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立城對省裡的態度覺得有些曖昧,田文學給洪峰“請走”,他已經將這樣的情況給彙報了,而市紀委書記騰雲也將這一情況彙報到省裡。省紀委一直都沒有說話,或許是在等田文學開口?又或是田文學已經說出什麼了,而是在觀望者,等省裡的事態明朗一些纔會有結果?田文學要真說出什麼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會牽涉到李潤,也就會讓省裡顧忌到李潤背後還有另一個人——張浩之老領導。省裡自然不好對李潤做什麼的,繼而也不知道該怎麼也處置田文學案吧。趙立城在紀委裡日久,對其中的規則和習慣也都熟悉得很。
到如今,只要田文學案給拖着,也就是省裡在考慮怎麼樣將這樣的燙手山芋要如何處置纔是恰當的。說實在話,洪峰是這一案子的始作俑者,而楊秀峰不過是想借這一案子在市裡發出聲音來,他這一決策在趙立城看來就是很臭的一招棋。將省裡逼得難做,那不等同於給自己找麻煩?
陳丹輝聽了這話,覺得也有一定的道理,楊秀峰那天突然就失蹤,之後卻出現在北方省,和華興天下集團攪合在一起,時候查證確實是去了北方省的。只是之後宣稱在省裡還要和華興天下集團商討項目等事,人卻去了京城。他這樣做,用意又在哪裡?
實在看不到他的用意和利益所求,因爲看不到這些,楊秀峰在京城受到這樣大的挫敗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後續事做?修路的資金不到位,李潤在京城裡就曾說過,他卻將這筆資金討過來,今後在市裡和省裡會有更多的發言權和主動權的,李潤的意思是幫他做好這事,使得市委能夠重新佔據主導地位。但他卻要李潤暫時忍一忍,自己也想不通怎麼要這樣做。是在擔心省裡還會繼續用楊秀峰在京城裡活動,資金問題的解決,省裡將功勞記到他頭上?其實這種事可能性不大的,省裡對這些都是能夠一眼洞穿。
“那個人到京城去,是爲了將之前預計的一筆資金梳理清楚,雖說在老領導那裡給攔阻了,應該不會就這樣返回來的。這些就不去理會了,有李老在京城裡,省裡會怎麼做外貿也只要等下去就行。只是,要從省城修一條路穿過南方市,之前雖說有過這樣的設想,但省裡一直都沒有表態,這兩年也都讓人忘記這一件事了。省裡會是什麼意思?”陳丹輝說。今天的討論,主題卻是在這裡。楊秀峰在市裡做什麼,或說針對誰,都不算什麼大事,只要不生省裡的意圖,個人之間的爭執和衝突,都是小事。
“省裡故意讓他到京城裡去碰壁?”趙立城說,說過後自己卻搖了搖頭,也覺得可能性太小,“不過,省裡要是覺得他在市裡伸手太寬,要讓他清醒一下也是有可能的。”李宇夏一直都不說話,聽了趙立城這一句,也知道他在自以爲是。對楊秀峰在市裡的做派,那天他說到市政府的辦公室的,能夠感覺到楊秀峰對田文學所做案子的那種憤怒,絕對不是作假裝出來給人看的,要是楊秀峰年輕氣盛,倒是覺得還沾邊一些。
李宇夏也覺得楊秀峰這個人看不透,但卻有一些好感。他在陳丹輝身邊,自然不好多說什麼。李潤等人事什麼樣的心性、田文學有什麼用的品性,只是不好站出來指責。倒是覺得楊秀峰在田文學的案子裡所做的,讓人感覺到心裡暢快。
陳丹輝還是糾結在省裡怎麼樣的態度上,在南方市的建設問題上,要是有什麼規劃,當真避開了他這個市委書記,那會意味着什麼?不過,有老領導在京城裡,想來,省裡就算有人想要他下來給人讓路,那也不算很容易做到的。
會不會將自己調離開南方市?這種明升暗降,或者就乾脆升一升,弄到省裡去,南方市這邊的棋還不是給他們走順了?當然,省裡真要這樣做,對他說來沒有太多的損傷。只是身邊這些人今後的日子要難過一些。
這天討論不出什麼來,陳丹輝也沒有心思參與趙立城等人後面的喝酒和玩鬧,先就離開了。李宇夏見陳丹輝要走,也陪着走,趙立城等人會怎麼鬧,他總之是不會參與的。就算平時偶爾陳丹輝也參與在其中,李宇夏有自己做大管家的自覺性,安排和掛賬這些事他會主動做好的。
兩人走到外面,陳丹輝也不說什麼,上了車,見李宇夏也跟着進來,坐下後,說,“宇夏,華興天下集團那邊你怎麼看?”華興天下集團的人已經到市裡兩三天了,陳丹輝雖說到應酬過,但對那個叫宋傑成的老總印象一般,沒有多少信任感。楊秀峰不在,他們到市裡來,先還以爲是經開區那邊將他們拉過來的,如今知道楊秀峰到京城去了,反倒懷疑宋傑成是不是專爲楊秀峰到市裡來穩定人心,免得有什麼對楊秀峰不利的言論?這種事不能說不可能,楊秀峰和華興天下集團有這樣的交情,也做得出這樣的事。
只是,真從省裡修一條路過來,南方市這邊將會是什麼樣的局面?
