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葭略有幾分訝異的看着那陸家老祖宗,沒成想,他竟然這般爽快乾脆,開口便指着這一片暗綠柳成林問她,這着實超出了葭葭的意料之外。
這舉動放在別處可能會稍顯失禮,可放在這裡,或許是因着先前這位陸家老祖宗自己的直爽,是以並不算得失禮,反而還有幾分常人沒有的爽快。
葭葭挑了挑眉,轉頭向四周望去:來時便已發現了這座難得一見的以綠柳這等凡植生林爲引子的陣法,誠然這是一種防護法陣,想來這一點,但凡有點腦子的,便不是陣法師的修士也能猜到。
而陣法師中或博學者,或機緣巧合之下,對古史瞭解頗深的,便會知曉柳樹成林,是一種難得一見的的防護法陣。
這一點,葭葭自宋遠山的仙府中曾經見過,但是難就難在這防護法陣到底是什麼防護法陣。葭葭轉了轉眼珠,看向那陸家老祖宗,但見他一雙古怪的雙目連眨都不眨一下,只靜靜的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這雙眼睛委實太平靜了,平靜的就是被他注視着也會全然感覺不到一半,葭葭現在便有這等感覺,沒有絲毫催促之感從那雙眼中流露出來。
毫無疑問,這位陸家老祖宗問的便是這綠柳成林的到底是什麼陣法。從見面開始在,這位陸家老祖宗行爲都算得坦蕩,她連葭葭若是躲躲閃閃,有所思量的話,便落了下乘。
是以,葭葭彎脣一笑,提步一踏,整個人躍至半空之中,就這般靜靜的站在半空中,向周圍望去。
雖說那陸家老祖宗看似隨意的信手拈來,但是若僅僅是普通的問題,便不值得他特意出言相問了。便連葭葭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一時半會兒,對這防護法陣的來歷一竅不通。
她的記性一向不錯,既然第一眼看到這綠柳成林,便能猜出防護法陣。那麼宋遠山仙府所繪便能記得一清二楚。然而即便是祖師爺的仙府之中,對於此等綠柳成林的陣法,亦不過簡單介紹而已,具體種類卻並未提及。
行至半空中托腮冥思的葭葭抽空看了眼下首的陸家老祖宗,但見那陸家老祖宗靜靜的站在那裡,心中驀地生出了幾分敬意:果然這等老牌的六藝世家沒有一個不是留着後手的,單單這個綠柳環繞的陣法就已將她難倒了。
有關陣法的事情,便是一向以“見多識廣”自豪的玄靈也插不上嘴。
葭葭雙目一寸一寸的掠過這座宅子中的每一棵柳樹。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好在且不說那位神色淡然的陸家老祖宗,便是陸星羅亦是恭敬的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做老成狀,只是那雙時不時向四周亂瞥的雙目泄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不懂陣法的玄靈只覺四下無聲之下過的猶未漫長,好不容易掐點到了一個時辰,玄靈便忍不住壓低嗓音輕聲問葭葭:“怎麼樣了?可看出什麼名堂來了?”
半晌過後,一聲低低的“無”字響起。
聽得那一聲“無”。不可否認的,玄靈是失望的,而後聽葭葭又道:“果然是難,我竟是一點都看不出究竟來。”
“那你準備如何回答?”玄靈似是自言自語一般的接過了話頭,“老實回答?不不不!太沒面子了,你可是我混沌遺世的主人,那名喚陸星羅的毛頭小子又是雲開書院的學生。而你還是雲開書院的傳道真人。這般細細算來的話,你二人還能夠夠得上‘師徒關係’,在他面前丟人?不不不,委實太沒面子了。那順口胡兜?也不行,小的可能不懂,可那老的不是那麼好糊弄的。那該當怎麼辦呢?”玄靈已然徹底陷入了自己的糾結之中
葭葭:“……”微微搖了搖頭,當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不過卻也因着這微弱的搖頭動作,使得時刻盯着她的陸星羅露出了幾分興奮之態:“連真人?你可是知道了?快,快說來聽聽?星羅可是到現在都不知曉呢!”
說罷這話,便見那方的葭葭先是訝異的挑了挑眉。而後便抿脣輕笑了起來,隨後竟是伸手從鈞天破月指環中捏出一張素箋,又取出一支狼毫。
眼見她煞有其事的手下龍飛鳳舞,陸星羅雙目中的期待當真是溢於言表,不過眨眼,便見她停下了筆,將狼毫取走,對着那素箋吹了吹,伸手將素箋捲了起來,這才穩穩的落了地,緊接着便乾咳一聲,道:“連某還有事要辦,這便走了。”頓了一頓,葭葭便雙手將素箋奉上,“答案在此,連某就不多陪了,告辭!”
