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林老夫人確實猜中了一部份真相。
此刻,林芷珊只是淡淡地一瞥,就將在場所有人的心理猜測了個七八分。
被林芷珊視線掃視過的人,齊齊垂下了頭,然後心裡一陣陣打鼓,剛纔腦子裡轉過的那些念頭全部煙消雲散,再也無法積聚起來。
直到此刻,衆人才知爲何丹鳳眼會被人形容爲勾魂攝魄,眼波流轉間,忽而魁惑人心,忽而冷冽萬分,忽而如一潭清泉般誘惑得人恨不能沉溺在裡面,忽而如點綴了無數星子般的天空般,讓人生出一股想要窺知一二的念頭來。
不過,此刻,看向她們的那雙丹鳳眼卻猶如被蒙上了一層厚重漆黑且伸手不見五指的布匹般,根本就辯認不出絲毫情緒來。再加上那微微上挑的眼角,明明給人予魁惑感覺的雙眼,但卻莫名地添了幾分冷冽和森寒之意。
“想必祖母也知曉,二妹剛纔那番話裡,有多少不實之言!更不用說,我既是長姐,有着愛護幼妹的職責,卻也有着教育犯錯幼妹的權力!”
明明看似緩和的話語,聽在衆人耳裡卻是石破天驚,看向林芷珊的眼眸裡有着震驚、恐懼、害怕等情緒,就是沒有了那曾令林芷珊極端不舒服的嫉恨等情緒。
真是可惜了……林芷珊暗自嘆了口氣,她也沒有預料到這句話竟然有着這般大的殺傷力。
一想到往後會少很多樂趣,林芷珊也難得地生出了一絲絲懊惱。
但,很快,林芷珊就將這些情緒摒棄在外了,只因她想起了“人心難測”這句話,誰知道此刻這些人的驚懼等神色是否特意僞裝出來的,或者礙於種種原因而不得不表露出來的,實則內心深處卻並不如此想呢?
想到這兒,林芷珊特意仔細地打量了一下不知何時就突然垂眸不語的林芷嫺,目光在林芷嫺那雙隱藏於寬大衣袖下的手臂處停留了幾分,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來。
“二叔是大理寺卿,二妹自幼就熟讀詩書,定當知道自己今日犯下的錯有多麼嚴重吧?!”留意到林老夫人那幅欲言又止的模樣,林芷珊嘴角微翹,又道:“祖母,你覺得應該如何處置二妹,才能以敬效尤,並讓其它的幾位姐妹也以此爲鑑呢?”
林老夫人定定地凝視着林芷珊,只覺得林芷珊嘴角的那抹淺笑是那麼地礙眼,讓她恨不能摔幾個茶杯以泄心裡的怒火的同時,也打破林芷珊臉上那種仿若一切盡在掌握中,洞察一切的眼神。
只是,一想到今日早上就離開定國公府去到皇家書院裡唸書的林庭軒,再想到今日原本她想要跟林芷珊談論的事情,林老夫人就不得不壓下胸口那些不停翻騰的怒氣和恨意,但那微微開闔的雙眼間卻滿是陰冷之意。
林老夫人的嘴脣蠕動了幾下,末了,她長嘆一口氣,道:“罷了,你們都是親姐妹,打斷骨頭尚且連着筋,又豈可因爲幾句口舌之爭就這般不依不饒,恨不能將對方置於死地呢?!”
若換了往常,林芷珊說不定就順着林老夫人給出來的臺階往下走了,可,今日她卻不打算就此放過一連再挑釁她的林芷嫺!
要知道,她雖還未和二房正式撕破臉,但因她之緣故導致孫氏的滿腹算計落了空不說,還被林老夫人罰了禁足,更要抄錄《女誡》《女訓》這些可謂是侮辱大梁貴女的書,那孫氏又豈會不將她恨之入骨?
如此,也就怨不得今日林芷嫺會一反常態地公然對上她!
只不過,她一向都不是軟柿子,既然林芷嫺想要挑刺,那麼,她就要狠狠地將林芷嫺伸出來的手給斬斷!
“祖母,‘小時偷針,大時偷金’,任何事情開了頭就再難收手。今日二妹這般光明正大地詆譭於我,並沒有得到任何的處罰,那麼,誰又能肯定往後二妹不會越來越心狠手辣,只爲了能置我於死地?”
“我倒是想和二妹繼續修姐妹情份,可二妹卻不如此想,否則也不會在二嬸昨日才被罰禁足,今日就又說出這番莫須有的言論。更何況‘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不處置二妹的話,不僅對二妹不好,也會影響到定國公府的清譽,還望祖母三思!”
“林芷珊,你這是在威脅我?”林老夫人冷冷地看着林芷珊,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壓下到喉的怒氣,卻依然覺得喉嚨裡逸出絲絲血腥氣:“你這般不依不饒,於你又有何好處?!”
