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映照在鏤空雕花的空櫺上,斜斜地投射到地面,一陣風吹過,影子也跟着移動着。
這般寧靜溫和的景色,卻並沒有化去斜倚在軟塌上的長公主心裡流露出來的蒼涼和悲悽,反而還令前來請安的吳嬤嬤在擡頭的那刻,心裡突然生出無限的恐懼。
她深吸一口氣,微微垂眸,藉此動作來遮擋住被長公主身後突然冒出來的一個烏漆漆的黑色漩渦給驚嚇到的恐慌,微微彎腰,行禮道:“長公主,老奴打聽到了一個有趣的消息。”
長公主淡淡地瞥了眼吳嬤嬤,道:“什麼消息?”
吳嬤嬤暗歎了口氣,往常聽到她這般說話的時候,長公主雖面容平靜,可眼底卻會流露出濃濃的興味。但,如今……
“回長公主的話,那定國公府準備在三日後辦流水席。”
“是嗎?”長公主嘴角微勾,眼底流露出一抹惱恨,眼下,整個盛京都在傳她和駙馬、武候王爺和王妃四人之間的情愛糾葛,最爲厭煩的就是聽到此類喜慶的消息。如今,那曾令她瞧不順眼的定國公府竟敢如此行事!
“可是那林候爺要迎娶繼室?”
吳嬤嬤搖了搖頭,道:“是林候爺的嫡弟,曾經的大理寺卿林遠兮林大人要迎娶繼室和平妻。”
“哦?這可有趣了……”長公主挑了挑眉:“他以什麼理由休妻?”
“據說是忤逆老定國夫人,並且將老定國公夫人的兩個來京借住的孃家侄女設計送到了林大人的牀上,毀了那兩人的佳緣。”吳嬤嬤將傳得盛京人盡皆知的消息說出來後,又道:“不過,依老奴看,這件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的。”
長公主點點頭,也許是因爲玲瓏郡主,又或纔是其它她目前還說不清道不明的某種原因,總之,她現在看那定國公府極爲不爽。
“他們可有送來喜柬?”
“並未。”
“呵……”長公主冷笑一聲,思忖了下,道:“吳嬤嬤,將這件事情打聽清楚。”
“另外……”說到這兒時,長公主特意頓了頓,臉上流露出一抹陰冷:“最近,我忙着其它的事情,倒是有些疏忽凡兒那孩子了……”
文瀾院
第二日,林芷珊是被一股濃郁的桃花清香給喚醒的。
她掩了掩脣,小聲地打了一個哈欠後,才翻身起牀,四下張望起來。待到她瞧見被擺放在窗前那張梳妝檯上面的那隻細長頸繪紅梅仕女圖案的花瓶裡,正插了好幾枝盛放的桃花時,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也不知那鄭皓濤是怎麼想的,自她無意中收下這隻花瓶後,每日早上醒來時,都會看到瓶裡插着一束盛放的花朵。
紅梅、白梅、水仙、一品紅、墨蘭、蟹爪蘭、君子蘭、梨花、桃花……
若她表露出對哪種花的喜悅,那種花就會多出現幾次,若她神情平淡,未表現出對某些花的喜悅的話,第二日就會送來一種新的花。
從前世到今生,她都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男子——也許,大梁也有這些放下身段送禮討好女子的男子,但,這樣的男子從不會出現在皇室子弟身上。就連前世那般寵溺林依雲的武候王世子,在情濃時確也送過幾次花,但都是直接讓人擡了花盆過來,可不會像鄭皓濤這般不去理會那種花的價值和栽培的難度,直接將開得最豔的那幾枝花給摘了下來,然後又悄悄地跑到她的房裡,將這束花插到花瓶裡,只爲了讓她在睜開雙眼的剎那就注意到那一簇盛放的花。
瞪着那尚且帶着露珠的桃花好幾眼,末了,林芷珊還是毫不遲疑地將桃花取出來,再次放到那個特意被她取來裝這些東西的匣子裡。
看着一匣子顏色各異,且因爲離開水而慢慢失去生命,墜落了一匣子花瓣,並且顏色也變得慘淡起來的花,林芷珊眉頭輕蹙,臉上也難得地流露出一抹傷感。
“叩叩叩……”
“大小姐,可是醒了?”
房外夏荷的輕喚聲,令林芷珊立刻回過神來,迅速合上匣子,將它重新放到箱子裡後,才應道:“進來吧。”
由着夏荷等人爲自己淨面淨手,再挑了一件玫紅色滾白狐毛的騎裝,一頭青絲挽了一個雙丫髻。
冬梅打開首飾匣,輕聲問道:“大小姐,今日用哪套頭面?”
