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看世界,世界看人。
方式的不同,被稱爲勞什子的‘世界觀’,聽起來玄乎其玄,實則十分簡單。
舉個例子。
世界分爲兩種人,男人和女人,這是一種。
世界分兩種人,好人和壞人,這就是另一種。
因爲男女有定論,清晰明瞭,至於人妖之流,不過是打屁調侃,你說他是人妖,本身已經知道他原本是男人。
而好壞卻沒有定論,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對於相同的一個人,不同的人會有同樣的見解和感受,甚至可以說,沒有一個人會被所有人都稱爲好人,也不會有一個被所有人稱爲壞人。
這樣的認知本身就很主觀,有人說這就叫唯心,也是人們對於未知世界的一種‘認知’。
明明未知,卻偏要去‘認知’,說起來可笑,卻是人們總會去做的事情。
如今天罪看着那一根巨大的‘高山’,突然想到了曾經那個世界上流傳的一個故事,一種傳說。
“如意……金箍棒嗎?”
天罪呆呆的嘟囔出來。
小劍在一旁狠狠的翻了一下白眼,瘋狂搖頭道:“絕對不是,肯定不是!”
“哦,不能是啊,我還以爲自己有孫猴子的運氣吶……咦?”
天罪話到一半,突然一驚,猛地轉過頭來,瞪圓雙眼盯着小劍顫聲問道:“你……你怎麼能看到那座山?你怎麼……你怎麼知道金箍棒是什麼?!”
小劍也是一驚,目光躲閃,好一會才咬緊牙關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小天你突然說出一件奇怪的事物,不管那是什麼,反正肯定不是面前這東西,嗯嗯,是這樣的!”
天罪眨了眨眼睛,又用無名指撓了一下自己的眉毛,隨後點頭道:“哦,原來是這樣啊,那我明白了。”
‘他信了?!’
小劍心中一塊巨石纔算落地,一陣的後怕。
天罪收回自己的控物之法,幾步走到城主面前,輕聲問道:“怪不得你一個肥豬也能成爲這座雄城的城主,看來你也是有所依託。說!在本侯身後的這座山上,活着什麼人?”
肥豬心中打鼓,表情卻‘強大’了起來,哼了一聲說道:“怎麼?怕了?怕了就趕快求饒,說不定老子心情好,便把你給放了。”
天罪忍不住呵呵一笑,說道:“看來城主大人是誤會了,本侯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什麼都見過,什麼都經歷過。更是活了那麼久,學到的知識也是無數,全天下二兩三千七百字,本侯全部認得會寫,但唯獨一個字,‘怕’,本侯卻真的是不懂。你來教教本侯,什麼是怕?還是說……城主大人此時顫抖的雙腿,就是‘怕’這個字的解釋?”
天罪微微靠近他,右手靠近自己的身後,握着一柄小刀在陽光下泛着青光,想來只要城主一個字說不好,便是一刀捅上來,了卻了他的性命。
城主滿臉驚駭道:“你……你不能這樣!”
天罪反笑道:“本侯……不能怎樣?是……這樣嗎?”
話音落,小刀出,以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角度,猛地刺向肥豬的脖頸,這刀要是中了,就憑藉小刀的鋒利,肯定會輕而易舉的就把這豬頭給削下來。
叮!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一瞬間,當天罪的小刀距離肥豬的喉嚨只有不足一寸的時候,一道金光現,隨後劍破九空。
一柄長劍不知從何處飛來,直接抵擋住天罪的小刀,讓他無法寸近。
天罪眉頭抖了一下,閃身倒退,將肥豬給放了。
隨後……竟然樂了。
看着面前依然漂浮在空中的長劍,信心滿滿。
一晃,人未到,風先行,盪漾世間,混亂天地。
一襲白衣凌空如雪,獵獵激盪搖曳人間。
天罪敢說,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見到的最精彩的人,沒有之一。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各大國主,面對這位也顯得有些不夠看,不管是氣度和風貌,甚至帶給人的那種壓迫感,更甚……是帶給整個天地的那種‘無力感’,都是無人可比,無人能敵。
天罪從未見過他,卻瞬間知道了他的身份。
“你是……天下第一?!”
對方是一名中年男子,長劍背於身後,微微仰首,小小山羊鬍,頭頂方巾飄揚,有幾根青絲零散飛蕩。
他輕輕問道:“你認得我?”
天罪搖頭道:“不認得,也從未見過,不過想來,世間如果真有如此風華絕代的人物,那一定是傳說中的天下第一。”
“呵,倒是他們謬讚了。”
這也就是承認了。
天下第一,這可真的不是簡單的一個稱謂。
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采風情還能說出個各具風騷,但武藝方面,高便是高,底便是低,兩者相鬥,總能分出勝負。
如果一人自稱天下第一,那成天練武積累無限荷爾蒙的武學大家們誰能受得了?自然要上前挑戰一二。
天下第一成名前三十年,挑戰者絡繹不絕,但最終,無一人勝出。
又三十年,本以爲他不過是譁衆取寵不屑一顧的隱世高手們也紛紛出山,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前來挑戰,但依然無一勝出。
再過三十年,卻是沉寂的三十年,再無一人向他挑戰。
結果又過了三十年,挑戰的人突然又多了起來,無其他,只要能從這天下第一的手上活下來,便已經有行走大陸的資本,天下之大,皆可去得。
甚至有傳聞,只要能從天下第一的挑戰中活下來,回到自己國家,直接拜侯!
