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那件事情已然過去近半年了,可每每被顧朗等人漫不經心的提起,諸星元便要跳將起來:此實乃他平生奇恥大辱!
被說的似個傻漢一般,實則當時他與林虛無賭酒之際明明並未口舌沾酒,林虛無醒來之後,思及當時的境況亦是這般說來的,熟料到了最後,兩人卻盡數昏迷了過去。
被問及爲何那些人不對外人出手,偏偏對他二人出手,兩人亦知那等混賬言論是站不住腳的,左思右想,除卻曾經看到過一位穿戴華貴的紫袍修士在那酒館門簾之後走動之外並無其他。
雖說未看清楚那修士的臉,不過依着諸星元的說法,看那背影,委實有幾分像蕭白夜,彼時他二人一見如故,交換了一個眼色,便是假借賭酒之際,將聽音蟲潑到了那人的身上,原本是想聽上一聽,不成想,到最後竟反被他人講了一軍。
左右諸星元也未看清楚到底是何人,便說可能是蕭白夜,也不過僅僅是可能而已,誰也沒摸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此事直至最後也只能就這樣罷了了。
倒是彼時與天下修士和魔頭對立的妖獸,原本大張旗鼓,一鼓作氣之態,天下修士屠盡魔修,正是人修與妖修雙雙對立之時,也不知發生了何事,當時妖獸的頭領,一隻九尾天狐,一隻化龍蛟突然不知所蹤,妖獸當下便亂了套,人修還未來得及動手,那些妖獸便迅速做蟲鳥散去,令得天下修士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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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門派軼事錄中有云“甲午年元月。時任崑崙藏劍鋒首座莫問與同門派諸星元、秦雅、顧朗等三位修士外出歷練。遊歷世間奇地異境。而後有傳記《神州遊歷錄》傳於後世,其間所描繪天下各地修士癖好,風土人情,更有多達十八處的奇異秘境供後人誦讀,彼後世之時,《神州遊歷錄》幾乎人手一本,可作百川雜記之用。
彷如一個冗長的夢境,從天人合一中似是似醒未醒的進入了一個奇妙的境地。天光雲破斬落星辰。
幾乎每時每刻皆有星辰隕落,又有星辰升起,偌大的虛空似是一局象徵天道變化的殘局,局中百態,縱窺遍千世,亦不過只是滄海一粟。
而偌大的虛空盡頭,一卷三尺丹青靜靜的浮在虛空之中,開合又閉攏,開合又閉攏,就似是修士丹田吐納一般。重複着,不知疲憊的做着這等的動作。
提步向那三尺丹青走去。已然無數次了,看着丹青之上耳熟能詳的四字:“斗轉星移”,就在其上慢慢歸合。
“這到底是什麼?”葭葭喃喃。
看着那揮斥方遒的“斗轉星移”四字,蒼勁有力,帶着不知名的底蘊,靜靜的在天道棋盤的盡頭開合旋轉:這更似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探索。
呆呆的在這一片虛空之中站立着,無視半透明的身體,只是好奇的看着眼前這一片似乎看不到任何人影,除卻自己的世界。冥思苦想,似乎已然過了不知多少歲夕,今夕又何夕,明夕復何年?
從未去考慮時間的問題,只是在這裡,在這一片虛空之中靜靜沉浮。
手可摘星辰,擡頭仰望夜空,只覺星辰閃爍,是那般的靜,似乎伸手便可觸及:忍不住伸出手去觸及那一片寂靜的虛空,再近一點,再近一點,那虛空便會在自己的掌下點亮。
半透明的身子似是一道殘影,悠悠的飄了起來,向那虛空的盡頭緩行。
近了近了,似乎還差一點,便是伸手科技,只是一擡手,不知何時,它又已然停在了不知名的遠方。
如是再三,似個不知疲倦的遊戲一般盡情的追逐着,這一追,早已忘卻了逝去光陰,每每要在自己力所不及之時似是便會從不知名的遠方注入一道力氣,令得自己再次遠行。
每次都是差一點點,再看腳下,輕輕一躍,便重新踏上了地面,似乎百轉千回,追擊了不知幾何還在原地走動。
這一切是那麼的玄之又玄,就似是一個永遠沒有答案的寶庫,靜靜的在那裡盛開,等待着後人翻閱,冥思。
也不知經歷今夕幾何,忽聽得一道熟悉的聲音似是從不知名的遠方傳來,帶了幾絲欣喜的歡叫了起來:“呀!”