這條路二十年前就說過了吧,之前,柳市的高速路投建之前,也曾說過了要在南方市這邊爭取一條好路。陳丹輝也曾到跑過,但卻沒有任何結果,京城那邊也不給答覆的。
李宇夏沒有想,今晚都沒有提到華興天下集團的事,此時書記卻說起了,沒有立即應答,想了下說,“華興天下集團在全省都有佈局,就算在市裡有一些動作,也是可能的。如今,他們只是來考察,和市政府那邊的商談也是有誠意的。只是楊秀峰這個主抓經濟建設的人不在,國友市長也不肯就拿主意。書記,那條路要是真修起來,將市裡和省城拉直了,不比柳市到省城遠啊。”
“不可能是高速路。”陳丹輝說,之前到過京城跑這條路,對這一點還是有信心的。
不是高速路,就有可能是在原先的公路上進行擴寬,這種修路會節省很多成本,至於能不能達到修路的長遠意圖,就看省裡的規劃。這種事情,對陳丹輝說來卻是問道於盲了。省裡的那些資源人脈,所在的位子都不是業務方面的,要接觸到這些信息,如果有人刻意要進行隱瞞,就不難做到。這條路當真是在原基礎上進行擴寬,那就沒有多少變化,就算由目前的兩車道擴寬爲雙向四車道,對南方市說來真沒有多少改變。
而在柳省的高速路的規劃問題上,陳丹輝早幾年就已經探查到上面在柳省的安排,也因此,這幾年都不在路的問題上想上面要項目、跑資金。也纔會對突然冒出的修路資金感覺到奇異,拿不準省裡的真正意向。
要是沒有高速路,華興天下集團在南方市這邊就算有什麼佈局,也不會有太大的動作。華興天下集團不到南方市來,相信其他的商家就單憑楊秀峰也不可能拉到什麼人的。沒有利益和遠景的發展,誰會傻到拿錢投進來?楊秀峰在南方市沒有多少作爲,省裡也就不會對他們怎麼樣,這一點,陳丹輝最有信心的還是將自己的變動寄予在老領導那裡。
“華興天下集團那邊也很難捉摸到他們的真實意向的,”李宇夏說,“當年他們去柳市之前,誰又能夠看得透?”“柳市是通向大西部的大門,南方市有什麼長遠的利益可言?”陳丹輝這話也是市裡這些年來一直商討經濟發展的最終的結論,不相信有楊秀峰到來就會因此而改變這一事實的。
李宇夏在心裡還有一句話,但沒有再說出來:南方市的大山背後,不僅是離大海不遠了?比起柳市通往大西部說來,這邊就更是捷徑了。但南方市往沿海省就是給那些山給封堵住,上陡而險,地質結構複雜,修路成本很高。沒有可看得見的效益,要從這裡開闢一條路來確實是難以想象的。
第二天,陳丹輝接到省委的通知,要他們到省裡去。
接到通知之後,得知黃國友也會去省裡,還包括了可能在京城的楊秀峰。陳丹輝最辦公室裡一連抽了五支菸,滿辦公室的煙味很重,卻還是找不到更好的可解釋的理由。李潤還在京城,也不敢隨時到老領導家裡去探問情況。這一次,到京城的時間不短,雖說意外地攔阻了楊秀峰這個最可惡的狂妄之徒在京城的工作意圖,但李潤還是不想在京城裡和他碰面,只是在電話裡跟二公子聯絡着,從他那裡套問一些話。二公子也忙着自己的公司,沒有時間回家幫他去探問這些瑣事。陳丹輝想從李潤那裡探一些有利的消息,也就無法得到,李潤總是模棱兩可地說些不着邊際的話,陳丹輝自然猜到他在京城裡的一些情形。
李潤在京城幫不上什麼,回來到市裡也幫不上,在楊秀峰面前,當晚給痛罵讓他滾,李潤氣勢給挫傷後也就無法再鼓起勇氣來直接面對楊秀峰了。就算在背後弄些陰招,卻也難以傷到楊秀峰什麼。對李潤在京城的去留,陳丹輝也不想多說什麼,而那筆修路的資金要不要就去見老領導討要,陳丹輝覺得要先弄清楚了,纔好運作也好定下自己這樣做的目標。那就等從省裡回來後再定吧。走之前,先見一見黃國友,或許他那裡有什麼消息。
和黃國友在政治上的鬥爭,那都是有分寸的,至少和楊秀峰這樣的不同。前提都是將市裡已有的利益進行瓜分,只是在爭誰多拿一點,就算沒有了李潤這員猛將壓制黃國友,楊秀峰的到來,也就讓兩人都有一種隱約的危機感。
醞釀了下要對黃國友怎麼說,拿起電話之後卻又覺得這些準備都是廢話,之前兩人每說一句話都要好好地斟酌。但今天卻覺得沒有必要,或許黃國友也在揣測着,省裡通知他們到省裡去的意圖吧。接通了電話,那邊就先傳過來,“丹輝書記,您好啊。”“國友市長,忙不忙?”
