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緊緊拽住林淡的繮繩, 哀求道:“姐姐你別跟他打。他是莫戾的兒子莫桑, 武功高強,天生神力, 很難對付。你還受着傷,若是有個什麼閃失, 留下我一個人該怎麼辦?”他直到現在才意識到, 這個姐姐對他而言究竟有多重要。沒有姐姐在,他根本不敢想未來會如何。僅憑他一人,壓根撐不起岌岌可危的林家,更無法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姐姐不但是他的主心骨,也是將士們的主心骨。
李憲也跟着阻攔道:“林淡,你待在陣中莫動,我去跟他打!”
林淡緩緩掰開林清的手, 也不理會李憲的話, 而是直勾勾地看向莫桑,問道:“你是莫戾的兒子?”
莫桑策馬出陣,嗓音粗嘎:“正是,你敢不敢與我一戰?”
林淡冷冷一笑:“甚好, 昨日.你爹讓我的家人重聚,今日我也讓你們一家齊齊整整的。”話落已越衆而出, 提刀便砍。
莫桑沒想到她會如此乾脆,愣了一愣才迎上去。二人縱馬來回, 刀影交錯, 每一刀都碰撞在一起, 閃出火花。莫桑力大無窮,林淡卻也絲毫不遜,轉瞬就與他鬥了十幾個回合。若是林淡沒受傷,莫說一個莫桑,就是再來十個八個,也不是她的對手。可她昨晚流了太多血,身體已十分虛弱,打着打着眼前竟蒙上一層灰霧,像是有些支撐不住。
眼看莫桑一刀劈過來,誓要將自己當頭劈成兩半,她爲了速戰速決,竟避也不避地迎上去。
莫桑咬牙獰笑:“你找死!”
林淡卻猛然側身,用肩胛骨扛下這一刀,好藉機靠近莫桑,然後手腕一翻,竟直接削掉了他的頭顱。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哪怕失去記憶,殘留在骨子裡的戰鬥意識依舊能告訴她該怎麼做。
肩上的盔甲替她卸去了一些力道,但莫桑的刀刃依舊入骨三分,差點將她整條手臂削掉。她撕掉一截戰袍,飛快將傷口裹住,然後勒緊繮繩,讓自己的寶馬揚起前蹄,把莫桑的頭顱踏碎。
“莫家可還有人在陣中,出來與我一戰!”她滿身都是鮮血,顯見已受了重傷,但戰場上卻無人敢小看她半分。
被吊在空中的莫戾發出痛到極致的悲鳴。他向來喜歡打攻心戰,可是,當別人把同樣的伎倆用在他身上的時候,他才發現這是多麼殘忍又無力的場面。他用胡語喊了一通,也不知在喊些什麼。
匈奴軍隊一陣動亂,過來好一會兒才走出一名身形壯碩的男子,沉聲道:“我是莫古,今日我定要取你首級爲我父親和哥哥報仇!”與林家軍的情況一樣,這支匈奴軍隊也是莫戾的親兵,軍中將領多是他的心腹或子侄。
林淡一句廢話也沒有,打馬迎擊。
說到底,莫古還是抱有一定的僥倖心理,暗道林淡接連受了重傷,輪到自己時應該已精疲力竭,好對付一些。但他完全想錯了,林淡骨子裡有一種血性,越是艱難,越是命懸一線,就越發悍勇。這些皮肉之痛對她來說委實不算什麼,除了激發她的鬥志,竟絲毫影響也無。
她分明沒上過戰場,卻彷彿身經百戰,一刀砍斷莫古的□□,順手握住槍尖,朝莫古的心臟擲去。護心鏡替他擋下這致命一擊,卻也讓他僵硬了一瞬,只這一瞬,他藍色瞳仁裡便劃過一刀寒冷的光芒。那是林淡的刀刃在向他靠近,不等他反應過來已削斷他的脖頸。
又一個頭顱滾落在地,臉上同樣帶着難以置信又極其駭然的表情。第二個莫家人死了。
林淡舉起滴血的大刀,徐徐道:“還有誰?”
莫古的子侄齊齊退後一步,他們這一退,匈奴大軍竟也跟着後退,顯然已亂了陣腳。林淡立刻策馬疾奔,衝入敵陣,喝令道:“給我殺!”
