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文宇看着噤若寒蟬的公堂下,擡手讓王青秀將兇器、單隻繡花鞋一起呈上。並將案發現場溝壑下發現的種種痕跡徐徐道來。
原本準備繼續叫囂的劉徵,終於泄氣般地癱坐在地,“河底下真的有哪些痕跡……並非冷師爺……”
外面圍觀的百姓忍不住開口:“咱們壓劉師爺親自去水底下看看!”
“就是!冷師爺怎麼可能騙人。”
“他兒子明明就殺了人……竟敢繼續狡辯。”
在百姓們義憤填膺的叫嚷聲中,冷文宇的目光久久落在堂下四對父母的身上。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很多父母只會無原則的溺愛孩子,甚至閉目塞聽,見不得別人說一句不好。不論孩子做了什麼錯的都是別人,而孩子永遠是沒有錯的。
愛子如殺子,這溺愛最終害了孩子。使得孩子不知善惡不知對錯,以爲無論做什麼都可以擠出兩滴眼淚讓別人說一句“不是你的錯”。
身爲父母要正視孩子的優點和缺點,告訴孩子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纔是對孩子最大的愛。
最後王清秀帶人在隔壁縣劉徵大哥家找到了劉文。當時劉文正夥同堂兄,嘻嘻哈哈地逼迫下人家三歲兒子跪地吃土學狗叫。
而令人萬萬沒想到的是,作爲兇器的木杆並非劉師爺所扔。劉師爺可是自始至終都沒去過東郊,連哪裡尚未長出鮮嫩蝶形水草的事情都不知道。那根木杆是李全趕到之前,劉文爲掩蓋行爲塞入冰層中的。
事後有人問冷師爺,劉家夫婦身爲父母,迴護兒子的行爲可以理解。再者您不是常說孩子們是大欣的“根兒”嗎?
冷師爺搖搖頭說,若連“根兒”都爛了,這大欣又何談未來?
話說山裡鎮挨着的羣山之中,被大欣百姓看做異端的虯族。
迷障毒霧之中,虯族寨子,族長房間。
符霜刃作已婚裝扮,頭髮高盤在頭頂,還插上各種精美銀飾品,她抱着懷中咯咯樂的奶娃娃,瞥着宛若滿弓滿帶威脅的符一往,“聖子應該知道你對虯族代表着什麼。”
符一往不屑一笑,“那又如何?我要想走,你們誰能攔得住我?”,轉瞬已經捏住了符霜刃的脖子,可只要仔細看那手,會發現指尖出於心理性的顫抖。
符霜刃懷中的娃娃哇哇的哭了起來。
符一往有些慌的看了眼哭啼啼的奶娃娃,暗道:哎呦餵你可別哭了,哭得我心煩意亂!面上還是努力維持暴虐猙獰,“讓他別哭。”
符霜刃手掌輕拍嬰兒,不在意的低頭看符一往手上那微不可察的顫動,“你這毛病十年了吧?自從當年你離家出走……”
符一往被她的話勾起埋藏在記憶深處不敢觸及的那一夜童年記憶,那一段記憶溫暖入心冰寒入骨的,亦是他人生的轉折點,銘記靈魂永不敢忘。
他渾身僵硬顫抖的手再也無法報仇鉗制的爪狀,低啞的聲音陰狠幾分,“閉嘴不準提!”