“丹輝書記,不論有什麼事,您書記的事都是最緊要的。”黃國友說,聽在陳丹輝耳裡也沒有什麼感想,對這句話也都是沒有多少意義的話,不會認爲黃國友就表什麼態。
“國友市長客氣了,要是不忙,我們坐坐?”“好,丹輝書記,我這就過來。”“辛苦了。”陳丹輝說得淡,李潤退下去後,黃國友那邊也就不容情地擠壓市委,給陳丹輝的壓力當真不小。等楊秀峰到市裡後,兩邊爲了爭取楊秀峰這個外來的一票,也是各施手段。只是,所有的手段都處在試探的態度上,沒有多少實質的東西,陳丹輝也不會有多少損失。但楊秀峰對田文學下手後,黃國友那邊雖沒有落井下石,可更多的都是在旁觀着,沒有援手的意思。此次見面,會不會讓兩方都有那種自覺和解,來壓制楊秀峰的默契?
楊秀峰當時悄然離開市裡無蹤無跡,陳丹輝曾想黃國友從市政府那邊對經開區更直接一些施壓,但黃國友還是觀望了,雖說讓人到經開區裡,效果上遠沒有達到陳丹輝所想要的程度。不過,想回來也是,要是楊秀峰對黃國友進行出手,自己在市委這邊會有什麼態度?
但不管怎麼說,省裡的形勢不明,對大家說來都沒有利好,總要等形勢明朗些再怎麼選擇和打算,都是下一步決定的事情。將心態調節好一些,也就讓秘書宋盼先把辦公室的窗開了,吹一吹,免得黃國友看到自己心裡沒有底。
如今天氣氣溫還高,辦公室裡開着門窗也不算有多奇特的。宋盼去候着黃國友的到來,這個姿態卻是要做到。黃國友很快就到來,陳丹輝正在關着窗,見黃國友到了,迎過去看不出多少態度來,但兩人之間在南方市相鬥多年,彼此之間的瞭解當真超乎尋常的深透,很多事都不用見到就能夠看出來的。
黃國友心裡一笑,說,“書記,秋後多通一通風,對身體是有很多益處的。”
“國友市長對養生之道很有造詣嘛。”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四十歲之前對這話沒有多少體會,但過了四十歲那就不同了。”黃國友雖說過來四十歲,但從外表看還當真沒有一點滄桑之跡象,臉色紅潤,精神也很不錯。陳丹輝相對而言就要顯老些,兩人的年齡相差不大。但陳丹輝顯得對什麼事都會放在心上,而黃國友卻有種大懷的性子。
陳丹輝不會將話題放在養生上,笑一笑,宋盼已經將兩人的茶都端上來,退了出去。也就說,“國友市長,想必也接到了通知,到省裡去吧。”
黃國友早就對陳丹輝叫他過來進行了揣度,也覺得是爲這一事由的。當下說,“是呢,書記,省裡會有什麼新指示?”讓市委書記和市長一起去省裡,那就不會是小事情了,要是先得知一些情況,也就有更爲充足的準備。
“你覺得呢?”陳丹輝不會先說,這也是他一向來的習慣。黃國友自然明白,兩人今天見面不是鬥氣或鬥智,沒有必要總做得風雨不透的樣子。對於市裡最近的事,大家也都明白,相信心裡的疑惑也都相近。黃國友說,“書記,省裡的通知將秀峰市長也帶上了,是不是與華興天下集團的到市裡來考察相關?”
對華興天下集團到市裡來考察,雖說和市政府有着正式的接觸,但黃國友等人還是拿不準。心裡總是找不到華興天下集團到南方市來投建項目的利益點,也就對這一接觸抱着疑惑的姿態,同時,有楊秀峰居中,讓陳丹輝和黃國友都防着,會不會是他鬧出來的假象?要不然,怎麼會在華興天下集團到市裡來,他一個省派主抓經濟建設的常務副市長卻這樣巧合地離開市裡?連蹤跡都隱瞞着?
“他如今是在京城,具體的任務是要討一筆資金來修路,找老領導出面斡旋。事情辦得怎麼樣也就他自己知道,省裡點名要他到省裡去,在建設方面他有不小的發言權啊。”陳丹輝說,對楊秀峰在京城裡受挫,市裡主要領導都已經得知,這時也沒有必要說出來。但楊秀峰的活動中,也能夠看到一些跡象的。
“省裡對我市要下大決心?”黃國友說,似乎在問又像有些嘲諷。
“國友市長也這樣看啊,我想,市裡那就交一份報告到省裡去。”
“行,市政府那邊先打初稿,在請書記過目審覈吧。”黃國友說,在這些問題上,就算尊一尊這位市委書記,也不會讓他的威信就有所損失。時間還足,黃國友給何磊佈置了工作後,留在市委這邊繼續和陳丹輝討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