這一道聲音好生渺遠,葭葭不由伸手,身子隨之飄了起來,向那一方地界緩行。
“竟然是這物……”又是一道聲音響起,這聲音委實熟悉的厲害,似是在哪裡聽到過一般,葭葭心頭一動,忽覺那聽似遙遠的聲音驀地一下拉緊了距離,似乎離自己很近,說話的人呢?到底在哪裡?葭葭低頭四處望去,卻頹然的發現整個空間之中,除卻自己,便再也沒有旁人了。
那是誰?四下顧去,原本平靜如水的心緒多了幾分波動,正張望間那道身影再次出現:“如花,給老夫滾遠點!“
這一聲帶着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卻令得葭葭一愣,低頭看向自己的丹田之處,伸手緩緩的覆向丹田:“似乎是從這裡傳來的?”
我的丹田裡頭藏了個人?葭葭驚愕的張大嘴巴,眨了眨傲眼,隨後幾聲鬱悶不已的求饒聲傳來,令得葭葭更覺熟悉的很,只覺眼前的而一切,似是隔了一層薄紗,輕輕一桶,當真只要輕輕的一次觸碰,眼前這一切便會消失不見,到底是何人?
隨着那帶着幾分童音的“老夫”“老夫”不斷在耳畔互相,葭葭揉了揉眉心,頭痛感強烈的同時卻愈發清晰了起來,雙脣輕顫不易,就是無法自口中清楚的吐出那兩個字。
隨着一聲吃痛的女高音的尖叫,顫抖了許久的雙脣終於傾瀉出了兩個字:“玄靈!”
不錯,他叫玄靈。爲何出現在自己的丹田之處。卻是因爲傳說中的混沌遺世。所有一切。乍然破碎,現實愈發清晰了起來,腦海中也漸漸恢復空明。
看着眼前的一切似潮水一般退卻,如旖旎的美夢一般漸漸消散。看着“斗轉星移”的畫卷再次消失在一片虛空之中,不知爲何,往日的感傷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幾絲期待:“遲早會有那麼一天的,斗轉星移緊握在手。天下何處困得住我?”
脣角的笑意漸漸回覆,眼前畫面轉成黑白,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重新陷入了黑暗。
使勁眨了眨眼,那黑暗的一角似是終於被捅破開來,眼前乍然開朗,熟悉的蒲團,熟悉的木樓,不同的是那積滿塵埃的小屋,葭葭動了動身子。佔了起來,不過輕輕一動。便只覺整個人已然躍至了半空之中。
“這……”驚愕咋舌的看着自己的舉動,葭葭向下一躍,穩穩的站在了地面之上。。
表層之上一層黑灰。
連忙將自己清洗了一番,又以控物術主控,用淨水咒將整座屋子打掃了一遍,靜靜的坐了下來,內視丹田,卻發現那顆本就空明的一團虛無凝結成一汪澄碧色的液體,靜靜的在丹田之處流淌,微微浮沉。
出竅大圓滿!不敢置信的內視自己的丹田,帶到看清自己修爲之際,葭葭整個人都將將要跳了出來:怎的不過一夢而已,自己便已是出竅大圓滿的修爲?
沒有任何感覺的,甚至連修爲的進階都感覺不到,沒有任何緣由的,似乎是吃了一顆絕世的妙丹,頃刻間便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葭葭甚至生出了幾分心虛之感。
她的心理活動並未瞞着玄靈等人,聽的玄靈一聲輕叱:“你睡了那麼久,人也變木了不成?出竅大圓滿?再不進入這個境界,老夫要以爲你出問題了呢?坐擁聖明蟬衣,一覺百年,都還不能進階,那要麼便是像蕭白夜一般修行出了岔子,要麼,便是愚不可及了。“
“聖,明,蟬衣?”葭葭後知後覺的跟着念出了這四個字,驀地只覺額心之處一涼,整個人頃刻間似是被一股不知名的感覺充斥着:這等感覺說不出來,只讓人身心舒暢,卻又靈臺清明,就似是一汪碧水靜靜的洗滌着靈魂。
“上古的寶物,擁有抵禦心魔,保持神識通明的力量。”玄靈輕叱了一聲,不忘損葭葭一句,“倒是便宜你了。”
“這叫什麼話?”葭葭好脾氣的搖了搖了頭,還兀自沉浸在一覺夢醒而抵嵌在修爲的奇異感覺之中,心情極好的回了過去,“沒想到容真身上的法衣竟是這麼一件妙物。”
思及當年雖說不過與容真殘留下來的一抹神識有所交流而已,那個桀驁不馴,睥睨天下的劍修形象卻已然栩栩如生:只是可惜,容真無法飛昇入道,二來是可惜無法真正親眼見識一番容真當年的颯爽英姿。
“竟是這麼一件寶物?”葭葭一笑抿脣,“爲何總感覺這回夢醒之後,這聖明蟬衣與以往不太一樣了呢!”葭葭不解。
“聖明蟬衣是活物,活物自是有靈性的。你以爲阿貓阿狗都能當他的主人?”玄靈冷笑,“你這麼久,才真正成爲了聖明蟬衣的主人,當真是太沒用了!”