“這套吧。”林芷珊隨意地指了指,下一刻,她就有瞬間的呆愣,只因她竟然下意識地挑出了那套用粉寶石和珍珠做成的桃花頭面。
“這個季節,郊區的桃花也開得正豔,大小姐戴上這套頭面,定當令其它人也都豔羨不已。”冬梅一邊誇讚着,一邊將幾朵桃花簪到了林芷珊的髮髻裡,又爲林芷珊戴上一對桃花耳環,以及兩枚桃花花瓣串聯起來的手鍊。
林芷珊嘴脣蠕動了下,末了,還是將到喉的話嚥下肚去。
就在此時,田嬤嬤走了進來,道:“大小姐,表小姐已到了。”
林芷珊微微頜首,起身,由着春桃爲自己繫上火焰紅色的披風,再從秋菊手裡接過一個巴掌般大小繪了一簇紅梅的手爐,朝偏廳方面行去。
偏廳
今日文心雅打扮得非常簡單,只穿了一件胭脂粉色繡花騎馬裝,長髮隨意地挽了一個髻,斜插一隻翡翠玲瓏步搖,耳上也戴了兩粒葫蘆狀的綠寶石耳墜,身上就再也沒有其它的飾物了,卻更加地突顯出她身上那獨特的氣質。
她揚了揚眉,輕啓紅脣,笑着招呼道:表妹。”
淡淡的陽光灑落在她的身上,猶如爲她渡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似的,再加上她臉上那發自內心的愉悅笑容,只令林芷珊都不由得微眯了眯眼,也跟着回了一個同樣燦爛的笑容:“表姐,你怎麼來了?”
“怎麼,我不能來?”文心雅斜睨了林芷珊一眼,輕點林芷珊的額頭,道:“你這丫頭,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都不派人到府裡告訴我一聲,害得我一直擔憂你,卻又怕擾了你的計劃,只能按壓內心的焦慮,直到今日才上門來!”
林芷珊吐了吐舌頭,抱着文心雅的胳膊晃了晃,那雙漂亮的丹鳳眼眨動間,滿臉的嬌嗔:“表姐,我這不是擔心計劃失敗,從而影響到你們嘛!再說了,今日,即使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的,畢竟,我們之前可是約好了今日要出府遊玩的呢!”
“難爲你這個大忙人還記得這件事情!”文心雅難得地翻了一個白眼:“都告訴過你了,我們是表姐妹,是血濃於水的親人,有什麼事情不能跟我們這些親人開口,卻非要跟那外人開口,真是……”
後面這一句話,文心雅說得特別小聲,即使離她最近的林芷珊都未能聽得真切:“表姐,你說什麼?”
“沒什麼。”文心雅忙不迭地擺了擺手,眼底也難得地流露出一抹慌亂:來之前,文澤宇可是特意交待過她了,若是不小心說漏嘴了,哪怕她是文澤宇的親妹妹,林芷珊的表姐,卻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啊!
一想到那人頂着一張騙死人不償命的妖孽面容,卻不知挖了多少個坑,騙了多少個人,做下了多少樁令人恐懼的事情,文心雅就不由得激淋淋地打了一個寒戰,後背也冒出一些冷汗。
攀着文心雅胳膊的林芷珊,滿臉擔憂和關切地問道:“表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文心雅嘴角微翹,笑道:“只是突然想起上次我們出府,準備去京郊賞梅時遇見的那件事情。表妹,這次我們出府不會出遇見這樣的事情吧?不若,改天我們再出府賞花?”
越說,文心雅也越發地擔憂和害怕起來:“上次的事情,雖說和那武候王世子無關,可明眼人都能瞧出他就是那幕後之人,玲瓏郡主只不過是做了替罪羊罷了。別瞧如今長公主府和武候王府鬧出那麼多事情,但,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皇室子弟,陛下也不可能真對他們動手,若他們心裡一發狠,不管不顧地出手,哪怕祖父祖母知曉,卻也會礙於種種原因而拿他們沒辦法……”
沒想到,文心雅竟然會突然想起這件事情!只不過,向來“只有千日作賊,沒有千日防賊”的,再說,若不如此,她又如何能將那些隱藏於暗處的人逼出來?畢竟,依照目前李大夫的診治結果,林老夫人還真沒幾天好活的了,若再不能趁此機會將這些暗地裡做崇的敵人除去,誰知道在她不得不守孝的日子裡會出現什麼變數?若非如此,她今日還不會特意換上一襲方便動手的騎馬裝……
這般思忖着的時候,林芷珊也輕拍文心雅的手臂,安撫道:“表姐,既然我們大家都知曉上次事件的真相,想必,那被禁足的玲瓏郡主也不會甘冒大險再次出手對付我。”
“再說了,我們都和茹兒姐姐約好了,可不能輕易爽約。若你實在擔心的話,我們就多帶一些護衛。”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