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洛是在半夜醒來的。
人們總說，在下午一覺睡到黃昏是最孤獨的，起牀時有一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楊洛此時此刻也略微體驗到了這種感覺，做了一個噩夢，不算長，但已經能讓他汗流浹背了。
打開窗戶，吹了一會夜間的涼風，楊洛才放鬆下來。腦海裡又浮現出白天裡發生的一幕幕情景，千萬條思緒攪在一起。
楊洛突然又想抽菸了。
最後一根，楊洛做了一個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悄悄地摸到廚房，楊洛知道楊永安喜歡在洗碗的時候抽菸，所以廚房的圍布兜裡一直都有一包香菸。
楊洛也不貪心，趁黑摸了一根就回到了房間，小心翼翼地把門反鎖。
“呼……”楊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一天的疲倦似乎都裹挾在煙霧裡消散得無影無蹤。
乍一想，自己前世學會抽菸也是挺偶然的，恰好是那種環境，那種心情，又恰好手中有一根朋友給的煙。
自己所謂的煙癮也僅僅只是在調節心情的藉口吧。
漸漸的，屋裡的煙霧散了，聚起的是無邊的愁緒與迷茫。
……
又是一個星期一，因爲有升旗儀式這種特殊的存在，楊洛也不敢遲到，早早就到學校了。
到了高三，升旗儀式也被附上了一層不同的含義，每次的演講都會帶上高考這個沉重的字眼，讓本來就鴨梨山大的學生更添一分愁色。
昨晚睡眠不足的楊洛一直打着哈欠，站得歪歪扭扭。
楊洛突然感覺自己的腰被戳了戳，扭頭一看，是宋琳雪。
集會的站隊是男女各一列，楊洛站在男生的最後，正好和宋琳雪平行。
“嗯？”
楊洛今天早上沒有去等宋琳雪，她起得實在太早了，自己一覺醒來，不遲到都算運氣好了。
“張老師在看着你呢。”
宋琳雪擡手指了指，小臉藏在披散的長髮裡看不清表情。
楊洛揉了揉眼睛一看，張玉軍正死死地盯着自己，那表情像要把楊洛吃了一樣。楊洛連忙往裡靠了靠，原來自己不知不覺之間已經站在了隊伍外面。
“你晚上爲什麼不早點睡覺。”宋琳雪軟軟的聲音又飄進楊洛的耳朵。
“做噩夢了……”楊洛老實回答。
其實並不能算噩夢，準確說來應該算是回憶。難道楊洛要說，我昨晚做夢想起了前世我給你表白被拒嗎。
是的。楊洛其實是給宋琳雪表白過的，畢竟作爲一個青春期氣血方剛的男孩，怎麼可能在喜歡的女孩面前壓抑六年的感情呢。
只是這次表白太過平淡。
一個週末，楊洛在公園遇見了獨自出來散步的宋琳雪。
初春，櫻花，女孩。
這幾個單純美好的元素讓楊洛失去了理性。
而感性表白是最不負責也是最容易失敗的。
那時的宋琳雪只是微微一笑，用了楊洛現在都已忘記的三言兩語就化解了他愚蠢的進攻。兩人都忘記了這件事，那天就像是一次偶然卻又浪漫的相遇，並沒有發生任何事。
“叫你睡前喝點熱牛奶。”宋琳雪把把頭髮撩到耳上，露出了白皙的小臉。
楊洛嘿嘿一笑：“你不知道睡前喝了牛奶，起牀嘴巴臭啊。”
宋琳雪不說話了，頭髮又放下來遮住了臉。
楊洛暗道不妙，開始了長達整個升旗儀式的道歉。
直到列隊走回班級時，宋琳雪菜微紅着臉說了一句笨蛋，融化了兩人之間的關係，代表着她原諒了楊洛。
相比前世的宋琳雪，眼前的宋琳雪少了一絲冰冷，多了一點俏皮和女孩子的小心思。還是說，前世的自己根本就沒有真正瞭解過這個女孩呢？
今天蘇小瞳沒來上學，這可爽了楊洛，一人獨佔兩個位置，上課半躺着睡了一覺，算是把昨晚的瞌睡補足了。
下課後，楊洛恬不知恥地去找宋琳雪玩了。