“我只是想提醒聖子……以後面對外人,切不可暴露弱點,更不可如此心慈手軟。”符霜刃輕鬆撥開符一往的手,低頭點着孩子的小鼻子,“對吧?阿孃的小寶。”
“算你識相。”符一往嘴上哼道。
他向後退開一步遠離符霜刃,轉身後不着痕跡地深深吸了口氣,壓下腦中翻滾如新的陳年記憶,神色慢慢恢復往常的桀驁孤高。
“不過你可知道‘江湖’怎麼走?”符霜刃見離去的背影僵住,再次笑了起來,“你帶着的人要加上符鈴。她小時候跟着她大欣人的阿爹生活,還跟我去過幾次山裡鎮。”
傍晚,山裡鎮義莊。陰風陣陣,滲人非常。
“你這臭小子真當自己銅皮鐵骨呢?那麼冷的水就往裡跳?你真是不想要孩子了吧?!”冷老爹嘀嘀咕咕的數落着冷文宇,手上幫着冷文宇燒熱水。
冷文宇抱着小家裹着被子,鼻頭紅彤彤的,乖乖的蹲在爐子旁取暖。結果一聽“孩子”兩個字兒就怒了,吸溜着鼻涕道:“老頭你最近怎麼總想着這些事。兒女情長英雄氣短聽說過沒?我可是幹大事的。”
“那可未必!緣分來了,沒準老頭都拉不住你。”冷老爹撇嘴,把酒壺扔給冷文宇。
冷文宇接住酒壺,才喝了幾口酒意就上到臉上。她紅着臉頰鼻頭,捧着酒壺篤定道:“那成。咱就騎驢看唱本!”
冷老爹手中柴火一頓,接口道:“走着瞧。”
就在冷文宇拿了大木桶和熱水回房洗澡的時候,深夜的義莊外出現了四道虯族服飾的人影——
其中一人陽剛威武,耳帶銀色蛇形耳環,腰挎兩臂長半臂寬的大彎刀,大刀闊斧遙遙走在最前面。脖子上還盤着一條通體銀白,名爲阿銀的假蛇,真命蠱。
此人正是誓要在江湖闖出一番名堂的土包子符一往。
土包子身後還跟着佩戴着彎刀的十一二歲的正太臉符成,十八歲左右的面相兇狠略帶憨態的符響,以及……一蹦一跳跟在最後、揹着大包袱的符鈴。
符鈴巴掌大的小臉上,彷彿只有一雙大圓眼睛。胸前垂着兩根纏着五彩繩和各種銀質飾品的大辮子,額頭還垂着一串銀葉子,走起路來清脆作響。
縱然揹着山般包裹,符鈴跑起路來也如小鹿一般輕快,“你們走那麼快,認不認得路啊?馬上又要迷路了吧?”
此時此刻他們正遇到了下山後的又一個岔路口。
符響、符成非常深沉的轉身,他們打小就不喜歡這個便宜妹妹(姐姐),和他們沒血緣,還分走了姐姐的愛。
符一往腳下一頓,轉身發現包裹不知何時又從跑到了符鈴身上,提走她背上巨大包裹,丟給符響,“輪流背。”,自個徑直往前走。
“等我準備啊!”符響剛運出八分內力就被炮彈般的包裹砸中,登時雙腳入土三分,整個人晃了晃。
符成仰着頭看三姐,道:“你也帶太多東西了吧?”
“是阿姐吩咐的。”符鈴雙眼眯起笑了起來,嘴角下的梨渦更深了些。
符成不樂意,“是我阿姐……喂喂別揉我腦袋。好吧是……我們的阿姐。”
符響承受不住包裹的重量,艱難挪動步子“符鈴你可別拖我們後腿,我們跟着老大,可是要幹番大事業的。”
符鈴仍是笑眯眯模樣裝作充耳不聞,歡快追上前面不認識路、淡定亂走的符一往,“哎呀我知道了……老大!之前你們堅持要走右邊的路,錯過了正確下山的路,現在我覺得該走左邊的拐回去。”
符響猶豫了,“左邊?”
符成好奇臉,“那右邊是去哪的?”
