆的解讀,是否和你的想法相吻合?如果真的像丁光義說的,適得其反,是不是真的成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丁部長,你的話很有道理。媒體確實是一把雙刃劍,把控得好,如人所願,把控不好,適得其反。關於這次的走訪慰問,究竟該如何刊發,從你的角度來看,該如何草作?”杜秀青改變了語氣問道。
“杜書紀,我丁光義就實話實說了。”丁光義看着杜秀青說,“我認爲完全刊發這樣悽慘的畫面影響不好,會帶來不利的社會影響。從新聞報道的角度來看,這麼大規模的走訪,不應該寫得太細,應該做成新聞綜述,把這件事情綜述完整,再截取幾個有代表性的鏡頭或者畫面,出現在媒體上,以達到兩個目的:一,讓民衆對政府慰問特困戶的舉動有了解並理解和只持,贏得民心;二,適當傳遞特困戶的生活情況,引起民衆的同情和關注。達到這兩點就足夠了,沒必要大肆渲染,畢竟貧窮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杜秀青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她不得不承認,丁光義的話是很中肯的。
看來,丁光義也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樣,只會迎奉蔣能來。一直以來,丁光義都是唯蔣能來的馬首是瞻,因爲丁光義是蔣能來從市委宣傳部要來的,在常委裡面,丁光義是蔣能來的人,也是公認的。
杜秀青對丁光義的瞭解,也一度帶着有色眼鏡,認爲他沒有什麼尿水,更不懂新聞。但是,今天看來,他還是有主見的,這一點,比廣播電視局的於海天好多了。於海天只會問:杜書紀,這個應該怎麼發?你說怎麼發就怎麼發。最典型的腦殘幹部。
當然,現在很多領導就喜歡這樣的腦殘幹部,一切以領導的意志爲根本,領導叫我幹啥就幹啥。
但是,杜秀青更喜歡有主見有能力的幹部。丁光義今天的這一番坦誠直諫,讓杜秀青重新認識了他。
“你說的這兩點,我們都需要。如何能把後者放大,起到更好的社會效應,還需要你再考慮考慮。”杜秀青說,“按這些材料,你按你的意思先整理出一個稿件過來,然後我們再商量討論,你看如何?”
“好好好,沒問題沒問題。”丁光義喜出望外,他沒想到杜秀青真的能採取他的建議,“我立馬讓夏文樺來組稿,爭取週一給您過目。”
“好,辛苦丁部長。”杜秀青笑着說。
“不辛苦,這就是我該乾的事兒。只要杜書紀滿意,那就是我們的動力!”丁光義笑着說。
這句話算是放鬆後的馬屁話了,杜秀青笑着,心領了。
這樣忙碌起來,一個上午的時間就過去了,快到了午飯的時間了。
杜秀青本想讓樑曉素隨便叫個外賣,在辦公室裡隨便吃一點,中午留在這兒休息一下,下午再接着看看這兩週落下的一些文件和報紙,信件什麼的。兩週下鄉,桌上堆積了一大堆的文件和信件。
樑曉素正站在杜秀青的桌前,準備向杜秀青舉薦“公子快餐”,聽說這個快餐在餘河做得不錯,口碑很好。
“那好吧,訂兩份,我們一人一份。”杜秀青說道。
杜秀青對吃從來就不是很講究。農民的女兒,樸實是根本,就算是當了縣委書紀,她還是保持這樣的本色。不是不想高檔奢侈,而是根本就不會玩奢侈,要玩似乎都玩不來,玩不起。
當然,只要領導有喜好,自然就有人陪你玩,帶你玩,讓你玩,而且還能玩個痛快,玩個夠!丁志華還什麼官兒都不是,只是縣委書紀的丈夫,都有人陪着玩兒,何況她本人呢?
樑曉素從杜秀青的辦公室走出來,正要返回自己的辦公室去打電話,在門口碰到了胡國成,他身後還跟着一個人,高高很大的,大概四十幾歲,穿着一身的名牌西裝,肩上揹着一個很耀眼的單肩包,顯得時尚而又大氣,一看就是很有來頭的人。
“胡書紀……”樑曉素微笑着和胡國成打招呼。
“杜書紀還忙着呢?”胡國成邊說邊往裡面走。似乎根本不等樑曉素的回答。
樑曉素轉身,剛要開口說話,胡國成的人已經走進杜秀青的辦公室去了。
杜秀青正在埋頭翻看文件,根本沒注意到有人已經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