說罷這話,顧不得看陸星羅驚訝的神色,一個轉身,不過眨眼,葭葭便已出了陸府的大門。
“連真人要去哪裡?”陸星羅仍在兀自不解,“我特意挑了秦真人、顧真人不在崑崙的日子,又見連真人近時頗閒,這纔出聲喚住了她。怎的,怎的不過一會兒,又要走了?”
一臉不解之下,是路家老祖宗陸敏淡漠的神色:“你太過崇拜她。以致一葉障目,她可不是個善於說謊的人,你沒看出她心虛麼?”
“心虛?”陸星羅張大嘴巴,驚訝的看向陸敏,“那連真人還寫了那麼久?”
“本座也很好奇這麼久,她到底寫了什麼?”陸敏答道,伸手一抖,將葭葭所書的素箋展落開來。
在看到素箋的那一剎那,幾乎是同時的,陸敏與陸星羅搖了搖頭:“字寫的真難看!”
而那張素箋上的第一句話便是:“看不出來。”這委實太過誠實了,且是直切主題的誠實。
陸星羅抽了抽嘴角,不可否認的目中出現了幾分失望之色:“連真人怎麼能被老祖宗問倒呢?”
“你這胳膊肘往外拐的臭小子!”陸敏淡淡的瞥了陸星羅一眼,而後不似陸星羅那般在一旁神色懨懨便連看都不再看一眼,陸敏則繼續看了下去。
在陸家家主這個位子上已待了近五百年,就他認爲:一個出色的陣法師,撇開天賦、悟性、努力之流不提,隨時隨地的沉着冷靜亦是不可避免的,唯有隨時隨地沉着冷靜,方能在危急之時冷靜應對,陣法師在團體出征時的地位不可避免,好的陣法,足可爲大家爭取足夠多的時間。
是故,即便葭葭所寫有些大他意料之外的大膽,陸敏依舊是讀了下去,而不似陸星羅在一旁兀自哀嘆。
卻說那方哀嘆了半日的陸星羅忽的耳尖一動,聽得幾聲簌簌火星落地之聲,待到反應過來之時,回頭只見陸敏手中哪還有那張白紙的影子,唯有地上零星半點的黑灰似是在張大了嘴巴嘲笑他一般。
陸星羅當下便急的跳了出來:“老祖宗,星羅還未看呢!你,你怎麼能燒了呢!”
陸敏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做事太沖動,瞻前不顧後!本月十五,你替本座下帖,正式宴請那位連真人!”
正是一臉急切理論之態的陸星羅聽到這話,當下便僵住了臉色,半晌之後,頗有幾分不敢置信的掏了掏耳朵:“老祖宗,你說什麼?宴請連真人?爲什麼?”
陸敏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捏了個淨水咒,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地上的灰燼,卻是答非所問:“你不是很是崇拜這個連真人麼?本座宴請她,豈不正合你意?”
“可是,可是……”陸星羅被陸敏這話一堵,立時便變得支支吾吾了起來,卻仍然不忘點頭,“雖是如此,老祖宗你怎的變化如此之大?”陸星羅亦不是個笨的,說到這裡,便立時回過神來,雙目大亮,“老祖宗,難道連真人的回答裡另有玄機?是什麼?爲何令得老祖宗改了觀點?老祖宗,星羅想知道,您就……”
“不說!”待得那一片沾了灰燼之地被打掃的乾乾淨淨,與周圍地面一般無二之後,陸敏這才輕舒了一口氣,抽回了手,整了整被陸星羅拽的有幾分凌亂的衣袖,直到兩邊衣袖一般平整無二之時,這才轉身離去。
這裡是陸府,陸星羅自幼又最得老祖宗的喜愛,是以,幾乎想也不想的,便要追上去,卻聽陸敏的回答自空中遠遠傳來:“莫問了,今日本座不會告訴你的。若是你能請動她,本月十五,宴會過後,本座便告訴你!”
陸星羅被這一席話堵得齜牙咧嘴,卻又無可奈何,知曉老祖宗從不妄言:說本月十五便本月十五,便是提早半柱香的時間都是不成的。
無奈之下,除卻心中百爪撓腮般的難受卻也無可奈何,想了想老祖宗不說,還有連真人呢!我便是去問連真人也是一樣的。
這般想罷,陸星羅便急急趕回崑崙尋連真人,熟料,待他趕到崑崙之後,卻四下尋找也未見到連真人的影子,連真人並未直接回崑崙,這廂他倒是不知道該如何去找了。
尋了半日無果的陸星羅只得就此作罷,神色懨懨的回了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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