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薛真人回話,葭葭對他面上那表情置若罔聞,繼續回道:“所以還是要告訴師尊的。”
薛真人拉長了臉,面色極爲難看的瞪着葭葭,瞪了半晌,還是率先敗下陣來,無奈的轉過頭去,半晌之後,一團不知什麼事物扔到了葭葭的懷裡:“走走走,看到你們執法堂的人就討厭。”
葭葭才一接手,便只覺其上似暖卻冰,可說冰火兩重天天的感覺自那一團絲線處傳來,她向着薛真人的背影行了一禮,道了一聲謝,便把玩着手裡的一團絲線離開了。
穿過太阿峰宗務殿,葭葭正要提步向雲水長堤之上行去,卻聽一聲接一聲的“連真人”“連真人”自身後傳來。
她停下了腳步,收了手中那一團絲線,定睛向來人望去,待得走近,葭葭的目光自那人一身素白的內門弟子服上一掃而過,這才轉向她的臉。
“見過連真人。”許是奔的太急了,來人頭髮有些散亂,額前佈滿了細細的汗珠,以手擦拭着額上的細汗,喘着粗氣。
“阮瀟瀟。”葭葭微微頷首,“何事?”
阮瀟瀟手中攥緊了身上的內門弟子服,朝葭葭叩了一個大禮,葭葭並未阻止她,只是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弟子並未浪費真人提點之恩。”阮瀟瀟有些緊張的擡頭看了一眼葭葭復又低下了頭。
“我看到了,你已是我門派的內門弟子了。李真人本領高強,想來你亦能從中學到不少東西的。”葭葭神色淡淡的說道。
“真人說的是。”阮瀟瀟應了一聲,動了動脣,遲疑了片刻,卻還是壓低了聲音說了出來,“真人。明定城阮氏一族不久前發生了一件大事。”
“什麼事?”葭葭目光微閃,這些時日,她並未刻意去打聽明定城阮氏一族的事。未免給人留下話柄。而這等世家大族中的事,若不刻意打聽。並不容易流傳出來。但是阮瀟瀟身份特殊,不定真能提早知曉一些東西呢。
“那日我二人遇到的真人名喚阮思修,排行第四,所以阮氏一族衆人多喚之爲阮四。而那位帶着弟子的金丹真人是屬於阮四真人的兄長,一位名喚阮三奇的真人的手下,阮氏一族衆人喚之爲阮三。阮三前不久被爆出中飽私囊之事,此事是由阮四真人揭發起來的。昨日弟子方纔知曉了。就在午時時分,阮三真人與阮四真人的手下,兩夥人在明定城的錦翠坊發生了火拼。阮三真人在火拼裡頭不幸罹難。”阮瀟瀟說罷,面帶愧疚的看向葭葭。“連真人,此事不知會不會與您帶來麻煩。瀟瀟想着,還是提早告知一下真人的爲好。”
事情進展的當真是太順利了,順利到超乎葭葭的想象。若非場合不對,她當真想爲阮思修叫一聲好。這般想着。她目中便不由自主的透出了一些歡快之意,不過這樣子自然不能叫阮瀟瀟看到。是以葭葭輕咳了一聲,轉過身去:“本座知曉了,若當真有麻煩了,必會着人來尋你的。”
阮瀟瀟輕舒了一口氣:“是。此事因弟子而起。若是,若是……弟子定不會推辭。”話雖是這麼說,可葭葭微微側過的一眼還是看到了她眼中的害怕。
想了想,葭葭還是送了一顆定心丸給她:“你莫要害怕,現在你既拜得李樂山真人爲師,便是他的人,即便是明定城阮氏一族,若沒有足夠的理由,也不方便動你,放心好了。”
聽了她這一席話,阮瀟瀟似乎心中大定,復又向着她行了一個高禮,直至葭葭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她這才緩緩起身,慢吞吞的向自己新得的住處走去。
葭葭心中高興,眼看天色還早,便順道去了執法堂,想看一看諸星元還在不在。
待得跨進執法堂之時,葭葭入目的便是諸星元盤腿坐在地上發呆的模樣,她走上前去欠身一禮:“諸真人。”
“你來了?”諸新元瞳子動了動,自地上緩緩爬了起來,轉身向執法堂後閣走去。
行至應聲牆外,諸星元忽地停下了腳步,自胸前掏出一枚玉簡扔給了葭葭:“丫頭,接着,此乃應聲牆的敲擊方法。”
葭葭順手接過了玉簡,掃了一眼,面上的笑意不由加深。她並非蠢人,諸星元此舉來的雖然突兀,不過葭葭卻心知,不管諸星元一會兒將要說什麼,這最終的結果嘛,便是此次的任務,她圓滿完成了。
還是那回跟隨着顧朗行走的路線,不同的是,行到那隻玄武巨龜的身邊之時,諸星元停了下來,對那巨龜行了一禮:“玄武先生,後面這個新來的,叫連葭葭,您記着了。”
那隻老烏龜眯眼看向葭葭,“嗯”了一聲,便復又閉上了眼睛。
葭葭雖說心中好奇更甚,卻不過多看了兩眼,便又提步跟了上去。
