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地瞥了眼包括林老夫人在內均盛裝打扮的衆人,林依雲強按下心裡生出來的懊惱和憤懣等情緒,蓮步輕移,掐準林芷珊繼續出聲的時機,笑盈盈地朝林老夫人行禮道:“祖母。”
“雲兒來了,快,快過來坐。”林老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朝林依雲招手道。
看着林老夫人左下手的空位,林依雲有瞬間的遲疑,只是隨意地一瞥,就將坐在林芷珊下手的林芷嫺臉上流露出來的不悅的神色瞧在了眼裡,心裡得意不已,臉上卻一派惶恐不安,佯裝隨意地瞥了眼笑眯眯地瞧着她的武候王妃,嘴脣微動,道:“這……這……”
“你這孩子,告訴過你多少遍了,在自家人面前無需這般客氣!”林老夫人惱怒地瞪了林依雲一眼,又笑盈盈地跟武候王妃解釋道:“王妃,雲兒很少出府參加宴會,更從未見過你這般尊貴的人,今日突然見到,所以纔會有一時的驚慌失措,其實雲兒平時不是這樣的……”
武候王妃微垂眼簾,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道:“之前我一直以爲盛京的貴女雖模樣不同,但那性情卻相差無幾,如今瞧來卻是我錯了!”
“遠的不說,就拿貴府來舉例吧!貴府三小姐氣質溫婉,容貌清麗,猶如江南的女子般惹人憐惜。若非我知道貴府蘇姨娘的父親曾是刑部尚書,一家人都是土生土長的盛京人,這突然在外面見到了,難免會以爲三小姐來自於江南水鄉。”
“王妃謬讚了。”林依雲咬了咬脣,低垂的眼眸裡掠過一抹懊惱,她怎麼也沒想到,武候王妃竟然這般地不待見她。
可,迫於武候王妃的身份,以及她一句抨擊的話都未說出來的情況,她還不得不垂眸道謝!
林芷珊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眼眸裡興災樂禍的情緒一閃而逝。
果然,下一刻,就只見武候王妃淡淡地瞥了眼林依雲,冷聲道:“本王妃並沒有稱讚你。”
“王妃,雲兒……”林依雲猛地擡眸,那雙漂亮的杏眼迅速凝聚了淚水,嘴脣微張,滿臉的不可置信和受傷。
武候王妃眉頭微蹙,不悅地看着林老夫人:“定國公老夫人,這就是貴府小姐受到的教養?”
林老夫人忙不迭地起身,跪下陪罪道:“一切都是老身的錯,還望王妃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可憐的孫女一次。”
因爲林老夫人跪下了,林芷珊、林芷嫺、林依雲和林蕊燕,以及房間裡衆多丫環婆子也紛紛下跪請罪。
在這一刻,林依雲再次深刻地認識到這不是“人人平等”的現代,即使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皇室中人,只要對方想找茬,她就無法躲避,並且還只能跪着任由對方發泄心裡的怒氣,更不用說手握重權的武候王府女主人!
武候王妃是多麼精明的人,又豈會漏掉林依雲眼眸裡流露出來的惱怒和嫉恨的情緒?只見她再也不掩飾心裡的譏諷和不屑,冷聲問道:“三小姐心裡很不服氣?”
這回,林依雲眼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滑落,滿臉的哀悽:“王妃,雲兒……雲兒沒有……”
“定國公老夫人,往常我還覺得你將一個偌大的定國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條,不愧是老定國親自挑選的媳婦,可,如今瞧來卻是我錯了……”武候王妃緩慢地搖了搖頭,看向林老夫人的目光裡有着淡淡的不解和疑惑。
及至武候王妃的目光不經意地掠過林芷珊時,眼眸裡的不解和疑惑就更多了。不過,很快,這些不解和疑惑就煙消雲散,只因她想起了林芷珊在半年前就暫住相府接受文老夫人的指點。
之前,在鄭柏文和武候王府那些下人有意無意的話語引導裡,武候王妃將林芷珊定爲一個仗着自己定國公府長房嫡女身份,只知優渥的享受,卻不知回報定國公府撫養之恩的女子。可,方纔的一番交談,卻是令她立刻就打消了心裡的這些念頭。
尤其,此刻,她處於高位,而定國公府一衆人處於低位,輕易就將衆人那不停變幻的面容和臉上流露出來的情緒收在了眼裡,只令她不由得暗自嘆息:可惜了老定國公征戰邊疆幾十年,辛苦了一輩子纔打拼下來的爵位!
