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人們還沉浸在節日的喜慶中,大家互相拜年道賀,家安在小鎮上的幹部輪流着請領導們吃飯,她和黃娟作爲新分配來的新人,也一同被邀請了去,記得,那天是鎮政府第三把手張副書記家請客,她和黃娟去了的時候已經有幾個人在客廳裡等候了,見她倆進來,都不約而同的站起來給黃娟讓座,問候黃娟過年好,小鎮上唯一的女副鎮長江姐更是熱情地將黃娟拉到她的身旁坐下,大家如衆星捧月般的圍着黃娟噓寒問暖,甚是熱情,儼然,坐在這裡的是一位副縣長,她坐在角落裡,如同空氣一般不存在似的沒人搭理,坐了一會兒,她心裡實在悽惶、憋悶地難受,便站起來去廚房幫張副鎮長的愛人陳姐做飯,陳姐是鎮政府計生辦主任,爲人謙和熱情,說話柔聲細語,她在計生辦第一次見到陳姐的時候就覺得她很獨特,感覺特別親切,心中便生出了幾分好感。這會兒陳姐正在廚房裡忙的不可開交,見她進來要幫忙,也沒有客套,笑哈哈地說,給你安排一個簡單的活兒幹吧,把這盆餃子餡拌勻了,咋們一會兒包餃子。餃子包了一多半的時候,張副書記領着喬書記和李鎮長進來了,大家落座後,正式開席。薛冰覺得和一羣領導坐在一起吃飯怪彆扭、怪拘束的,最主要的是她受不了那種無端的冷落,硬要躲在廚房幫陳姐做飯,可是熱情的陳姐硬是推着她去客廳吃飯,她們在廚房做拉鋸戰,陳姐一邊推她一邊笑着說,年輕人呀,怎麼能躲着領導呢,領導又不是老虎會吃人的,人家都千方百計地接近領導呢,好說歹說,硬是推她到席上,她在衆人異樣目光的注視下坐在黃娟旁邊,她知道在那些人的眼裡她是膽小懦弱,怕見領導的,可是,她不想讓這些人小看了她,她鎮定自若地坐在那裡,心中憑生了幾分憤恨乖戾,和這裡熱情滿溢的氣氛格格不入。
席間,首先是作爲東家的張副書記致詞,說了一些新年祝福之類的話,歡迎她們倆位新人爲本單位注入新鮮血液,然後以喬書記爲首大家按官職大小依次提議、敬酒,當然黃娟始終是大家關注的焦點,她照例是被忽略的對象,她坐在那裡悶悶不樂,一言不發,和異常興奮活躍的黃娟簡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只見黃娟臉紅紅的端着酒杯挨個的給領導們敬酒,彷彿終於找到了得以大顯身手,施展才能的舞臺,她看着那些滿嘴酒氣,言不由衷,裝腔作勢,討好獻媚的官員們,覺得無聊而煩擾,只盼着宴席快快結束,輪到她提議時,她端起酒杯,仰脖子一飲而盡,然後將空酒杯朝下,聲明她只有這一杯的量,她已經竭盡全力了,然後一聲不吭地坐下,大家靜靜地期待着她說一些酒席上慣用的陳詞濫調,她卻一反常態地坐在那裡,根本沒有下文,她的這一驚人舉動一時讓大家怔在那裡,而後喬書記站起來笑着說這小姑娘爽快,與衆不同,來咱們乾了杯中酒,陳姐以爲是她太緊張了的緣故,一個勁兒地給她挾菜,招呼她吃飯,這讓她受傷的心有了那麼一絲絲的安慰。幾番下來,她已習慣了這種被冷落的局面,在這個拼爹的社會裡,因爲不能選擇的出身遭勢力之人的簡慢,輕視而生氣煩惱實在是太愚蠢了,她不生氣了,反而爲此慶幸,因爲沒有人勸酒,少了一些聒噪,自然省得她浪費口舌拒酒,她像一個局外人一樣,孤獨地坐在那裡,冷眼旁觀,就像小時候在水塘邊觀看嬉戲逐咬的游魚,思想在推杯換盞,斛檮交錯的喧鬧中不自覺地飄忽,遊離,她已離開這裡去往遙遠的,未知的、飄渺的幻境裡的世界。突然,恍惚中,有人用手肘撞了撞她,把她拉回到現實裡,她一臉茫然地看了看身邊的人,努力要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見黃娟帶着一絲輕蔑訕笑的表情說:“李鎮長提議讓你唱一首歌。”她擡眼看了看李鎮長,李鎮長正端着一個牛角杯站在那裡說:“小薛,不能喝酒就唱一首歌吧。”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搞出一個大牛角杯來。有人打趣說,“小薛的酒量大着呢,一杯酒咕嚕就吞了,這一角杯也不在話下”,她一下子慌了神,不知該怎麼應付,嘴裡反覆地說着,“我不會唱歌,真不會”
“那就喝了這一角杯吧“。李鎮長說。
她看了看那個大角杯,爲難地,不知該怎麼辦。
“小薛,就唱一首歌吧,助助興而已”。陳姐溫和地勸道。又有人跟着說,咱們又不是歌手大賽的評委,唱的好不好無所謂,助助興而已,小薛不會不給李鎮長一個面子吧?
她見實在推不過,唱了一首兒歌搪塞過去。
這樣的宴席持續了十幾天,終於結束了,她覺得簡直就是經歷了一場苦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