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季慕辰聽劉伯講了事情經過。
到村長家,發現看熱鬧的人不少,瘦弱的季平身子發抖,看見季慕辰那一刻,眼淚直接涌了出來。
“哥,我不是故意的。”
季慕辰沉默着,用粗糙的手掌給小弟擦了淚。
“哭什麼,哥在。”
季慕辰自然知道打壞了人家的東西要賠這個道理,十八歲的少年赤着腳,還算平靜地擡頭,正好對上少女目光。
筱悅在樓上託着下巴看他。
她很好看,眼角眉梢無一不精緻。見他擡頭看自己,她露了一個壞壞的笑。
剛好,錢叔算好了賬。筱悅下巴微擡,戳戳錢叔:“告訴他們,我的碗值多少。”
錢叔走下去,心中極爲同情。
“你是季平哥哥吧,他打碎的碗,價值三萬四千六百元。”
此言一出,不止場上的季家兄弟,連外圍看熱鬧的村民,都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家的瓷碗,頂多一塊錢一個,山外頭就有賣。
三萬多,村長家都拿不出這個錢!
季平聽到這個“天價”數字,眼圈紅了徹底,險些暈過去。
季慕辰也沉了眸光,他站在季平身前,搖搖頭:“抱歉,我家很窮,暫時拿不出那麼多錢。”
錢叔爲難地回頭看一眼筱悅。
筱悅下樓,她歪頭,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錢叔好頭疼。
平時大小姐一個包也不只這麼點錢,也不知道這家姓季的哪裡得罪了她。
陳笑笑目光不贊同:“筱悅,你家那麼有錢,爲什麼非要揪着人家不放!”
筱悅覺得這姑娘三觀好奇葩,打碎了東西賠償不是天經地義的麼,窮還有理啦!
她嬌聲道:“看不下去,你替他還呀。”
陳笑笑漲紅臉,一瞬間安靜如雞。她、她哪來三萬塊啊。
“這不就得了。”筱悅粉嘟嘟的臉頰轉向趙嶼,“我有個主意,讓你抵債。”
季慕辰皺眉:“你說。”
少女道:“我們去你家住,你家負責照顧我們,就當還錢。”
季慕辰立刻道:“不行。”
他拒絕得斬釘截鐵,見少女滿臉不高興,他沉聲解釋道:“我家五口人,能住人的房間只有四個。”
爹孃一個,他和弟弟小妹各一個,哪裡空得出多的房間給大小姐。
筱悅說:“那錢叔他們可以不去,我去你家住。”
季慕辰抿脣。
筱悅纔不和他講道理,她說:“還錢還是照顧我,你選。”
村長焦急對錢叔道:“季家很窮的,你們家顧小姐住不慣。老季頭是個傻子,他婆娘也得了病。”
錢叔聞言滿心憂慮,剛想阻止大小姐。
季慕辰說:“我回去收拾一下。”
筱悅很高興,問他:“你家有豬嗎?”
“沒有。”
她滿意了:“那你快點哦。”
季慕辰看她一眼,帶弟弟回家。
~
季平一路抽泣,他長到十二歲,從來沒有這麼傷心的時候。
季慕辰沒再說他,事情已經成這樣,解決問題纔是最重要的。今天水稻沒法收,得回去給城裡大小姐騰個房間。
季安安坐在院子裡,見兩個哥哥提前回來,非常驚訝。
季慕辰洗完腳換上鞋,審視自己家房子。
他家很窮,還是瓦房,外面的水泥牆偶有青苔,屋子裡光線也不好。
那位嬌滴滴的姑娘看不上村長家的房子,更別提他家這個破屋。
他眉頭無法舒展,季平自知有錯。
“哥,把我的房間給顧小姐吧。”
季慕辰搖頭。
家裡四間房,爹孃的最大,但是常年藥味兒,還堆了雜物。
季平的房間牆角漏水,自己那間窗戶有問題,夜間漏風。
至於季安安的,她房間小得可憐,像個貓窩。
季慕辰捲起袖子,進自己屋。
他是個勤快人,屋子平時也乾淨,如果大小姐今天就要住進來,收拾自己的房間最容易,他和小弟擠擠住。
季安安趴在門邊,看大哥收拾房子。
季慕辰對季平說:“去給爹孃說一聲。”
季平見大哥穩重,心中漸漸不那麼慌,他應一聲,給爹孃說家裡要來人。
季慕辰找來薄木板,把窗戶補了補。
他怕大小姐挑刺,沒釘牢,留了明亮光線,又用厚重布料臨時做出窗簾。
季平犯了錯,此時很乖覺,他把家裡的雞趕進雞圈,又把院子裡的雞屎清理得乾乾淨淨。
季安安問:“二哥,咋了?”