“不敢,祖母,我只是就事論事。”林芷珊一字一句地說道:“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難不成二妹的身份比那天子還要高?”
“放肆!”林老夫人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只將那杯丫環才沏好呈上的茶杯再次揮了出去。
“啪!”
林芷珊的目光從足旁那四分五裂的茶杯,濺得到處都是的茶水漬,一路移到自己衣裙的下襬處,然後就微微皺緊了眉頭:“祖母,你有着豐厚的嫁妝,隨意摔上幾個價值幾十兩銀子一個的茶杯出氣也就罷了,可,我身上這件衣裙是前段時間入宮,太后賞賜給我的宮緞做成的。”
“你……”林老夫人氣得一個倒仰,那因爲怒氣而支撐的身子再也無法堅持地癱軟在椅子裡,一向鎮定自若的面容上也難得地浮現出一縷慌張。雖一閃即逝,卻依然被離她最近的林芷嫺和一直留意着她的林芷珊瞧在了眼裡。
林芷嫺暗自磨牙,惱怒地瞪了林芷珊一眼,知曉今日一場明戰依然是自己輸了。
爲了能在林老夫人心裡留下一個好印象,林芷嫺咬了咬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道:“大姐,是我糊塗了,被痰迷了心竅,竟然相信下人說的因爲你的緣故,才讓母親被祖母罰了禁足,還被罰抄《女誡》《女訓》這些可謂是侮辱大梁貴女的書……嗚嗚嗚……大姐,是我對不起你,明明這十多年來你都將我當成了親妹妹般愛護照顧,有什麼好東西都不會忘記送給我一份,可我竟然因爲那些下人的挑撥之詞而牽怒於你,覺得你平日裡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實則卻是心狠手辣……”
“大姐,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不論有何懲罰我都接着,只望能讓你消消氣,不要對祖母有任何的怨言,畢竟祖母也只是一心想讓定國公府有更大的榮耀,期盼我們姐妹同心,以達到其利斷金啊……”
瞧瞧,這哪裡是認錯,擺明了是繼續挑撥,同時還不着痕跡地在林老夫人面前上眼藥,也討好於林老夫人。若她提出來的處罰手段過於狠厲的話,只會讓林老夫人將她恨之入骨,然後就會越發地憐惜起林芷嫺來。
不得不說,如今這林芷嫺的手段,已和重生前林依雲經過幾年內宅沉浮後的手段有得一拼啊!
心思轉念間,林芷珊的身子也毫不猶豫地避開,嘴裡也說道:“二妹,不論你犯下了何等大錯,身爲定國公府二房嫡女,你的身份都註定了除非面對長輩和皇親,否則你不能向任何人下跪磕頭求饒。”
“而如今,你竟然對着我這般磕頭,若外人瞧見了,難免會以爲我置大梁律法不顧,當着自家祖母和一衆下人的面,就這般肆意欺凌你。”
“至於你犯下的錯誤說小倒也小,說大倒也大,唉,這件事情還真難倒了我啊……”林芷珊一臉苦惱,繼續避開不依不饒,繼續膝行到她面前磕頭的林芷嫺:“二妹,哪怕你再憎恨於我,也不能這般置我於流言的刀尖風口上啊!”
“我也想寬恕你,可,問題是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根本就不能以一人之力抗大梁的律法。爲了你和我好,也爲了讓祖母不因這件事情而一直擔憂受怕,更爲了不讓清譽本就岌岌可危的定國公府徹底淪爲盛京衆人的笑談,那麼,二妹,你就罰禁足半年,抄《女誡》《女訓》這些書以修身養性,謹記往後什麼話可以說,什麼話不能說吧!”
不待林芷嫺回話,林芷珊又笑盈盈地看向林老夫人,道:“祖母,你覺得我的處罰可輕了?”
可輕個屁!
林老夫人差點捏碎了手骨,緊抿的牙齒更是磨得咯吱作響,一向注重身份,從未說出任何粗鄙言論的她,此刻腦子裡滿是這句話。
哪怕前幾日孫氏做下了令她傷心透頂的事情,但那不過是因爲林芷珊設下的計,導致孫氏在下人的誘惑話語裡而做錯的舉動,這就是熟知孫氏性子的林老夫人心裡的開解之詞。但孫氏是一個出嫁的婦人,抄寫《女誡》《女訓》這類書也就罷了,可林芷嫺絕不能如此!
一念及此,林老夫人就着齊嬤嬤的手飲了口茶水,潤了潤嗓子的同時也將到喉的怒氣壓制下去,然後纔開口說道:“珊兒,不管怎麼說,嫺兒都是你的妹妹,不過是倆姐妹幾句意見不合的言論,禁足三個月,抄寫一些佛經,也就差不多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