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才叫癡迷?
有句話講,不瘋魔不成活,當你爲了一件事可以拋棄自己的一切,包括生活,愛情,友情,親情,金錢,權勢,甚至……自我的時候,你所追尋的那件事情,很有可能會成功。
就像是一百零七號,極瘦的男子,不難想象他這種身材在曾經的生活中會經歷怎樣的磨難,但事實上,他曾經十分健碩,比身邊的一百零六號還要強壯,但因爲某件東西,他就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當他進入到軍隊,第一次摸到槍的時候,他清晰的感覺到,他正觸摸着自己的靈魂。
當兵能摸到槍,所以他繼續當兵,成爲好兵能更多的擁有槍,所以他成了好兵,想要得到最好的槍,要有最好的射擊技術,所以他日以繼夜聯繫,子彈配額用光了,就連端槍。別人是是練得手掌食指和肩膀都是繭子,他不同,他練得全身是血。
有人對他說,你已經足夠優秀了,很好了,你很不錯。
他卻說,這世上最惡毒的話,就是‘還不錯’。
強大,但卻膽怯。
說起來他跟一百零六號的認識也算是有趣,那一天他回到軍營中自己的寢室,突然發現有一個壯漢正躺在他的牀上,吃着他的泡麪,用着他的電扇。
他要彰顯自己的能力,便說‘我是咱們軍區有名的神槍手,我可以單憑手槍命中百米靶,獲得三次全軍區射擊大賽的冠軍,我甚至可以在五十米以外打中一隻蒼蠅的左邊翅膀!’
壯漢思考了好久,然後試探的說‘我殺過人?’
一百零七號就離開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都裹着軍大衣摟着槍睡在外面。
他爲之瘋狂的是槍本身,而非槍的功用。
部隊的領導總會說,他是個天才,射擊方面的天才。可是部隊首長在見過他射擊之後,僅僅是嘆息說‘如果他的天賦能比普通人好上那麼一點,他就可以去奧運會了,可惜,他的天賦比普通人還要差。還有你們,別整天把天才天才這樣的話掛在嘴邊,就好像那些小傢伙們從來沒有努力過一樣。’
一百零七號很努力,但他終究還是遇到了自己的瓶頸,槍有槍的極限,很明顯,其實人也有人的極限,也同樣明顯。
直到他遇到了天罪,突破了自己的極限,槍,也同樣突破了極限。
所以他明白一個道理,若想要讓自己的槍變得更加的強大,很簡單,拍天罪的馬屁!
而且他真的就是這樣做的,只要有跟天罪見面的機會,他總會第一時間跑上來,就差趴在地上給天罪舔鞋了。爲什麼不?因爲舌頭舔過了鞋會溼,乾淨是乾淨了,但不亮,所以需要先哈一口氣,然後用袖子擦。
天罪不討厭他這麼做,他不會假清高,在他的認識中,每個人都可以使用他自認爲可以任何手段,去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這沒有什麼低賤和高貴之分,而且……曾經的他自己,不還是成天到晚被女神大人弄得好像是一個奴隸嗎?他心甘情願就好,誰又能來說什麼?
一百零七號懦弱,從對一百零六號的態度就能看出來,但他並不是膽小。
此時,當天罪說出一句好似必然會引發衝突的話語之後,他的選擇就是從自己的背後抽出一把比他小手臂還要粗的手槍,一晃就站在了天罪的面前。他的槍口是指着地面的,任由重力讓槍械自由向下,但正因爲這樣,在場所有人都突然感覺彷彿有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在瞄準着自己的眉心,只要自己稍微動那麼一丁點,槍就會響,子彈就會帶着火光洶涌的從槍口中噴出來,貫穿試圖擋在它面前的一切!
一百零七號不是膽小,他之所以讓出自己的寢室,那僅僅是因爲這件小事還不足以讓他動用武力去解決,或者說……如果連這種小事都要使用自己不顧一起練就的槍法,這本身就是對自己努力的一種侮辱。
“你這是幹什麼?”
反倒是天罪直接問了出來,好奇的看着他。
一百零七號沉聲道:“長官請放心,即便我死了,我的子彈也是能殺人的。”
“哈,”天罪啞然失笑,伸手將他推到一邊,隨後對軒轅黃帝笑道:“看看,我這名手下怎麼樣?”
軒轅黃帝也同樣是輕輕一笑,說道:“寡人……咳,我覺得他很不錯,當初就聽說你弄出來一個叫做黑水營的組織,原以爲就是一羣烏合之衆,今日看來,倒是我想的簡單了。”
他換了自稱!
天罪不覺得意外,小露不覺得意外,一百零六號一百零七號也不覺得意外,可是旱魃不行,她十分意外,並且有種……被侮辱的感覺。
天罪走上前,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景色,頭也不回的說道:“軒轅吶,現在的我倒是不那麼討厭你了,哎,說說吧,到底爲什麼要弄出這樣一個傳說,試圖把那些普通百姓牽扯進來,你是要維護這個國度的統治,還是……想要建立起一種宗教吶?當初你就是靠着弄出無數神話傳說才能蠱惑百姓從而奪位成功,如今你是又想要故技重施了嗎?”