小宋同學沒有坐在座位上做作業，在和旁邊的女生聊天。
楊洛和班上女生的關係還不錯，也厚着臉皮湊了過去。今天他們的話題還挺新奇，剛纔歷史課講了秦始皇，講他爲長生不老派遣徐福出海尋找仙藥，最後反而成了一段徐福東渡的傳奇故事。
“你說長生不老有什麼用呢？”一個戴着眼睛和牙套，就差短髮就可以COS《醜女無敵》女主角的女生說。
“你難道不想長生不老嗎？”班上的勞動委員反問道。
眼鏡女託着下巴想了想：“還是有一點點，但是幾十年後，你身邊的人都死去了，這不是很痛苦的嗎？”
一直微笑看着她們的宋琳雪說話了：“我很喜歡《餘華》的活着，活着就是爲了活着本身活着。所以，要是一個人死不了的話，他會在每一代的親人死去後，又開始新的生活吧。”
楊洛沒有想打宋琳雪會這麼想，在一旁欲言又止。
看到楊洛的女生們也是熱情地邀請他加入這場討論。
“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我死不掉，哈哈哈哈。”楊洛開了一個連冷笑話都不算的玩笑。
“滾……”宋琳雪之外的女生異口同聲。
楊洛帶着滿腦的疑惑落荒而逃。
楊洛特意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坐在宋琳雪旁邊，還特意買了一份小炒。
“小雪啊，問你個事情。”
宋琳雪惡寒地看了楊洛一眼，感覺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楊洛，你別叫這麼噁心。”
“好好好，你覺得要是一個人死不掉有什麼用呢？”楊洛旁敲側擊，他今天才發現，自己真是當局者迷，手裡有這麼大一個BUG，卻沒有發揮一點作用。
宋琳雪含着勺子，思索了一下：“你不是死不掉嗎，你自己還不知道嗎？”
“噗……”楊洛嘴巴里的可樂差點噴到宋琳雪身上，你想半天啥也沒說啊。
“你還真相信啊。”楊洛弱弱地說。
“爲什麼不相信呢？”宋琳雪扭過頭來笑了笑“你好好地坐在這裡，就是支撐這個觀點最好的證據啊。只有等我們都死去那天，你說的笑話才能被戳穿啊。”
楊洛呆呆地望着宋琳雪，她的話語單純又充滿哲理，像是對一個幼稚孩子的鼓勵。
“那麼你能告訴我怎麼死不掉到底有什麼用嗎？”楊洛低頭刨飯，總覺得心虛，不敢看宋琳雪眼睛。
宋琳雪臉色認真起來，幾分鐘後纔回答了楊洛。
“人類的潛能其實無限大，但是大腦會悄悄地保護人類。不讓人體承受過多的損傷。”宋琳雪又補充道“比如腎上腺素，可以讓你一直保持興奮和專注。或者是可以舉起超重的物體。”
隨即又有些黯然地說：“永生的人才是最自由的吧，可以擺脫一切束縛的存在，真正實現生命的意義。”
“生命的意義？”楊洛也喃喃道。
“生命的意義就是享受活着的過程啊，每一分，每一秒。”
宋琳雪一語點醒夢中人。
楊洛的心像被一隻手攥住了，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連飯也不吃了，腳下踩着風火輪似地跑開了。
“謝謝你啊，宋琳雪。”
宋琳雪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還真以爲我不看動漫啊？大笨蛋。”
楊洛一口氣跑到操場上，望着這廣闊的天空，整個世界彷彿就在自己眼前。
宋琳雪不僅幫助自己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武器，還爲自己提供了新的道路。
……
前進吧，找到了武器的少年，
沉夢昂志，
追尋屬於自己的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