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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林依雲穿了一件杏色繡花長裙,寬大的袖口和下襬處以白色絲線繡上了細碎的小花,腰間繫了一條三指寬的月白色繡花腰帶,顯得那腰身不盈一握,臂上繞着丈許來長的月白色輕綃,齊耳處的烏黑長髮被挑起挽了一個側髻,其餘的髮絲披散在身後,發間點綴着幾朵用米粒大小珍珠做成的珠花。
當然,最引人注意的並不是那些看似普通,實則由取自深海的珍珠貝,耗費許多時間才做成的精緻且價值昂貴的珠花,而是側髻處那長長的垂到腰身處的兩指來寬的白色髮帶。
微風拂過的時候,髮帶、輕綃和衣裙同時晃動,倒是給人予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八月的盛夏,天氣酷熱,每個人都恨不能穿上最輕薄的衣衫,林依雲也不例外。因此,別瞧她這一襲闊袖拽地長裙做工多麼地繁瑣,也別瞧她臂上還特意繞了丈計長的白色輕絹,總之,在如林芷珊等識貨的人眼裡,卻是一眼就瞧出了這一套衣裙都是用百兩銀子一尺的冰鞘紗製成。
看着林依雲身上那被風吹起來的裙紗,林芷珊深吸了口氣,才壓下那些在胸口翻騰不息的惱怒酸澀等情緒,但眼眸深處依然掠過一抹憤恨。
身爲定國公府長房嫡女,又有一個丞相的外公,如今又從林老夫人手裡奪回了文氏的陪嫁之物打理的權利,按理來說,林芷珊不應該在看見一襲冰鞘紗衣裙的林依雲時這般地沉不住氣。
可,只有林芷珊自己知曉,每次翻看賬薄,看見上面支出的用來製做夏裝的冰鞘紗的銀兩時,她都憤懣不已,恨不能將提着鞭子打上蘭園,將蘇姨娘狠狠地折騰一番。
無它,若非蘇姨娘在執掌文氏嫁妝的三年時間裡,挖走了無數的專業人才,如今林芷珊想穿冰鞘紗製成的衣裙,根本就無需花費數目龐大的銀兩到其它的店鋪裡購買。
而若說今日林依雲前來相府,特意穿上一襲冰鞘紗衣裙,沒有一絲炫耀示威的含意,林芷珊根本就不相信!
若僅僅如此,她也只會在心裡譏諷一番,然後吩咐手下的掌櫃們加緊對蘇姨娘名下店鋪人才的籠絡,儘快地將那些人全部挖到自己店鋪和莊子裡來,以給予蘇姨娘和林依雲兩人一個深重入骨的打擊。
可,今世的林依雲,竟敢跑到相府裡講出這麼一番大逆不到的話,又怎能不令她氣惱不已,就連心裡也頭一次生出了濃郁的殺機,只恨不能手裡有一把鋒利的劍,向林依雲砍去!
“啪!”
火紅的鞭梢,劃破空氣時帶來的尖銳呼嘯聲,只令林依雲眼眸裡暗藏的得意之色一掃而空,臉色慘白如紙,滿臉的驚惶和害怕,聲音也變得顫抖起來:“大姐,我不是故意的,求你大人有大量,饒過我此次吧!”
“啪!”
又一鞭擊打在林依雲身上。
和之前那兩鞭一樣,這一鞭看似來勢洶洶,實則只是“雷聲大雨點小”,在落到林依雲身上時只剩下撓癢癢的微弱不可察的力道。
只不過,鞭子落下後,再次和剛纔一樣帶起了一塊絹紗。
“啊……好痛……大姐,求求你饒了我吧!”看着自己花費了許久時間才設計並且特意請人做好的“謫仙裝”,在短短時間裡就變成了洞洞眼眼的乞丐裝,林依雲只氣得眼眶泛紅,放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長長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以此來提醒自己絕對不可以失去理智而做下清醒時萬分痛悔的事情。
終於被林依雲的痛呼聲給驚嚇得回過神來的侍書和侍畫兩人猛地一擡頭,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此刻,林依雲臉上的脂粉糊成了一團,頭髮散亂,衣襟破敗得堪堪蔽體,整個人猶如水裡撈出來似的,身上也散發出一股難聞氣味,只令每一個經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掩鼻離開。
這樣的林依雲,和早上一身清爽,飄飄欲仙的模樣,還真是一個天一個地的區別啊!
侍書和侍畫兩人只呆愣了會,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並且互相對望一眼,迅速撲向林依雲,嘴裡也淒厲地哀嚎道:“三小姐!”
接着,侍書攙扶着林依雲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頭痛哭着,而侍畫則雙臂伸開,攔在林依雲面前,柳眉倒豎,滿臉的憤怒,厲聲質問道:“不知我家三小姐究竟犯了什麼大錯,大小姐竟然要這般不顧姐妹親情,當着相府衆多下人的面就拿鞭子抽打我家三小姐?若今日大小姐不給三小姐一個交待,可別怨我們回府後將今日發生的事情詳細地秉報給老夫人!”
