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連林遠兮自己都清楚地知曉,他之所以會在這般年紀就位居高位,不僅和那個他極度憎恨厭惡的定國公嫡次子的身份有關,更和那個他暗自嫉恨的大哥林昱哲有關。一切,只因林昱哲娶了文相的嫡女,而定國公府只有他進入了官場,不論那些同僚看在老定國公爺的面子,抑或是和文相相交的情份,都會有意無意地給予他適當的“照顧。”
其實,若是可以的話,林芷珊並不願意交惡林遠兮,奈何,這麼多年來的優渥富貴的生活,令林遠兮已慢慢地忘記了最初的感恩,更隱約地將定國公府一切當成了他的掌中之物,在一旁虎視眈眈。
不論是爲了林庭軒,抑或是爲了她自己,她都不會再這般放縱林遠兮。
腦子裡轉過這些念頭的時候,林芷珊也邁進了偏廳,首先注意到的就是那極符合文人身份的雅緻擺設,再加上瀰漫在空氣中的淡淡薰香,以及透過白色窗紙照射進房間的零碎陽光,都令人的精神不由地放鬆下來。
只可惜,躺在窗前軟塌上,臉色慘白如紙,仿若沒有了呼吸的林老夫人,卻是打破了這般寧靜的氣氛。
林芷珊眉頭微蹙,問道:“祖母一直未能醒過來?”
被特意留在偏廳照顧林老夫人的下人垂眉斂目,小聲地應着,更有幾個膽小的下人都嚇得身子不停地顫抖着,只令林芷珊不由得暗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徑直走到塌前。
明明只是四十出頭的婦人,如今卻已滿臉皺紋,那保養得極好的光潔皮膚也耷拉下來,就連眼角都出現了許多的紋路,而兩鬢的頭髮更是在極短的時間就變白了。
這一切,都說明最近一段時間,林老夫人承受了多大的壓力。若非她一直注意着林老夫人的胸口,還真會以爲林老夫人已去世了。
前世,此時,林老夫人確實已去世了,而今世,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林老夫人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這般想着的時候,林芷珊的目光也在林老夫人衣襟和袖口處停留了一會兒,若非她的眼力極好,還真不能從那一襲玫紅的小襖上面瞧出那些零星的血跡。
“祖母今日究竟吐了幾口血?”
候在一旁的下人的身子顫抖得更厲害了,嘴脣蠕動了好幾下,都未能順利地回答出一句話,只令林芷珊的眉頭蹙得更緊了,臉上也流露出濃濃的不悅。
就在此時,齊嬤嬤突然進來了。
“回大小姐的話,老夫人今日共吐了五口血。”
林芷珊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丹鳳眼微眯,淡淡地瞥了眼房內的下人。
明明只是一道最普通不過的眼神,但看在所有的下人眼裡,卻猶如被一條已露出毒牙的毒蛇之王盯住似的,只要稍微露出任何不敬的小動作,就會死於毒蛇之王的利齒之下!
“撲通!”
一瞬間,房間裡陸續地傳來了下人的膝蓋重重地跪在地上的聲音,伴隨着的是那顫抖的求饒聲:“奴婢知錯,但請大小姐責罰。”
林芷珊思忖了下,道:“念在你們尚是初犯的情況下,就罰三個月月銀吧。”
“謝大小姐。”下人們齊齊舒了口氣,不過是三個月月銀,還真算不了什麼。畢竟,對於她們這些侍候的下人來說,最多的收入卻是來自於主子的賞賜。只要不是趕她們離開定國公府,罰月銀就罰月銀吧,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更有那些腦子轉得比較快的下人,迅速明白了林芷珊的話外之意,遂也暗中定下往後要更加努力地討好在文瀾院侍候的下人,尤其是田嬤嬤和喜嬤嬤等人的念頭。
一襲寶石藍色長袍,長髮隨意地挽成一個髮髻,用一隻藍寶石髮簪固定住,甚至還特意在衣袍外面罩了一件黑色披風的林遠兮,剛剛邁進房間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一襲豔紅衣袍的林芷珊,只是隨意地站在那兒,身上就流露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
明明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爲何會突然令他生出一種威脅感?這樣的感覺……他的眉頭微皺,狹長的雙眼微眯,眼底迅速掠過一抹陰冷,嘴脣也抿成了一條直線。接着,他仿若沒有瞧見林芷珊和房內的其它下人似的,徑直朝前走去。直到抵達最上首的坐位後,他才以一種大刀闊斧的姿勢落坐,然後招了招手,冷聲吩咐道:“上茶。”
下人有瞬間的呆愣,然後就有一些下人不由得擡眸望向林芷珊,也有一些下人垂眸不語,更有一些下人不知何故而迅速起身,準備按照林遠兮的吩咐辦事。
林芷珊靜靜地瞧着,目光在林遠兮腰間那枚圓形的玉佩上打了一個轉,玉是好玉,晶瑩剔透,中間有一個方孔,正是最常見的“外圓內方”形狀的玉佩。
彷彿察覺到了林芷珊的注意力似的,林遠兮淡淡地擡眸,問道:“珊兒,爲何母親會病成這樣?可有拿我的貼子去請御醫前來看診?”