季平悶聲道:“我把顧小姐的碗摔破了,哥答應讓她來家裡住。”
季安安沒有見過“大小姐”,但她聽隔壁大牛哥哥說過。
大小姐像個仙女,家裡的錢可以堆成山。
季安安出生以來沒見過這樣的人,很不安。
三兄妹各懷心事,把房子拾掇了一遍。
說真的,季平覺得,他家過年都沒這麼幹淨,哥哥把院子裡的雜草都鏟了。
傍晚季平做飯,面臨一個問題。
他們家晚上吃稀飯,加上地窖裡的紅薯,能吃個七分飽,炒菜是不可能炒菜的,如果不是農忙,哥哥下山一趟,還可以買肉吃,可這兩天農忙,季慕辰累得不行,也沒時間下山,一家人已經好幾天沒吃過肉。
“我要做大小姐的嗎?”
季慕辰洗了把臉,順帶把井水提上來。他說:“做上吧。”
季平說:“我們家沒有肉,要不……”他看看哥哥,家裡養了雞,雞好養,平時捉蟲子,或者菜葉子也能喂。
兩隻母雞每天能有兩個蛋,平時都是早上用一滴油給爹孃蒸着吃,或者直接做成水煮蛋,偶爾喂兩口妹妹,這次大小姐來……
季慕辰擦手:“不用,別做雞蛋,也別殺你和安安養大的雞,留着給爹孃。”
季安安怯生生地看着兩個哥哥。
季慕辰抱起她,低聲說:“沒事,她來我們家要是欺負你,你給哥說。”
季安安抱緊季慕辰脖子,點點頭。
季慕辰沒打算招待筱悅好吃的,倒不是他吝嗇,也不是說他多恨筱悅。他想得透徹,一套碗三萬多的大小姐,不至於看得上他家這兩隻雞和幾個蛋。
~
傍晚筱悅換一雙普通涼鞋,等季慕辰來接她。
錢叔說得嘴巴幹:“村長答應我,把他家會嚇到你的豬都殺了,大小姐,你就待這裡好不好?”
筱悅笑眯眯道:“你別擔心嘛,季慕辰不是說了他會照顧我。”
錢叔覺得自己急得要少活幾年。
儘管從村長口中瞭解,那少年十分獨立,人品也很好,可是他哪裡放心把這個金疙瘩往陌生人家裡放。
季慕辰快過來了。
筱悅說:“我走啦,快把我的行李拿上。”
她說完,一個人蹦蹦跳跳出去。
錢叔唉聲嘆氣,李豐載只聽筱悅的,聽大小姐說拿行李,他連忙把一個大包裹和一個淺藍色行李箱拎上。
包裹半人高,是大小姐墊地板的毯子,還有窗簾枕頭。內有夾層,保證乾乾淨淨。
行李箱內是衣服和日用品。
村長李愛國問:“大小姐,俺家大妞還需要給你洗今天換下來的衣裳嗎?”他好怕自家大妞粗糙的手把大小姐衣裳給洗壞了,他家賠不起啊!