喲?
林依雲撫了撫手裡的鞭梢,似笑非笑地凝視着侍畫。
有件事情,從前世到今生,林芷珊都未能想明白。
在她看來,林依雲雖精通琴棋書畫管家,又有一張慣會逢迎拍馬的利嘴,但也因爲其頂着一個定國公府長房庶女的名號,卻將盛京一衆官家嫡女踩在腳下而於暗中得罪了無數人。更不用說那些愛慕林依雲的貴公子們,不止一個人將林依雲當成了自己往後尋找夫人的模板,也於無形中爲林依雲樹了許多敵人。
無數的貴女明裡暗裡地針對林依雲,設下了層層計策,只爲了將林依雲毀掉。
可,奇就奇在這裡,不論這些貴女設下的計策有多麼地完美,可林依雲都能在最後關頭順利逃脫掉不說,還能因此結識一些貴公子。
不僅如此,那些和林依雲有過一刻鐘以上時間交談的貴女,不論她們之前對林依雲有着多大的敵意和蔑視,都會被林依雲說出來的話給吸引住,然後慢慢地成爲林依雲的死忠。
至於那些和林依雲有着無法化解深仇大恨的貴女,則會面對一系列奇怪的報復,然後身敗名裂,從此絕跡於貴族圈裡的宴會。
尤以林依雲身旁貼身侍候的四大丫環——侍琴、侍棋、侍書和侍畫四人最爲明顯。就她的瞭解,這四人在林依雲墜落護城河清醒之前,對林依雲並不那麼忠心不說,還都各自有着自己的主人。
可,自林依雲清醒後,只是短短半個月時間,林依雲就初步將這四人收服了。而眼下已是八月,距離林依雲落水已有半年多,這四個丫環早已徹底變成了林依雲的忠實走狗——不計任何代價完成林依雲交付的任務,並且從不主動索取報酬。
前世,林芷珊在這四個丫環手裡吃了不止一次虧。而今世,她也曾明裡暗裡地回報了這幾個丫環好幾次,彼此之間早就是仇深似海了,如今難得有一個光明正大鞭打人的機會,她又豈會停手?!
更何況,林依雲犯下的口舌是非之錯,這個錯往大的方面去說也大,往小的方面去說也小,全看當事人如何看待。再兼之林依雲今日是知會了林老夫人而前來相府,故她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只是輕輕地甩了林依雲三鞭,將她身上的衣服鞭爛了,卻並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鞭痕,但林依雲卻一幅痛徹心扉模樣地哀嚎求饒,還真令她心情不爽!
這不舒服的情緒擱置在心裡,不若趁此機會發泄出來,若能達到“殺雞給猴看”“敲山震虎”的情景,那就最好不過了!
腦子裡轉過這許多念頭的同時,林芷珊右手輕揮,手裡的長鞭劃破空氣,重重地擊向侍書和侍畫兩人。
“啪!啪!!啪!!!”
伴隨着紅色鞭梢落下的,是林芷珊那冷冽如冰的話語。
“侍書、侍畫兩人以下犯上,教唆、挑撥主子之間的爭鬥,各罰十鞭!”
“啊……”
伴隨着兩道淒厲痛呼聲響起的,是林依雲那驚慌中混全着恐懼的求情聲:“大姐,求求你,別打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只可惜,也不知林依雲今日受驚過度,或者她的身子確實挺虛弱的,總之,她的雙臂不停地推攘着,不僅沒有將擋在她身前,承受着林芷珊鞭打的侍書和侍畫兩人推開,反而還不小心地跌倒在地上,許久都無法起身不說,那胡亂揮舞的手指還不小心地劃到了侍書和侍畫兩人血肉紛飛的肌膚上。
“啊……”看着指尖的血跡,林依雲的面容更白了,那雙漂亮的杏眼瞪到最大,裡面蘊滿了濃濃的驚懼和害怕,看向林芷珊的目光猶如一個從地獄裡爬起來的惡魔般:“大姐,你……”
不是說大梁是異時空的華夏大唐嗎?不是說盛京各府貴女雖嬌寵得性子囂張跋扈,肆意妄爲,但依然要遵循大梁不可擅自傷人的律法,否則就會被律法和府規處置嗎?不是說林芷珊雖性子嬌縱,但秉性天真善良單純,雖喜舞鞭,也在氣惱之下會拿鞭子抽人,但都只會將對方身上的衣衫抽碎,並不會傷到對方絲毫?
可,如今,怎會一切顛倒了?!
林依雲的雙眼愈發地迷濛了,她只覺得眼前一切都迷迷濛濛的看不真切,但,也因此,她的五感也變得越發敏銳起來。
入耳那聲聲哀求的痛呼聲,瀰漫了整個房間的血腥氣,以及青磚地板上傳來的絲絲寒氣,只令林依雲忍不住咬緊了雙脣,放在身側的雙手忽而緊握成拳,忽而鬆開,臉上的神色也不停地變幻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