諸星元帶着葭葭穿過那名爲“九曲玲瓏”的碩大機關向後行去。走到一處空曠地,諸星元停了下來,葭葭見他袖袍微動,不禁抽搐了兩下嘴角。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自諸星元的袖袍之中搬出一隻貴妃榻,他整個人毫無形象可言的橫臥了上去。
當真是懶到家了。能坐着絕不站着,能躺着絕不坐着,葭葭嘖了嘖嘴,卻也知曉諸星元生了個好腦子。她暗想着,這大抵就是傳說中的“天才都是與衆不同的”吧!反正無論比之諸星元還是那位薛真人,她、秦雅與顧朗師徒三人卻是再平淡無奇不過的了。
“勉強合格。”諸星元有一下沒一下的點着腦袋,雙目似閉非閉,真讓葭葭有些擔心,怕他一個不注意便要睡着了。
“解決葉青歌這個隱患,你從另一處下手,直接解決掉了她的靠山,這想法不錯。”諸星元喝了一口茶,接着說道,“讓阮四與阮三火拼,借阮四之手除了他。這方法也還可以。阮四爲人有才,卻因阮三壓他一頭,頗有幾分抱負不得舒展之感。你借用錦翠坊的事物給了他一個提醒。此人曉得當機立斷,利用阮三中飽私囊這一點來孤注一擲。除去阮三,可見其行事果決、心狠手辣、素有大才。”
“然而雖說總體來講不錯,卻還仍有些不太好的地方。譬如,要提醒阮四,根本不必你親自出馬,隨意找個人便能提醒阮四,這還是摘得不夠清的表現。”諸星元說話間懶懶的打了個哈欠。那雙如死水一般波瀾不驚的雙瞳在掃及到葭葭微微翹起的嘴角之時,嘖了嘖嘴:“對了,你可知曉,阮四與阮三火拼之時。葉青歌也在現場?”
葭葭方纔還竊喜的表情立刻變成了驚訝:“什麼?葉青歌也在現場?”
“恰巧讓諸某看到了,豈能不助她一臂之力呢?”諸星元摸了摸下巴,笑的很有幾分不懷好意。
“你做了什麼?”葭葭見他這模樣,不知怎的,只感覺放佛背後自腳底開始生出了一股涼意。
“推了她一把而已。”諸星元雙眼已彎成了一個極大的弧度。可雙瞳卻仍是那般深不見底,不見一絲神彩,“她不是恨阮三麼?我只是讓她親手手刃了阮三而已。”
“嘶——”葭葭倒抽了一口冷氣,目光轉向諸星元:“你這麼做也太狠了,葉青歌恐怕要遭殃了。”
“放心。死不了。”諸星元笑道,“當時知曉其中內情,將這個面子賣與掌門的阮氏兩個老東西還在,葉青歌死不了。更何況,阮三是無意間向後跌去,巧巧丹田之處撞上了葉青歌的劍而已。諸某是看着她長大的,對待旁人有時她或許是個蠢得,可在涉及自身安危之時,卻比任何人都要聰明,她定會努力將自己從這件事裡頭撇去的,即便涉及生父生母的聲名。到時候阮氏一族定會腦上一鬧,想來傳承數十萬年的世族裡頭的事情也要比旁族更精彩不少。”
看着諸星元那不懷好意已的笑容,葭葭一下無話。
“對了,葉青歌不是要避人耳目麼?爲何又會出現在哪裡?”她唏噓了片刻,忽地便想到了這個問題,反問諸星元。
諸星元卻突然神色古怪的向她看來,半晌之後,抽搐着嘴角回道:“你這丫頭,運氣當真是不一般的好。竟讓你誤打誤撞牽連出了阮三這一事。他此次犯事爲中飽私囊不假,不過他拿大頭,葉青歌拿了小頭,自然是要尋地方接頭的。觀察了他二人那麼久,這還是第一回犯下這大忌,誰成想竟被你這麼輕而易舉的發現了。”
頓了一頓,諸星元復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葭葭,“此次這一遭,阮三與阮四火拼,雖說阮四勝出,可明定城阮氏一族少了個阮三不說,還折損了不少人,即使火拼中倖存下來的阮三當年的手下,恐怕也心存異心了。再加上葉青歌這事,阮氏一族衆人多數並不清楚,當年爲讓掌門庇護葉青歌,阮三與那兩個老傢伙可是讓出了三分之一條靈石礦的,想來阮氏族人若是得知此事,表現定會更爲精彩。阮氏一族勢弱,公叔氏一族想來便不會差之多少,再加上葉青歌這事,阮氏一族想來要與公叔氏一族徹底槓上了。”諸星元面無表情的將這一席話說了出來。
葭葭心中雖然佩服,不夠卻還是起了疑:“想來坐到阮氏一族那高位之上的,當也有幾分心機,葉青歌這事想必會捂得密不透風吧!到時候大不了折損一個葉青歌而已,想來便能順利平息下來了。”家族利益與葉青歌相比,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就算他們要葉青歌做替罪羔羊?葉青歌會同意?諸某都搭了一把手了,自然也是萬萬不能同意的。”諸星元說到這裡,乾咳一聲,正色道,“所以,公叔氏一定會知道葉青歌的身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