筱悅擺擺手,說:“不用,打包上,讓季慕辰洗。”
村長鬆了口氣,他竟然莫名有幾分送走大神的輕鬆感。錢雖然賺少了,可是人平安啊。
季慕辰踏着黃昏走過來。
他身後炊煙裊裊,每家人都在做飯。筱悅遠遠打量他,他身高大概一米八三,看上去沒有後來成熟,皮膚更黑些。只有氣質,那種沉穩感,讓人覺得眼熟。
這本男頻文裡,季慕辰是主角之一。他出身貧寒,家境糟糕,他一直自學,從大山中走出去,後來依靠出色的商業頭腦和踏實穩重的性格,被一戶豪門看上,答應入贅。
人人以爲他好拿捏,沒想到他踩着豪門資源,一路平步青雲,最後成了一大傳奇。
如果筱悅只是個讀者,忽略季慕辰是鳳凰男的事實,她都要爲這男人輝煌一生叫好。
可惜,她是書中豪門家的傻閨女,被人利用資源被人甩還被人糟踐那個。甚至,爲了得到她家,季慕辰極有可能是害死她爺爺的兇手。
思及此,她鼓了鼓臉頰,怎麼看季慕辰都不順眼。
季慕辰第一眼就看出她情緒不好,他是個聰明人,不作聲。
筱悅說:“李豐載,行李給他拿。”
李豐載連忙應了,把包裹給季慕辰。
季慕辰默默接過來,他常年勞作,不缺力氣,揹着一個巨大包裹,也不覺得吃力。
四個保鏢擡着她的牀,顯然要隨行,季慕辰沒說什麼,在前面領路。
筱悅回頭瞪李豐載:“你跟着我做什麼,回去!”
李豐載撓撓頭:“哦。”
筱悅說:“不許讓別人動我東西,不然我要生氣,尤其是陳笑笑。”
她奶兇奶兇的,看得李豐載傻笑。
最近老實不少的陳笑笑在一旁,聽見這話,險些氣炸。她本來以爲筱悅一走,自己好日子就來了,沒想到顧筱悅這麼斤斤計較!
李豐載忙不迭點頭,像守衛的大忠犬。
筱悅很滿意,這才示意季慕辰繼續走。
季慕辰扛着筱悅的行李,在一旁等着,短短時間,他基本瞭解筱悅是什麼性格。
跋扈、壞脾氣、小氣還嬌氣。
村子就這麼大,好在有大路,並不遠,他們到達時季平才把飯做好。
按理說應該先喂爹孃,可是今天家裡來了位嬌客,季平看向哥哥。
季慕辰放下筱悅的行李,低聲道:“照舊。”
季平聞言跑進廚房,趕緊給爹孃盛飯。他心有餘悸,害怕和筱悅相處,此刻在季平眼裡,顧家大小姐碰壞了哪裡都得賠鉅款。
季慕辰一回頭,發現不妙,院子裡的大小姐揪住了他小妹。
筱悅一臉詫異地看着眼前乾巴巴瘦兮兮的黑丫頭:“你叫什麼呀?”
黑丫頭驚豔又害羞地看着她:“季、季安安。”
筱悅像是被雷劈了。
這貨竟然是小時候的季安安!她記得那丫頭沒這麼醜啊,七年後十三歲的季安安看上去挺水靈的。
說真的,季家人全死那兒她都不心軟,除了季安安。
幾年後一家子心思都不淺,唯有季安安真以爲筱悅會是她嫂嫂。季安安性格內向善良,看誰都是好人。
筱悅戳戳季安安臉:“你好醜哦。”
季安安有幾分委屈,她也知道自己不好看。
季慕辰忍住脾氣,把季安安拉過來:“顧小姐,你去看看房間吧。”
筱悅驕矜點頭,去看保鏢放牀。
季慕辰問季安安:“她欺負你了嗎?”
季安安搖頭。
“大哥。”她抿住小嘴兒,帶着幾分羨慕和失落小聲說,“大小姐真的好好看。”
季慕辰看一眼前面活潑的少女背影,有心想反駁,但是他不得不承認,哪怕一切不美好的品質都可以套用在她身上,但容貌方面,她真的讓人說不出任何貶低的詞語。
他最後道:“別學她。”
筱悅充滿期待地跑進房子,沒過半分鐘,又退出來。
少女一雙圓圓的貓眼火氣十足。
季慕辰竟然有種早有預料的感覺。他就知道,長着一張天使臉的魔女,又得搞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