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珊微微頷首,沒有做聲,秋水般的眸子望了一下,便很快躲開,輕聲道:“你別這麼看我。”
“沒辦法,誰叫你長的那麼美,我怎麼看也看不夠啊。”葉承歡知道她臉上掛不住,但還是移不開目光。
雖然不止一次被人誇獎,但此刻林佩珊心頭有點小小的滿足感,儘管羞澀,但也沒辦法不讓他看下去。
停了半晌,她轉過頭來,猶豫了下,才道:“你覺得我是不是對你太刻薄了?”
葉承歡覺得她越發可愛了,居然當面問這個問題,他點上一支菸,抽了兩口:“你覺得呢?”
林佩珊撅起小嘴:“我問你呢。”
葉承歡聳聳肩:“是啊,不是一般的刻薄。”
林佩珊怔了怔,居然被趙雅琳說中了,但還是不甘的問了聲:“真的嗎?”
葉承歡點頭:“一個大男人整天對着個冷冰冰的老婆,想理就理,不想理幾天不說一句話,換你能忍受麼,要是在古代,你早被人休了。”
林佩珊氣惱的蹙起秀眉:“那你休吧!”
“我怎麼捨得呢。”葉承歡諂笑道。
林佩珊默然一會兒,擡眼看着他,抿着小嘴囁嚅道:“那我以後試着改變自己……”
葉承歡假裝沒聽見,側耳道:“你說什麼,我沒聽見。”
“我……”林佩珊咬着薄脣,白生生的俏臉多了兩抹紅雲,嬌豔欲滴,“沒聽見就算了。”
葉承歡哈哈大笑:“佩珊小寶貝啊,咱們認識這麼久,你平時是女總裁,女老闆,女強人,只有今天才是一個老婆。”
林佩珊清澈的眼神裡沒有一絲雜質,默默的瞧他一眼,不諳男女感情的她忽然聽到這話,一下明白了很多東西,對面的男人不是別人,也不是陌生人,而是老公,這個稱謂突然變得如此溫馨。
老公是什麼?
老公什麼也不是!
老公就是老公!
她咬着髮絲,輕輕的道:“我之所以讓你參與公司的核心機密,復仇女神計劃,就是想讓你不要再渾渾噩噩下去,我要你強大起來,做一個有擔當,有能力的男人,能夠對得起老公這個稱謂。”
“那是你的想法,我覺得現在就挺好。有你這麼有能力的女人做老婆,我那麼強大幹嘛。”葉承歡沒心沒肺的道。
林佩珊的臉猛地垮下,蹙眉道:“我不想我的老公是個沒出息、沒追求的男人!你懂嗎?”
葉承歡攤攤手:“我就是這樣的男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你!”林佩珊沒想到他居然這麼自甘墮落,但能想出最狠毒的話也就是一句:“朽木不可雕!”
葉承歡皺皺眉毛:“老婆,你怎麼突然又不乖了。”
林佩珊霍然起身,她試着和他找到共同語言,但到頭來發現不過是對牛彈琴,她不想在他身上浪費口舌,於是一陣香風飄遠了。
本以爲這次可以彼此走進對方的心裡,但三句話說完,又是場不歡而散。
葉承歡也沒追她,他很清楚林佩珊想要什麼,這也是很多妻子想要的,但他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回到神州唯一需要的就是低調,現在爲止他對目前的狀態還算滿意,如果要他走林佩珊那樣的路,就意味着要和平淡的生活說再見,就算用槍逼他都不想。
但這些事都怎能三言兩語說清楚呢。
有時候他不喜歡林佩珊那種以自我要求別人的態度,他要做的是個可以有女人疼、有女人愛的老公,而不是某人的下屬。
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叫了些吃的,在月光地裡一通風捲殘雲,回到客房想看林佩珊是否回來,得到的答覆卻是:林總囑咐過,今晚她有重要工作,很可能不回來了。
葉承歡一陣唏噓,對一個男人來說,最悲哀的,莫過於娶個比總統還忙的老婆。
他沒回客房,直接出了度假村。
不知什麼時候,天空飄起了牛毛細雨,落到身上十分愜意,沿着江邊棧橋,一個人看看星星,吹風透氣,剛纔的不快一掃而光。
看着平靜的水面,他忽然想起上次遇到的祖孫倆,不知道他們現在過的怎樣,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
來到上次邂逅的地方,江邊幾座茅草棚早已被一大片平整的土地代替,地面上還留着剷車挖過的痕跡,看來這一帶的確被林佩珊買下,看樣子不久就要動工建設。
只是天地茫茫,不知何處纔是那對祖孫的落腳地。
雨絲漸漸密集,淋溼了他的頭髮,他失神的站在那兒,竟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
這時,一片搖櫓的水聲中伴着幾聲清脆的船歌,葉承歡轉過頭來,就見淡淡的江霧中漂來一隻木船,船頭掛着煤油燈,發出若隱若現的光亮。
近了,見從船尾走出一個女孩,碎花衣,紅布鞋,娉婷的來到船頭,摘掉頭上的斗笠,露出一張白玉無瑕的臉頰,和兩條又粗又長的大辮子,那對黑如寶石的眸子一閃一閃的,煞是動人!
