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跟尼克分手後，陸靈第一次來到利物浦這個城市。原來已經快一年了，她想。
冬天，海鷗還是很多，她在車裡聽不到叫聲，但她知道她不喜歡那聲音。
她坐在窗邊，天早就暗了下來，只是沒有全黑。她望向遠處低低的雲層和鳥兒，她發現她已經想不起那天早上她是怎麼逃離這個城市的。
她從大巴上下來，天已經全黑了。
風大的出奇。她把圍巾忘在了座位上。她不想回去拿，反正不會丟。
在QPR球迷外圍，有零星的埃弗頓球迷衝這邊喊“尼克！尼克！”，陸靈目不斜視地走進了樓裡。
主隊其實比QPR到的還要稍早一些。埃弗頓的主教練在更衣室裡跟教練組成員商討着細節，但他沒見到胡安，正好他有事找他，所以他打開了更衣室的門。
然後，尼古拉斯碰到了前來做客的QPR主帥。
三個月過去了。
她把頭髮盤了起來，露出了完整的臉部輪廓，有幾根髮絲垂在耳沿。眼睛靈動，儘管看上去有些疲憊。她昨晚睡的不好嗎？脣色有點淡，可能是因爲剛從外面進來。她穿着黑色的高跟鞋，褲子也是黑色的，駝色的大衣沒有係扣，裡面只穿了件設計精巧的白色絲質襯衫。沒有戴圍巾。修長，性感。她不冷嗎？
尼古拉斯盯着女孩兒，幾乎忘了那通一點兒也稱不上愉快的電話。
陸靈停了一步，也看着埃弗頓主帥。
他頭髮的長度似乎從來沒變過，可能抹了髮膠，她不確定，他的髮質有點硬，又是黑色，有時不那麼容易看出來。依舊留着短短的鬍渣。他今天穿着深藍的西裝，裡面的襯衫是淺藍色，領帶還是藍色——埃弗頓俱樂部的官方領帶。
她想起前幾天還有球員在更衣室裡討論他的着裝。最新一期的《GQ》也來湊了一份這場全英格蘭甚至全世界的球迷都在關注的比賽的熱鬧。
他們總結了西班牙人登陸英倫以來的穿衣風格。說他是品位最好的足球教練。
其實，足球主教練裡着裝精緻的不少，不過更多的主帥風格偏隨意。陸靈應該算是後者。雖然也有時尚雜誌總結了她的穿衣風格——稱她品位一流。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也上了那一期的《GQ》雜誌。
《GQ》評選的全球最性感女士，她排在第四位。
派特看到的時候撇着嘴跟她說，“第四？難道不應該是第一？”
“你是第一。或許你應該去約這個排行榜上的第一。”因爲派崔克被英國女性時尚雜誌《Glamour》評選爲全球最性感男人的第一位，所以她當時笑着調侃那傢伙。而在《Glamour》的那個榜單上，尼克也在其列，他排在第四位。
他扔了雜誌，抱住她，說在他心裡這世界上只有一個性感的姑娘。陸靈瞟了一眼被扔到地上的攤開的《GQ》，儘管派特那麼說，但那個排名第一的姑娘，的確秀色可餐。
陸靈回過神，衝埃弗頓主教練點了下頭，但他沒有任何反應。她馬上就要走過他身邊，
她驀地想到什麼，突然轉過身，往他那邊走了兩步，壓低聲音說道：“你沒有權利禁止我去看你的比賽，我早就不是你的下屬了。還有，那是我的工作。”
他的表情像是北歐的冰天雪地，不過聽了她的話，他微微點了下頭。
她有些意外，但沒什麼想說的了。
“克里斯汀。”在她轉過臉之前他叫道她的名字。
陸靈微皺着眉望向他。
他往她這邊傾了傾身，湊到了她耳畔：“你在賽前發佈會上說給我聽的話，我都聽到了……你很期待見到我，是嗎？”
派崔克原本戴着耳機什麼都沒想，調節着自己的情緒。不想一擡頭，看到了這一幕，他猛地把耳機給摘了下來。這差點打到他旁邊的坎貝爾。哥斯達黎加人嘟囔道“看着點兒啊，派崔克”。
派崔克沒理會隊友，但他也沒來得及做什麼。因爲埃弗頓主帥很快就站直了身子，保持了合適的距離。
“我很期待跟你交手。”陸靈望着對面西裝革履的英俊男人，露出一點笑容，有點挑釁，“這一回，我會贏你。”
西班牙人的目光在她一動一動的嘴脣上，顏色變深了一些。他也露出了笑容，同樣自信，“不，你不會。”他緊緊盯住她，“還有，我已經知道，很多事情不可控制。”他說完微微垂了下眼瞼。
陸靈的臉上閃過驚訝之色。這真不像他會說的話。
“不過，比賽嘛……”他聳了下肩，低聲說，“我等了你很久。”你終於回來了。
他等了她三個月。不。他等了她一年。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她的。她沒有得到任何信息。
“噢，對了，我太老了？”尼古拉斯冷笑了一聲，眼神往旁邊飄了一下。