軒轅黃帝沉聲道:“我們說好的,井水不犯河水。”
天罪聳肩道:“你煩着我了!”
他猛地回頭,兩位在這世界上可以說是‘絕頂’的人四目相對,空氣中彷彿有火花在噼裡啪啦作響。
“野蠻,不留情面,不講道理……你不但長得越來越像女人,連性格也是吶。”
良久,軒轅黃帝錯開自己目光,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笑着突然說出這樣一句來。
天罪的嘴角一陣抽動,差點一磚頭拍過去,他最討厭的事情,就是別人說他像女人,話說……他很有自知之明,有時候早上起牀看到鏡子,也會被嚇一跳,還以爲不小心走到女子寢室了吶。
“哼,”不過他還是忍住了,冷聲道:“我們好歹算是兩個跺一跺腳就能讓整個世界顫動的人,卻在這裡好似市井無賴一樣鬥嘴,你不覺得不妥嗎?”
軒轅黃帝道:“你明明可以不來。”
“可是你鬧得太過分!”天罪眼睛瞪圓吼道:“沒有一個世界應該有神!即便是虛假的神,只要存在兩個,這世界就將面臨無數的爭鬥,現在的世界不正是如此?不管是上帝還是真主,存不存在還兩說,就讓他們打的不可開交,一場聖戰打了快一千年,還沒有任何停下來的趨勢,你要幹什麼?要成爲新的神靈嗎?要在原本就已經混亂的世界中,再用棍子使勁攪和幾下嗎?!”
“我本來就是神!”
“你!”
天罪猛地向前一步,又嘆了口氣,退了回來:“哎,冰島雖然不大,但應有盡有,現在的生活已經比你曾經的時代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你還不覺得滿足嗎?享受生活不好嗎?追求?你到底在追求什麼?”
軒轅黃帝低下頭,他真的在認真的想。
“我,活的太久了。”
他平靜的說着。
“活得久了,看得多了,經歷的多了,這是好事,也是壞事。我不肯死去,好不容易活了過來,我會珍惜這次生命,可是……活着到底能做什麼吶?金錢?這世界但凡能用金錢買到的東西,我都可以輕易的擁有,用金錢買不到的,我也擁有很多。女人,對絕大多數平凡人來說,是一生都不會厭倦的,但對於我來說,早就夠了,沒什麼意思了,雖不能達到佛門說的那種紅顏枯骨,但這件事真的不是那麼有趣了。原本修煉是我的一個追求,可是你,就是你,親自斬斷了我破碎虛空的機會,我一生的成就也只能是這樣了,不是我說追求便能追求的,那麼……我還能做什麼?
我建造這美麗的房屋,卻如同監牢一般,它不可能困住我的身體,卻能讓我自我囚禁,爲的是什麼?就是我不想從這裡出去,肆無忌憚的將這個世界任意蹂躪,甚至引起那無休止而且更加無趣的征戰。
在這樣的條件下,我僅僅是想要自己不被人遺忘,僅僅是給自己的人生找到一些樂趣,這樣……不可以嗎?
而且我的所作所爲,不正是你最喜歡做的事情嗎?緣分,你偶爾遇見一個人,要跟他講個緣分。
我對於虔誠祈禱的人,也給他一個緣分,實現他一個願望,讓他代替我這個不能移動的身子,去整個世界弄出一些聲音……我在這裡,雖然孤獨,但還可以聽到那些悅耳,這樣不行嗎?難道真的,你連這樣都不允許我做嗎?
那麼,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真的是如此決絕與殘酷的話,當初爲什麼還讓我活着!”
撕開了臉皮,一個絕世的強者不顧一切的,僅僅是遵循自己心中吶喊的,不存在一絲隱瞞,不存在一絲自尊,將自己心中的吶喊吼了出來……帶給天罪的感覺,卻是那般的可憐。
天罪聽到這些之後,竟然有些索然無味。
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因爲‘操縱信仰’是世間最強大的一股力量,而且軒轅黃帝完全有能力做到這點,所以他必須來制止,正是因爲天罪本身就擁有過信仰之力,成爲過真神,他纔會更加清晰這種力量的危害,而且……這個世界不是無時無刻都在發生着這種事嗎?那種即便再多我們也無法習慣的事。
“哎……”天罪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好吧,你的想法我瞭解了,該說的我也都說了,不該說的……你同樣也說出來了,我只想再說一句,就是……好自爲之吧。”
他轉身離開窗口,走到門前,臨出門時側過身說道:“我準備在你的這個國家遊玩幾天,你看着安排吧。”
說完,就領着小露和一百零六零七號離開的高塔。
整個過程,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旱魃,她幾次試圖上前跟天罪‘講道理’,可每一次都被軒轅黃帝的眼神制止住了。
直到天罪他們離開,良久,才深吸一口氣轉頭對軒轅黃帝說道:“你變了,從傲視天下豪氣變成了如風中殘燭的老人般的懦弱。”
軒轅黃帝緩緩出了一口氣,突然嘴角一挑,身上那原本金色的被子,不知爲何就變成了黑色,那從窗外透過來的陽光也不再耀眼,漸漸被黑色所壓制,讓整個房間都昏暗起來。
“他,離開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