她輕輕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小白牙,用水靈靈的嬌嫩嗓音說了聲:“大哥,雨大了,船上坐吧。”
這個聲音彷彿來自遠古雪山,穿越萬千紅塵,來到面前,讓他的心一下子清澈下來。
他認得那個姑娘,而且還記得她有個好聽的名字,叫靈兒。
船艙雖然不大,卻將阻擋了絲絲寒意,靈兒打開煤油燈,撥了撥燈芯,小小的船艙頓時亮堂堂的。
眨眼間,靈兒手腳麻利的張羅了幾樣小菜,一碟野菜糰子,一碟水煮鱸魚,一碟鹽水筍片,還有兩個粗麪餑餑,雖然清淡粗疏,卻十分精緻。
靈兒用漁家姑娘特有的熱情招待着自己的客人,葉承歡也爲此感動着。
他知道表示友好的最好方式是什麼,他盤腿坐下,挽起袖子,拿起筷子,一手餑餑,一手夾菜,一通狂掃,便把所有食物掃蕩乾淨。
他隨便用袖子抹抹嘴,掃了一眼周圍:“你爺爺呢,上次拿了他的旱菸袋,這次來討點菸葉。”
靈兒水眸一閃,隨即暗淡下來,低着眼瞼,訥訥的道:“他……已經不在了……”
啪嗒!
葉承歡手裡的打火機掉在桌上,怔怔的忘了去撿。
想到老人慈和的樣子,心裡一陣壓抑,“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那次你走後不久。”這時,一片江霧灌進船艙,靈兒忙用雨棚去擋,剛轉身,一絲晶瑩悄然滑落。
葉承歡皺了皺眉,“那你一個人怎麼生活?”
靈兒用手背擦掉淚水,露出無邪的笑容:“我的家被鎮裡賣掉了,所以我就在船上生活,雖然小了點兒,但我從小都是在水邊長大的,只要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其實也挺好的。”
兩人聊了幾句,靈兒便沉默了,低着頭,搓着衣角,顯出幾分羞澀。
船艙裡的陳設很簡單,甚至連簡陋都談不上,一盞煤油燈,一張席子,一口油鍋,一隻竹簍,一個燻黑的煤油爐子,只有船尾的三頭魚鷹還比較英姿挺拔。
她的話不多,看得出平時不怎麼和陌生人接觸,但她的心卻比江水還清澈,比陽光還燦爛。
命運的不公並沒把這個女孩壓倒,相反的,她對所擁有的一切滿足着。
這個女孩身上有着都市女孩沒有的東西,葉承歡說不清是什麼,總之讓他感動。
他笑着說:“你把我請進船艙,還請我吃飯,就不怕我是壞人?”
靈兒眨眨眼睛,露齒一笑:“我爺爺說你是好人。”
好人?
葉承歡自嘲的扁扁嘴巴,好人會殺人如草芥麼,“我殺過人,而且很多,你不怕?”
靈兒搖頭:“你殺的一定都是壞人,不怕。”
葉承歡苦笑,看來“好人”這頂大帽子,這次是戴定了。
他問老艄公的墳墓在哪兒,想要祭奠一下。
靈兒忘了眼平靜的江水道:“他沒有墳,他說過,我們漁家人靠水生活,欠了一輩子魚債,死了也要葬在江裡,償還人家,這樣死的才心安理得。”
說着,她摸出半瓶老酒,小心的斟了三杯,全都灑在江裡,然後拜了幾拜,嘴裡唸唸有詞,不知說了些什麼。
葉承歡也一臉肅穆,取出三支菸,點燃了插在船頭,算是祭拜老艄公。
一切完畢後,他說:“你一個女孩子生活很多不便,我答應過你爺爺,他死後會照顧你,跟我走吧。”
靈兒目光閃動,露出絲絲訝異,隨即猶豫着沒有說話,她不是害怕葉承歡是壞人,只是要她一下和現在的生活分割出去,一時間有點難以接受。
這時,岸上一陣雜沓的腳步聲打破沉寂,船頭一沉,幾條身影登上小船,幾道手電光極不禮貌的直照在靈兒和葉承歡臉上。
葉承歡伸臂擋了一下,同時皺起眉頭,打量着面前的四個男人。
四人生的五大三粗,穿着老式的警服,敞着釦子,臂上戴着“聯防隊員”的紅袖箍,粗眉重眼,臉色絳紅,打着酒嗝,醉眼惺忪的在靈兒和葉承歡身上一番打量。
等看清了這些人,靈兒驚恐的長大眼睛,忙縮到一角,低着頭雙肩微顫,顯然十分害怕。
中間那個往前探探身子,大着舌頭一陣淫笑:“哈哈,上回還給老子裝黃花大閨女,你爺爺剛死不久,原來你這妮子就耐不住了,大半夜的跑這兒偷漢子來了。”
葉承歡皺了皺眉,覺得十分刺耳,但這種人見得多了,根本不夠他拍的,怕一不小心捏死他們又是一樁麻煩事,所以就沒出聲,想看看他們要幹什麼。
靈兒把臉埋在兩膝裡,用力搖頭,卻不敢看他們一眼。
“還給老子裝是吧,行,看你能裝多久。這帶要開發,一切住戶、漁船都得搬走,看你一個女孩子家孤苦伶仃的,上次給你寬限幾天,現在日子到了,我們奉鄉里的命令來沒收漁船。”幾個男人橫眉立目道。
“幾位大哥,求求你們,不要……”靈兒暗暗的把老艄公生前唯一一張相框抱在懷裡,淚眼汪汪的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