武候王妃嘴角微勾,掩住心裡的譏諷,擺手示意道:“行了,起來吧,這些都是你們定國公府的家事,我這個外人也就懶得多說了,免得憑白無故地做了惡人。”
“謝王妃。”衆人齊齊致謝,然後起身,重新落坐。
“今日,我到定國公府來,只是想和老夫人談兩件事情。”武候王妃狀似隨意地瞥了眼林依雲,雖迅速移開目光,那眼眸裡流露出來的森冷寒意依然令她頭皮發麻,身上冷汗直冒,臉上血色盡褪,身子也微微晃了晃。
“其一,前段時間,貴府三小姐赴長公主府裡舉辦的宴會,回府路上遇到強盜,被文兒救回郊區莊園,第二日文兒才送三小姐回定國公府這件事情,即使我們大家都清楚文兒只是在機緣巧合之下‘英雄救美’,實則文兒和貴府三小姐雙方均是清清白白的,但,如今在短短時間裡,這個消息就傳遍了盛京的大街小巷,不僅令文兒名譽受損,也對貴府三小姐的名譽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損失。”
“其二,不久前,盛京又謠傳武候王府將派人到貴府提親,並且將我歸京的日子說得清清楚楚……”
說到這兒時,武候王妃特意停頓了下,看向林老夫人的目光裡滿是冷意,只令她忙不迭地諂媚笑着解釋道:“王妃,這……”
武候王妃再次擺手,阻止了林老夫人未說出口的話,繼續道:“這些事情責任究竟在何方,我們暫且不提,關鍵是解決這件事情的法子。”若說來之前,她對於突然被傳八字貴不可言,有母儀天下之命格的林依雲心裡還生出淡淡的好奇和興趣的話,那麼,此刻,見了林依雲這幅梨花帶雨的模樣後,那些好奇和興趣全部被抹煞掉了。
一國之母,哪是那麼容易就能擔當的?
單就身份來說,林依雲雖是定國公府的庶女,但老定國公早就去逝,雖有一些舊部的殘餘影響力,但因其兒子無法子承父業,再兼之林老夫人根本就不會經營人際關係,這些人早就已被其它的人拉攏遠去。
其父只是一介沒有實權的候爺,其母雖是兵部尚書嫡女,但當年以妾之身嫁入定國公府,再兼之半年前兵部尚書才被人揭發貪污軍晌,雖未找到確實的證據,但陛下卻已不再如從前那般信任兵部尚書,甚至在他們這些聰明人眼裡,心知如今的兵部尚書府,不過是架在火上炙烤,待到時機到了,就會被烤成焦炭!
這樣的女子,即使被記到嫡母名下成爲嫡女,但因失了嫡母的教養,以及近半年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哪怕她真有那般貴重的八字,也最多隻能以一頂小轎從側門擡入某個皇子府邸,比如說,太子,再比如說……
武候王妃心裡的想法,在場的人,除了林芷珊猜測到幾分外,其它的人,包括林老夫人在內均未猜測到。
或者可以這樣說,林老夫人並不是未猜測到,而是她根本就不願意往那方面去想。
將衆人臉上的神色收在眼裡,武候王妃的臉上再也忍不住地浮現一抹譏諷,看向林老夫人的目光無比的失望。
她怎麼也未想到,話都提點到這個份上了,林老夫人竟然還是一門心地想攀上他們武候王府!
“雖大梁不在乎男女大防,但文兒是武候王世子,及冠後就會襲武候王爺的爵位,這名譽不能受到絲毫的損傷……”說到這兒時,武候王妃意味深長地瞧了眼滿臉期盼希翼之色的林依雲,道:“貴府三小姐才十一歲,原本我是打算先爲兩人定下婚約,待到三小姐及笄後再下聘禮。”
林依雲的睫毛不停地眨動着,鼻翼扇動,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這般輕易地就得償所願。
林老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看向林依雲的目光無比的欣慰。
林芷嫺和林蕊燕兩人的臉上有着無法掩飾的羨慕和嫉妒。
唯有垂眸的林芷珊,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武候王妃的目光在衆人身上打了一個轉,在林芷珊身上停留了許久,眼眸裡流露出一抹濃濃的興味。
接着,不知她想到了什麼,這些興味又迅速消失,一轉變爲濃濃的遺憾和嘆息。
“可,如今,盛京大街小巷皆傳貴府三小姐八字‘貴不可言,有母儀天下’之命格,故……”
話,點到爲止。
林依雲臉上的血色盡褪,嘴脣緊咬,滿臉的哀傷和痛苦,水汪汪的杏眼眨動間,串串晶瑩的淚水滑落:“王妃,這一切都是有心人設計的,其實雲兒……雲兒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閨閣女子而已,還望王妃明察秋毫,不要中了小人的挑撥……”
林老夫人輕拍林依雲的胳膊,嘴裡也解釋道:“王妃,這件事情確實有古怪……”
後面的話,消失在武候王妃那擺手的動作裡。
“若沒有這件事情,待到三小姐及笄時,我倒是可以讓文兒納三小姐爲側妃,以彌補三小姐因爲和文兒同住一個莊子而受損的清譽一事。可,如今……”武候王妃嘆了口氣:“定國公老夫人,如今,這件事情的後續發展已不是你我可以解決的了,所以,我今日上門也爲告知你們此事,讓你們能提早做個準備。”
頓了頓,武候王妃又補充道:“回府後,我會派人送來一些禮物,就算是我們武候王府的賠禮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