這也導致原本還手下留情的天下第一,漸漸變得‘冷血起來’,百人挑戰,能有一個活下來,都算是真本事了。
一晃,便是一百多年過去了。
而一百多年這麼長,足足六七代人的時間內,他依然是天下第一。
人們早已經忘記了他原來的名字,可能他自己也已經不記得了吧,又好似天下第一纔是他的名字,其他……反而只是代號,沒有任何被銘記的價值。
天罪看着這位天下第一,卻一點都沒有害怕,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歪着頭說道:“天下第一,好一個天下第一,怪不得這裡會成爲一座繁榮的都市,還沒有任何圍城,光是你這天下第一一人,便抵得上絕壁雄關。”
天下第一沒有回答天罪,卻是反問道:“你不怕我?”
“爲什麼要怕?”
“世人皆怕我。”
天罪忍不住笑了一聲,隨後說道:“方纔那一劍,明明可以把本侯給殺掉,卻僅僅是擋住了本侯的刀,你之前沒有殺本侯,現在自然也不會,所以即便你修爲再高,名頭再響,本侯也不需要怕你吧?而且單說名頭,本侯同樣也不會弱了你。”
天下第一哈哈一笑,風輕雲淡道:“正是如此,我雖然足不出戶,但大陸發生的重大事件還是多有了解,而近幾年內,大陸所有大事,都能看到你一戶侯的名頭,可謂一時無兩,若論名頭,倒是我也比不過一戶侯你啊,但這並非是我沒有殺你的原因。”
天罪笑道:“那爲何沒殺?”
“因爲我們無仇無怨,爲何要殺?”
天罪一愣,笑道:“這個回答倒是工整。無仇無怨便不用打打殺殺,這是嘗試,也是公理,但真正受着它做的人,卻是少之又少,無仇,可以有利,無怨,可以有欲。人類紛爭,廝殺剝奪,又豈是仇怨二字可以說清楚的?天下第一,光是在挑戰之中殺人便以不計其數,竟然還守着這條規矩,倒是讓本侯敬佩。只不過……既然天下第一是如此公允之人,又爲何要救這個城主?不管是本侯的角度,還是從這城市中人的眼光來看,他死了絕對比活着要好。”
天下第一平日裡寡言少語,一年都未必能說上一句話。
如今面對天罪,倒是突然變了個樣子,話也多了起來。
“一戶侯這倒是短見了,大陸傳聞,一戶侯也不是短見之人。小云他雖然做事胡鬧,尤喜財色,本就不是什麼好人,但對於這整座城市來說,他卻也絕對稱不上是壞人。第一他沒有肆意妄爲,第二他行事有度。雖然能力有限,但也稱得上是無爲而治,若是換了一個自認勤勉之人在這座城市弄風弄雨,浣花城哪會有如今的繁華?”
這有些歪理邪說,說與旁人聽,肯定要破口大罵,但聽的人是天罪,卻讓天罪忍不住又對這天下第一高看了幾分。
他說的……太他孃的對了!
先賢有云,治大國若烹小鮮,不急不躁徐徐圖之,纔是治國根本,大動作,大舉措,聽來鼓舞人心,實則傷筋動骨,一國突然變得一蹶不振,也不是什麼奇事。
直到數千年以後,清朝末年,李鴻章都重‘裱糊’。
什麼是裱糊?這裡漏了,補補,那裡破了,修修,儘量的用一層一層的紙將破爛的屋子撐起來,頂得住風雨便可,至於它終究要倒,也要讓他多堅持一些時日。
聽起來悲觀,卻是大智慧。
遙想當年,八國聯軍進駐京城,有人戲言,諾大個京城只有三處宅邸還屬於大清,除了紫禁城是因爲給清朝留下最後一分顏面之外,還有李鴻章的府邸。
爲何?
尊敬!
國之將亡,大廈將傾,勢如天塌地陷,人力不可爲,終是列強瓜分,偌大國土被割的七零八落的下場。
便在這危難之際,七十歲老人臨危受命,以生命中最後的一年多點的時間,將這個國家再次‘裱糊’起來,風雨搖曳的再堅持了數十年。
何其偉業?!
大天朝國土歷經風雨依舊完整,首功便是這個裱糊匠。
天罪再看如今這個倒黴胖子,雖然行事是胡鬧了一些,釀造無數人間慘劇,但客官來說,他卻是對這座城市有功的。
很奇怪,卻又是事實。
若非天罪境界高了,怕還真是不懂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