極爲平靜的語調中,卻暗含一絲嚴厲和質問,彷彿之前那被衆多下人瞧見的荒唐一幕根本就不存在,只是衆人癔想似的。
這一點,倒和被衆多丫環婆子攘着走了進來,卻只敢將自己置身於房間偏僻陰暗角落,臉色慘白如紙,身體也抖如篩糠的許雅彤和許慕晴兩姐妹可不一樣,該說不愧是做了十多年官,早練出了一身官威和官風的林遠兮嗎?!
林芷珊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容:“二叔,若我未記錯的話,你還不到三十歲,如今怎麼就老糊塗了,竟然連你自己將祖母氣得連吐了五口血暈迷過去這件事情都不記得了呢?!”
不待林遠兮回話,她又快速地補充道:“而且,二叔,你已被罷官撤職,真能請動宮裡的御醫來定國公府爲祖母診治嗎?如今,祖母命垂一線,可經不起你這般的折騰了……”
說到這兒時,林芷珊還刻意地搖了搖頭,臉上也流露出濃濃的失望和嘆息。
“啪!”林遠兮右手緊握成拳,重重地敲打在桌上。那力道之重,只將那才沏好的茶杯也都震得晃落到地面上。一瞬間,茶杯碎片和茶水漬四濺。
林遠兮連瞧都沒有瞧那濺到茶水漬的衣袍,只是定定地瞪着林芷珊,嘴脣抿成了一條直線,身上也散發出一股濃郁得嚇人的威厲:“林芷珊,怎麼跟長輩說話的?!怨不得最近母親身子總是不爽利,原來都是被你氣的!真是一個不孝女,也不知我那大哥平時是怎麼教導你的,真是給我們定國公府丟臉!”
不待林芷珊回話,他又偏了偏頭,冷聲吩咐道:“來人,請大哥過府一敘!”
“啪……”清脆的鼓掌聲,在廳裡響起。
“好大的威風!”林芷珊特意放慢了語速,一字一句地說道,那看向林遠兮的目光裡滿是嘲笑和譏諷:“二叔不愧是曾經的大理寺卿,極擅長顛倒是非黑白,更擅長論罪定罪。真不知道這十多年來,二叔斷了多少冤假錯案,真爲那些被二叔斷案的‘罪’人叫屈哪,幸而陛下明察秋毫,將二叔停職罷工了,否則……”
出乎於林芷珊意料之外,林遠兮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接着就喚人重新沏了一杯熱茶,微微垂眸,靜靜地品起茶水來。
姿態那叫一個瀟灑自在,那叫一個寫意風流,仿若林芷珊根本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跳染小丑般,哪怕踹躂得再歡快,也只需他輕擡腳就能踩死般。
林芷珊眉頭微蹙,雖她早就知道林遠兮很難對付,卻也未想到林遠兮竟然油鹽不進到這種程度。
如今,唯有……
就在此時,手捧着一個巴掌般大小漆木匣子的春桃,急匆匆地趕來。
“大小姐,你要的匣子。”
林芷珊給了春桃一個讚賞的眼神,然後從春桃手裡接過匣子,緩步朝林老夫人的方向行去。
林遠兮捧着茶杯的手指動了動,眉頭也微皺,那雙狹長的眼眸微眯,突然道:“站住!”
奈何林芷珊充耳不聞,並且,她那行走的步子也並未因此就加快幾分,只令林遠兮心裡突然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預感。尤其在他瞧見了那個被林芷珊捧在手裡的漆木匣子上面繪了一隻展翅翱翔在天空中的鳳凰時,更是不由得冷喝一聲,道:“林芷珊,我叫你站住,你沒聽到嗎?!”
這回,林芷珊終於回望向林遠兮了,只是,她的腳步依然沒有停頓,臉上也流露出一抹疑惑:“二叔,你喚我?”
“啪!”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被人這般刻意無視的林遠兮,差點就沒能壓下那些在胸口不停漫延的怒火。他深吸一口氣,右手重重地拍在桌上,只將那才沏好的茶杯再次震落到地板上,碎了個粉身碎骨。
“林芷珊,你可知道,你究竟在做什麼?”
一字一句的聲音裡,有着無法掩飾的陰冷,再加上他看向林芷珊的冷冽陰毒的目光,換了任何一個人,只怕立刻就止步不前,顫抖不已地解釋了。可,如今,在他面前的是早就研究過他心性習慣的林芷珊,又豈會被他這幅竭力僞裝出來的嚴肅冷冽模樣給嚇到?!
話說,那“作家等級”,還有“我的歷程”,偶乍就怎麼也找不着呢,暈乎乎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