被玄靈恥笑了一番,葭葭臉色而略有幾分尷尬,不過隨即正了臉色,“聖明蟬衣認主,難道是與我那個夢境有關?”
“算你還沒有笨到無可救藥!”玄靈輕哼了一聲,即便人未進入空間靈根,葭葭也能想象到他此時不屑的模樣。
“聖明蟬衣到底是什麼來歷?”葭葭無奈的搖了搖頭,笑問玄靈。
玄靈輕切了一聲,雖是如此,還是詳盡的解釋了起來,“天地至寶之一,是天生的靈死物。說到靈死物,崑崙不是有座嘆息牆麼?這就是靈死物。而這聖明蟬衣到底從何處而來卻是不明的,應當是遠古神族中出來的寶物,亦同樣是件靈死物,有自己的想法。先前這聖明蟬衣懶得搭理你,多半是看不上你了。我瞧着它現在才人了你做主人,多半是破罐子破摔了,你實在是沒有什麼好得意的。”
葭葭一愣,被這般好不客氣的損了一番自是有幾分尷尬:“好了,玄靈,說重點。這聖明蟬衣到底有什麼奇用?”
“奇用?自然是有的唄!”玄靈輕哼了一聲,聲音中帶了幾分得意“便是保你不受心魔侵蝕。”
“當真?”葭葭雙目一亮,心魔是所有修真者都最爲頭疼的一件事,每每有重要事情,都以心魔誓做誓便是這個原因。
“嗯,只消你進入出塵之時,通過他的問心之試就可以了。”玄靈嘖了嘖嘖嘴,滿不在乎的說道。
“問心之試?可難?”葭葭自是反問了過來。
卻見玄靈嘖了嘖嘴:“不難的,心魔都不怕,你還怕問心之試做什麼?”
葭葭輕笑了兩聲,聲音之中是還不掩飾的愉悅。
空間之中的玄靈卻在此時突然沉默了下來,眉頭緊皺:葭葭心境有裂痕,至於聖明蟬衣雖是好物,卻也難逃天地制衡。雖說可保心魔不侵,只是那問心之試卻是難事。
只是此事,玄靈並不打算告訴葭葭,葭葭自是也不曉得到底是怎麼回事,兀自欣喜。有時候,未卜先知並非一件好事。
“不過我一覺真的百年了麼?“葭葭恍然生出一副不真實之感。
推門而出,一如既往澄碧晶瑩的五彩瑤池,葭葭重重的呼吸了一口氣,走了出去,卻正與門前的修士打了個照面。
但見面前的修士姿容俊秀,眉飛入鬢,兩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驀地爲此人添了幾分風流之色,只是眼前人的表情卻極是沉穩,沒有一絲輕佻,此刻正低首與一旁的兩個年輕小修士說着什麼。
那兩個年輕修士生的有幾分面善,只是可惜,葭葭卻並不認識,這已不知是雲開書院的第幾批學生了。
察覺到有人心不在焉,好奇的向着葭葭望來,那修士蹙了蹙眉,擡頭望見葭葭,明顯一愣,許久之後,才輕咳一聲,低聲訓斥着身旁的兩個小修士:“回去,此等簡單的秘訣竟還是不明白,該當好好努力纔是。“
被訓斥了一通的額兩個小修士泫然欲泣的看向那修士,畏畏縮縮的應了兩聲,轉身離去。
而那修士這才強作鎮定的掩蓋住了面上的尷尬,走上前來,擡手一禮,身姿秉直:端端唯有從小受得世家大族言行舉止薰陶的人才做得出此等漂亮的一禮。
“阮思明見過連真人。“
看着眼前這個沉穩的修士,葭葭搖頭輕笑了一聲,思緒自是回到了最初見到這雲開書院的第一批學子的身上。
那個行事輕佻,膽子卻是極小的阮思明當真是眼前這個沉穩的修士麼?葭葭有一瞬間的遲疑,而後便是失笑:看來百年光陰,誰都不是虛度的,譬如阮思明,又譬如她。
只是不知道她所熟悉的人呢,又有了怎樣一副精彩的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