她先是滅掉了匈奴大軍的氣焰,消磨了他們的鬥志,當他們顯出懼意時便衝鋒陷陣,進入對壘。她一步一步都算計好了,哪怕莫戾不斷喊話提醒,也只是徒勞。他的攻心戰,被林淡反手利用個徹底。
這一仗,徹底把匈奴大軍攻破陝北,進入中原的計劃打亂,本已岌岌可危的林家軍,總算獲得了喘息的機會。黃昏之後,戰場上只剩下一地屍骸和狼煙,原本人數衆多、裝備精良的匈奴大軍,如今只剩下五萬人不到,堪稱慘敗。
李憲把軍醫帶來營帳,想給林淡包紮傷口,卻被她阻在門外。
“我是女子,多有不便,這傷口我自己能包紮,你們把傷藥留下便可。”林淡語氣十分平靜,彷彿遍體鱗傷的那個人並不是她自己。
“不行,你本就傷重,行動不便,若是再把傷口崩開了該怎麼辦?你等着,我幫你找一個女醫過來。”李憲忽然之間就想起了他們的上一次見面,心中除了無奈,還有姍姍而來的、重逢的喜悅。林淡像一匹孤狼,總愛躲起來獨自舔舐傷口,彷彿完全不需要旁人的關心。
可他止不住地想要去關心她。她在他腦海中的印象,已從一道模糊的光影,化爲了一個更加奪目的實體。爲防林淡出現意外,他並不敢離開帳篷半步,只是派遣屬下去附近的城鎮尋找懂醫術的女子。林清也不敢進去,正垂頭喪氣地蹲在門口,不斷向林淡懺悔。
丁牧傑走到門邊,拱手道:“莊王殿下,如今已是深秋,漸入冬日,糧草已快耗盡,您是不是應該想想辦法?還有,這莫戾乃匈奴單于莫嘯的親弟弟,被林淡斬殺的莫奇、莫泰等人亦是莫嘯的親兒子。得知這些人的死訊,莫嘯必然會率軍來襲。他座下有一支重騎兵,其強大的衝擊力,靈活的策應力,高超的承載力,自組建之日便未嘗敗績,你又想好該如何應對了嗎?這支重騎兵雖才七萬人不到,卻圍困並絞殺了魏國五十萬兵馬,三日便輕取汴梁城,入駐太原,憑我軍現在的實力,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丁牧傑原本不想在這個時候給莊王潑冷水,可他不得不潑。此戰雖勝,卻還有更強大的敵人等在後面,遠不到該慶祝的時候。
“這些我都明白,糧草問題我會向父皇奏報,請他調派,至於莫嘯的重騎兵,我還得再想想辦法。”
李憲話音剛落,林淡就在帳內說道:“想什麼想,等京城的調令下來,我們這邊早已入冬,將士們餓都快餓死了,哪還有力氣打仗。匈奴的糧草均是劫掠我大魏國百姓所得,我們乾脆也組建一支騎兵,同樣劫掠他們。這附近還有幾支匈奴殘部,更有許多遊民搶奪了我們大魏國百姓的田地,已定居下來。我們打了就跑,不費事。今日我們既已斬殺莫戾數十萬兵馬,就派人把戰場上遺留的鎧甲和戰馬都收斂起來,同樣打造一支重騎,我來負責訓練。時日不多,我們快點準備,主動出擊總好過坐以待斃。”
林淡的進取心立刻就打消了李憲的重重顧慮,令他輕快地笑起來:“好,我這就命人去準備。你好好養傷,來日我們並肩作戰。”
丁牧傑連忙拱手道:“莊王殿下,草民不才,願爲軍隊出一份力。匈奴重騎雖然可怕,但我們可以想辦法逼他們下馬,還可改進武器,用來剋制他們的重甲。若是您願意相信我,請借一步說話。”
李憲深深看他一眼,頷首道:“行,我們去主帳談。”
丁牧傑面上並未露出喜色,反倒走到門口,柔聲道:“林淡,你莫要憂心,先把傷養好再說。”
“多謝關心。”帳內傳來一道不冷不熱的聲音。丁牧傑心裡有些難受,卻也不敢多留,與莊王匆匆離開。林清則守着帳篷一步都不敢挪動,一會兒詢問姐姐好不好,一會兒做出深刻的檢討,一會兒又催促士兵去找醫女,心緒亂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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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淡的傷好得很快,只半個月功夫就已恢復如初,不但嚇了軍醫一跳,連她自己也有些驚訝。傷好之後她挑出五千精兵跟隨自己學刀,等操練得差不多了就帶他們四處去草原上打劫。
她的刀法很獨特,而且殺傷力巨大,又極容易上手,招式不花哨,只劈砍和戳刺,日日揮刀數萬遍,接連三四十日下來,整支隊伍的精神面貌已大爲不同。
林淡就帶着這支軍隊在草原上游蕩,日升時奔襲東邊的部落,擄走馬匹;日落之前卻又到了西邊的部落,奪了糧草;入夜時分忽然到得南面,搶了鹽鐵,簡直是神出鬼沒,難以預料。被匈奴人強佔的、原本屬於中原人的莊園田地,均被他們洗劫一空。
漸漸地,附近的匈奴人竟怕了她,開始往草原深處遷移,更甚者,只要遠遠聽見林淡的名號,他們就會落荒而逃。見此情景,魏國百姓便慢慢搬回家園,並對林淡感恩戴德。他們主動捐獻糧草,希望這支部隊長長久久地待下去,以保護他們的安全。
不過短短兩月功夫,被林淡搶回來的糧草就堆了滿倉滿谷,還有數不盡的馬匹和鹽鐵可用。如此,李憲就有了改造兵器和盔甲的資本,於是大肆招攬工匠開始熔鍊。
備戰工作如火如荼地展開,與此同時,莫嘯的軍隊也慢慢踏入河套,與林家軍呈對壘之勢。
一場大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