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鄭管家後,林老夫人深吸一口氣,強壓下那些在胸膛裡翻騰不息的情緒,又恢復到了往常那幅溫和慈祥的模樣,只是那捧着茶杯不停顫抖着的手,以及手背上面清晰可見的青筋,卻將她內心的情緒出賣了個一乾二淨。
“雲兒,除了前幾日街上巧遇外,你是否還在其它地方和武候王世子見過面?”
林依雲咬了咬脣,低垂的眼眸裡掠過一抹失望:“祖母,雲兒就只是在大街上巧遇過武候王世子,不過……”
說到這兒時,林依雲特意停頓了下,彷彿沒有察覺到林老夫人臉上流露出來的急切似的,裝出一幅回憶的模樣,繼續道:“前幾個月雲兒和二姐、四妹一起出府時,不小心墜落到護城河裡,後面聽大姐分析了一下當天的情況,猜測將雲兒從河裡救起來的那個男子應該是武候王世子。”
林老夫人眉頭微皺:“這件事情爲何沒聽你提起過?”早知如此,她這幾個月絕對不會疏忽林依雲,任由林芷珊和林依雲兩人私下裡鬥來鬥去,甚至還放縱林芷珊帶着丫環婆子跑到攬翠閣去搜林依雲的房間!
更甚至,她寧願舍了自己這張老臉,也要幫着林依雲求一張百花宴的貼子,如此一來,以林依雲的本事,自然早就和鄭柏文好上了,何需耽誤這麼長時間,甚至中間還牽連出一系列的麻煩事?!
林依雲那縮在衣袖裡的雙手緊握成拳,長長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以此來提醒自己絕對不可以因爲心裡生出來的那些莫名的悲涼情緒而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祖母,那時武候王世子也曾送來調養身體的藥材,不過,因爲大姐並未和我們一同出府,故也只是分析出救雲兒的人是武候王世子,但並不敢肯定,再兼之大姐提到武候王世子雖性子極冷,但待女子一向溫和,故云兒也不敢因爲這麼一件小事就麻煩祖母,所以才……”
林芷珊,就算前幾日鄭皓濤和文澤宇兩人都來定國公府爲你撐腰,那又如何?前有大街上鄭柏文那明目張膽地坦護舉動,後有鄭柏文特意派來鄭管家送禮物一事,再兼之我這番言論,林老夫人又會如何看待你呢?呵,所有敢和我作對的人,全部都要下地獄!尤其是那敢送上所謂“賠罪”厚禮的史部於侍郎夫人……
可惜,出乎於林依雲意料之外,林老夫人不僅沒有惱怒地拍桌子摔茶杯,反而還從腕下褪下一串佛珠捻動起來,雙眼也微闔着,臉上的表情無比的肅穆,只看得林依雲心裡直打鼓,難不成林老夫人知道她這番言論的不實之處?或者林老夫人很不滿意她一連再地挑起和林芷珊的爭鬥?又或者……
就在林依雲冥思苦想許久,腦海裡浮現了無數的推測,卻一個又一個被她掐掉的時候,只聽得林老夫人突然出聲道:“雲兒,你不打開這個匣子看看那武候王世子究竟送了你什麼禮物?”
“這……”林依雲沉吟了會,嘴角泛起一抹淺笑,臉上也流露出十歲少女收到男子禮物時的羞澀,雙手微微顫抖地打開匣子,下一刻,她就不由得掩脣驚呼一聲,那雙水汪汪的杏眼瞪到最大,滿臉的不可置信。就連林老夫人也都在驚駭之下沒有捧穩茶杯,於是,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那個林老夫人因爲鄭管家到來而特意吩咐人擺上的嶄新的茶杯就墜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不過,此刻,林老夫人顧不及去心疼這價值百金的茶杯了,而是和林依雲一樣瞪圓了眼,嘴脣大張着,滿臉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個匣子。
無它,只因匣子分上下兩層,第一層擺了一套紅寶石頭面,第二層則擺上了一套粉色珍珠頭面。這兩樣都是珍寶齋才上市的新款,每套價值千兩黃金,且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當然,最令林依雲驚訝的則是那套粉色珍珠頭面,正是前段時間她出府時無意中看見的那套頭面,也是她作夢都想得到的一套頭面。
此時,林老夫人和林依雲兩人腦海裡同時浮現一個荒謬的念頭——難不成,武候王世子鄭柏文對林依雲一見鍾情,二見傾心了?若非如此,又如何能解釋這從不送女子首飾的武候王世子,竟然一出手就是兩套價值千兩黃金的珍寶齋頭面?!