符鈴搖搖頭,“不知道沒去過。”
在他們三個議論的時候,符一往已經沿着左邊的路走出了很遠。他耳力極佳自然聽到他們對話,知道自己走錯了,可是他是不好意思承認錯誤。
自尊心很強的土包子符一往繼續像是有目地的往前走,還自我解釋一番:“那就看看右側通向什麼地方。”
“也好呀。”三兄妹對視一眼,屁顛顛的跟上,踏入了右邊這條蜿蜒延伸的小路。
四人走了半個時辰,最終看到了亮光,一個個興奮的加速,義莊的兩個大白燈籠,以及義莊的大門就徹底底的顯露在了他們眼前。
符一往站住了,身後符成、符響和符鈴也站住了。
四張迷茫的臉望着鬼氣森森自帶恐怖氣息的義莊……
符鈴眯着眼辨認了半天牌匾和燈籠上的字,恍然道:“原來東郊義莊就在這裡,上次去鎮裡聽人說過。”,見其他人仍迷茫,就說:“就是擺放沒有親人的死人的地方。”
符響與符成瑟瑟發抖抱成一團,“那麼恐怖。”
符鈴露出四顆小白牙,“老大,我們今晚就要住在這裡嗎?要不要過去敲門呀?”嘴角下的小梨渦更加明顯。
符一往往遠處挪了挪,眼神非常嫌棄,姿態非常霸氣。好像頭皮發麻、汗毛站起、渾身顫慄的不是他一樣。
他肩頭的阿銀就很誠實了,隨着符鈴靠近,一副要暈倒的冬眠樣子。
符鈴明顯看到符一往的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那是她見到害怕的東西時纔會有的反應。
她腦海中響起大姐的聲音:“阿鈴,此次出門有一個重任委託給你——定要爲一往尋個他不害怕的女子!”
符成湊到符一往跟前,“老大老大,我們是出來闖蕩江湖的,應該風餐露宿。”
“錯錯錯。”符響腆着正太臉,一副□□湖的樣子,“話本里面說我們不應該走正門,更不應該露宿,而應該偷偷的侵入別人家。在不驚動別人家的時候找個空房間,第二天帶着別人家的銀票離開。”
符鈴被這個提議嚇到了,嘴角小梨渦都消失了:不是吧?你看話本的時候,是代入了誰!?
符一往擡手打斷他們的話,他細細感受阿銀傳遞來的信息,透出狂妄的深邃眼眸瞧着義莊。
那目光好似穿透重重圍牆,看透了一般道:“此間義莊佈置了無數毒物陣法,只怕這裡藏龍臥虎。我去會會此地高人,你們在此等我。”
話落,他便猶如獵豹一般躍入義莊,矯健的身影在圓亮的月亮前劃過……
“等等老大……”符鈴眼看符一往人已消失,只好漸漸消了音。
符成、符響拍手,“老大好棒!竟然將話本里的對話一字不差背下來了。”
不是吧……這裡真不是咱們自家的寨子。符鈴看看他倆,再看看符一往消失的夜幕方向,深深覺得壓力好大。
夜色下的義莊,花草樹木都沾染着冷藍色。
符一往輕巧的落在義莊院內,站起身來的背影猶如小山,他皺眉掃了眼擺滿棺材的前廳,然後閒庭信步的走向後院,那裡有讓他心靈相通的衆多毒物。
不論是睡在前院的冷老爹,還是在後院洗澡的冷文宇完全沒有注意到符一往的到來,可見四肢發達的符一往內力絕對比二人深厚。
義莊內的“後院”,果然如符一往體內母蠱感知到的那般,佈置了一層層的毒物和陣法,但這只是因爲冷文宇好奇這些東西。
此處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義莊,還是山裡鎮敬仰的冷師爺的住處。
如此這些毒物、暗器、陣法一直襬在那裡從未用過,當然如果三二流級的武林人士,只怕連外圍都走不過去,就會倒地一個月爬不起來。
顯然,這些暗器陣法,對身懷蠱毒的符一往而言都非常的小意思。
符一往在走過拱門後,神色才謹慎起來。
那是一間亮着燈光的,藏匿在重重陣法重重毒草之中。被月光照着,被羣花朵包圍着,就像是話本中世外高人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