派崔克正走過他們身邊，他停了一下，把圍巾塞到了陸靈手裡，“你忘了你的圍巾，baby.”他語速很快，聲音不大。這個稱謂陸靈聽到了，她不確定尼克聽到沒有，更重要的是她不確定其他路過的球員或者工作人員聽到沒有。她不知道派特是習慣了，還是故意的。她望向他，他臉上有微弱的笑意，衝她眨了下眼，已經向更衣室走去了。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埃弗頓主教練一眼。
陸靈重新看向西班牙人，迴應了他之前的話：“尼克，你不會真的介意吧？那就是個該死的笑話。”
“你知道我從來都不大度。”他的眼睛冷漠地晃過她的臉，轉向了正衝這邊走來的幾個QPR的舊部。
喻子翔見到尼古拉斯很興奮，他們擁抱了一下。埃弗頓主帥又祝賀了伊恩戴上隊長袖標。還有幾個QPR教練組的成員也停下來跟他聊了幾句，都是曾經合作過大半個賽季的。
陸靈走進更衣室之前最後回了下頭。
尼克很有魅力。
上賽季，在洛夫圖斯路的那場慘敗中，伊恩被登貝萊八分鐘擊潰，而子翔則吃到兩張黃牌被罰下。但那絲毫沒影響尼克和這兩位球員的私交。他們雖然都拒絕了埃弗頓發出的邀請，但伊恩仍舊邀請了他去參加婚禮。在愛丁堡的重逢中，尼克就跟他們有說有笑。
現在，他們見到他，依舊很尊敬。
他忽然往她這邊望來，在有眼神接觸之前，她扭過了頭，走進了更衣室。
****
球員們已經熱身回來了，還有不到十分鐘，他們就要去球員通道排隊。
陸靈站在格倫那邊，依然在不斷強調着訓練場上跟他說過的話，期間她偏頭看了一下子翔和伊恩兩人。
那場慘敗中，尼克對這兩名球員的瞭解，決定了比賽的走勢，輕易粉碎了她所有戰術部署。
這場比賽前，子翔和伊恩已經分別告訴過她，不會犯同樣的錯誤。她相信他們。
已經過去九個月，兩名年輕的球員在不斷成長着。
她又看了一眼派特。他正在跟漢斯聊着什麼。狀態和情緒好像都沒什麼問題。她沒有時間去問他那句“baby”是無意還是刻意，而其實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她都能理解。她只不過不希望那會影響他的比賽情緒。
派崔克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衝她笑着擡了下眉，很像調情。漢斯看到派崔克的表情，回了下頭。主教練已經轉開了目光，但漢斯看到她嘴角有笑意。
其實陸靈最擔心的，還是眼前這名約克郡男孩兒。
她看向他。
格倫-米契爾低着頭，嘴脣緊閉。這場比賽陸靈反覆交代給他的戰術任務，聰明的格倫應該已經記在心裡。
但……
她有點擔心，並沒有表露出來。她笑着拍着格倫的肩膀，試圖給他減輕壓力。
但說到壓力，這支QPR的所有人身上誰沒有呢？從賽季初到現在，這支年輕的球隊不斷取勝着，目前他們13勝2平，積41分，自從登上榜首就沒有掉下來過。
可是今天的對手，尼克-弗洛雷斯率領的埃弗頓，一直緊咬住分數，現在跟他們只差一分。
也許尼克在新聞發佈會上說的是對的。
QPR作爲被追趕者，會更有壓力。
而這種壓力逐漸地堆積，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榜首並不是個好坐的位置。
而這支球隊，那麼的年輕。
包括她。
陸靈最後轉向所有球員，像內德姆平時一樣粗獷地大吼了一聲：
“男孩兒們，去贏下比賽吧！”
當初她在英冠，曾經說過類似的話，但受到了更衣室的一片嘲笑。
然而此刻，沒有球員笑。
貝爾薩說她的球隊沒有尼克的球隊嚴整，她可不那麼認爲。
現在，她眼前這些男孩兒們都知道這場比賽的重要性，如果贏下，就意味着甩開了最大的競爭對手。
儘管，她還從來沒有說過要奪冠這樣的話語，甚至沒跟派特和提姆說過——但她知道，這個念頭一定在每個球員和每個教練組成員的腦裡浮現過。
這場比賽的結果，可能要比之前對陣曼城的比賽的結果更爲重要。
伊恩站起身。
陸靈看向蘇格蘭人，他這一兩年長高了一些，長壯了很多。此刻，他表情堅毅，用蘇格蘭口音的英語大聲喊道：
“聽到了嗎，小子們！我們去幹掉那些利物浦人！”
一呼百應。
身穿白色客場隊服的QPR球員紛紛走出更衣室。
派崔克走過陸靈身邊時，她拉住了他的胳膊。
她剛想說話。
派崔克衝她露出微笑，眼睛裡滿滿都是自信。他瞟了一眼更衣室，只有提姆在，他又望了一眼門外，沒有人路過，他於是極快極快地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我會從這裡得到好運，別擔心。”他說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