可惜,眼下,兩人誰也不知道,這其實是一個天大的誤會,倒是林老夫人再也無法剋制內心的激動和興奮,抓着林依雲的手背拍了拍,道:“雲兒,祖母沒瞧錯你,你果然是我定國公府的福星……”
武候王府
巍峨壯觀,高達一丈的紅木大門,以及門上方那張不知名木頭製成的牌匾上,金色的“武候王府”幾個在陽光照射下閃爍着耀眼光澤的大字,都令林芷珊立刻屏住了呼吸,定定地凝視着,滿臉的驚訝和讚歎。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來到武候王府,可,哪怕經歷了重生,再次見到這蒼勸有力、筆走龍蛇中卻又蘊含着濃濃霸氣的字跡,依然令她目眩神迷,許久都回不過神來。
鄭皓濤眼眸裡異色連連閃動,甚至還從衣袖裡摸出一把紙扇,展開,扇了起來,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定定地凝視着林芷珊,嘴角也流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暗自讚歎林芷珊不愧是被文老夫人看中並且花費巨大心血和精力悉心教導、指點的女子!
換了盛京那些所謂的貴女,雖也會在此刻露出驚訝、讚歎的神色,但她們眼眸深處流露出來的自得、欣喜、算計等情緒,卻是無法瞞過他們這三個人精。
無意中一個回眸的文澤宇,恰好將鄭皓濤臉上的表情看在了眼裡,遂惱怒地瞪向鄭皓濤,身子往旁邊移動了幾動,順勢攀上鄭皓濤的肩膀,小聲威脅道:“將你心裡的算計全部給我掐掉,否則……”
“否則什麼?”鄭皓濤彷彿沒有聽出文澤宇的話外之意似的,手裡依然搖着摺扇,甚至還衝文澤宇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看着被自己的笑容激得眼眸泛紅,滿臉惱怒,再不復往日裡那幅儒雅模樣的文澤宇,鄭皓濤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了。
“哼!”文澤宇冷哼出聲,生平第一次覺得面露笑容的鄭皓濤是這麼地礙眼,心裡也後悔認識鄭皓濤這個妖孽:“我警告你,乘早將你肚子裡的花花腸子收一收……”
鄭皓濤依然笑眯眯地搖着紙扇,並不將文澤宇那未出口的威脅當回事,甚至還抽空朝緊緊地拽着林芷珊衣角,拿一雙好奇疑惑雙眼看着自己和文澤宇的林庭軒眨了眨眼睛。
站在一旁的鄭柏文則靜靜地凝視着林芷珊的背影,眼眸裡掠過一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喜悅,只是很快就逝去,並沒有被任何人注意到,而他心裡生出來的那些煩燥的情緒也莫名地加深了幾分。
待到林芷珊終於回過神來時,已是一刻鐘過去了,看着被烈日烤得已額頭冒汗的幾人,她那白皙的雙頰浮上兩團紅暈,規矩地行了一個禮,嘴角扯出一抹尷尬的笑容:“對不起,這幾個字給我的震動太大了,所以一時失態,倒是讓幾位久候了。”
林庭軒也依模依樣地行了一個禮:“對不起,家姐也是見獵欣喜纔會犯下此等錯,還望靖王和武候王世子大人有大量,原諒家姐此次過錯。”
文澤宇撇了撇嘴,正準備出聲的時候,卻被等候了許久的鄭皓濤給截斷了,只見他笑眯眯地搖着摺扇,另外一隻手則連連擺動,道:“無礙,無礙,我第一次見到這幾個字的時候,也和珊兒妹妹一樣……”
鄭柏文則搖了搖頭,道:“難得見到一個懂得欣賞這幾個字的小姐,林大小姐無需這般拘束。”
文澤宇看了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的鄭皓濤,再看看板着面容一本正經的鄭柏文,不由得眉頭緊鎖。
低垂着頭的林芷珊只覺得頭皮發麻,後背冷汗直冒,強自深吸了一口氣,鎮定地回答道:“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當不起靖王的‘姍兒妹妹’稱呼,若我有什麼地方犯了靖王的忌諱,還望靖王看在表哥的面子上饒恕我一次,往後我定不會再犯。”
不論鄭皓濤爲何會突然這般親切地稱呼她,對於她來說,這都不是一件好事!
前世的她並不是一個精於算計的宅鬥高手,否則也不會輕易就被蘇姨娘母女那一點也不高明的計策挑撥到,從而犯下一連串的錯誤,最終犧牲了自己的一切來成就林依雲。而今世的她在和蘇姨娘母女倆的鬥爭中,表面看來是佔盡了先機,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若非她重生而來,細細思量過一番,將前世這母女倆對她的算計之策捋了個清清楚楚,這世她雖不會再像前世那般悲慘,可也不會有多大的改變。尤其這幾個月後,因爲她的提前下手,導致此刻的蘇姨娘和林依雲母女倆,並未如前世那般享受到定國公府所有主子和下人的尊敬和推崇,但她不僅沒有一絲輕鬆的念頭,反而那顆心還提到了嗓子眼,只因她深知蘇姨娘和林依雲母女倆都不是輕易就會認輸的人,更何況,如今還未走到最後,誰輸誰贏還真能講!
如此,她又如何能招惹鄭皓濤這隻修練了千萬年的狐狸?!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