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斯心煩氣躁,這一週,他居然只能通過媒體瞭解克里斯汀的動向。他剛看完她的賽前發佈會,她過的一點兒都不好,簡直是糟糕透頂。而他該死的待在利物浦,哪裡也去不了。他理解她,因爲他自己如果面對同樣的情況,大概也是如此。
她不想被打擾。她正在全心準備對陣熱刺的比賽。
尼古拉斯做了一個決定,明天埃弗頓的比賽打完,後天他要去倫敦。她需要他,無論那是否是她的最後一戰,她都需要他。而他不準備提前告訴她。讓她全心備戰吧。他得相信他愛上的姑娘足夠優秀,無論輸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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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倒數第二天,倫敦暴雨。
今天一早,《每日郵報》就曝出託尼-費爾南德斯於昨晚跟奈吉爾-皮爾森進行了短暫接觸。前萊斯特城主帥極有可能在本場比賽之後接手QPR,最晚也會在曼城那場結束之後接手。
白鹿巷球場外全是球迷,當然,主要是熱刺球迷。而經過主場球迷身邊的QPR球迷們被無情地嘲笑着。他們嘲笑他們的甜心主帥,嘲笑他們糟糕的成績,嘲笑他們的克里斯汀也許會在這終結自己不到一個月的執教生涯。
羅恩-史密斯沒帶傘,全身淋的溼溼的。他總算坐到了客場球迷區。整個球場里人還非常少。這一場,他提前了一個多小時進場,往常他都喜歡在外面喝喝酒抽抽菸,快開場時才進來。也許是雨天的緣故,也許是他心煩意亂,他需要安靜一會兒。
克里斯汀,今天真的會在這裡倒下嗎?
他有些害怕。那個女孩兒確實是個甜心,不過不是那個“甜心”的意思。他不希望她就此倒下。但如果她的確沒有足夠的能力執教球隊,羅恩也不希望自己的主隊再次降級。
說到底,有些矛盾。他看了看自己胸前的隊徽,又想起那個女孩兒的笑容,這真是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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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PR的球隊大巴緩緩開進了白鹿巷,車外,熱刺球迷唱着諷刺克里斯汀-陸的歌曲。
“You are getting sacked in the morning!”(你明天一早就要被解僱囉!)
派崔克從大巴上下來的時候聽到了那首歌。他望了望唱着歌的熱刺球迷羣體,目光讓人不寒而慄。他又回頭看了一眼緹娜,她絲毫沒有受到那首歌的影響。事實上她居然在微笑。
他既安心又不安心。
週二的時候,緹娜找到他,告訴了他她打熱刺的初步思路。他聽完很震驚,但第一時間答應了她的所有需求。他相信她。沒有一點懷疑。
雨真的很大。
這場比賽,是迄今爲止,他職業生涯最重要的一場比賽。他努力忽略掉腦中熱刺球迷的歌聲,他需要全身心地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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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巷的媒體區裡,著名《鏡報》記者約翰-克勞斯正在一邊吃着白鹿巷提供的媒體餐一邊刷着推特。這場比賽前來觀戰的媒體記者非常多,整個媒體區擁擠不堪。他老需要挪動椅子,這讓他有些不爽。他吃完最後一口土豆泥,放下了叉子。正準備站起來,但眼睛瞥到白鹿巷的工作人員已經把首發名單送過來了。
不知道是哪家媒體的記者,第一個拿到了雙方球員名單,操着有點土的英格蘭北部口音,大聲說道,“那個女孩兒瘋了!”
所有人都望了過去,急切地想要拿到名單。
當約翰-克勞斯終於拿到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跟那個人是一樣的。
那個女孩兒瘋了。
派崔克-安柏被摁在了板凳上!?
同樣被摁在板凳上的還有球隊最強力的新援智利人愛德華多-巴爾加斯。
以及,隊長內德姆-奧諾哈根本沒有進入大名單。
她到底準備幹嘛?
約翰-克勞斯小聲自言自語道,“傑克-斯蒂爾和阿爾瓦羅-克魯茲他媽到底誰啊?”
沒想到有個甜美的聲音接道,“我剛查了一下,是QPR預備隊的兩個球員。其中斯蒂爾是預備隊的隊長,克魯茲是他們這賽季引進的西班牙小孩,都是十九歲。”
約翰-克勞斯擡頭,克蘿伊-泰勒正衝他露出可愛的笑容。他們是同行也是朋友,經常會在賽前的媒體區碰到。
“噢,你怎麼來了,克蘿伊,我還以爲你會去阿森納那場。”
克蘿伊坐到了他身邊。整個媒體區嘰嘰喳喳的,全在討論QPR的首發。
“錯過克里斯汀-陸的最後一場英超比賽?我纔不會。”克蘿伊一邊坐下一邊笑着說道。
約翰-克勞斯歪了歪嘴,“我以爲你會支持她?”
“我當然支持她。只不過,我看不到她成功的可能性了。”克蘿伊說的是實話。當初克里斯汀接手的時候她是天空臺最興奮的人之一。但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覺得克里斯汀一直在辜負她對她的信任。
“我也一樣。我原本是支持她的,現在看來,我們的支持都有點可笑了。”約翰-克勞斯說着站了起來,“我去拿杯咖啡,你需要什麼嗎?”
克蘿伊說着謝謝搖頭。她盯着名單,回想起克里斯汀打水晶宮的賽前發佈會上說她希望她在她執教第一百場比賽的時候再去問她問題時的自信,心裡竟有點爲她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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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巷的主隊更衣室。
熱刺主帥毛裡西奧-波切蒂諾也剛拿到首發和替補名單。他之前已經聽說QPR的隊長沒有隨大巴來球場,所以並不意外內德姆-奧諾哈沒有進入大名單。
但是派崔克被摁在板凳上是什麼意思?就算這個年輕的女孩兒想要打10-0-0也應該上派崔克啊。不上,簡直就是犯罪。
波切蒂諾的助教赫蘇斯-佩雷斯笑的合不攏嘴,大概他確實覺得太好笑了。
赫蘇斯說,“她真的覺得上一堆防守的年輕球員就可以拿到0:0了嗎?”
波切蒂諾笑了笑,剛想附和,突然想起恩師貝爾薩對克里斯汀的評價。
“她既理想主義,又實用主義。她天賦很高,可惜缺乏經驗。也許以後會比我強。”
這個評價不是一般的高。能讓一向心高氣傲的恩師給出這麼高的評價,怎麼可能是赫蘇斯說的那個思路呢?
這裡面肯定有玄機。只是他還沒看出來。
阿根廷人心裡有些不舒服。他重新審視這個名單。
這感覺上是一個五後衛的陣型。但又不太像。首發名單中的兩個預備隊球員,一個是後腰,一個是左後衛,但關於他倆的信息太少了。
而且,陣容中沒有任何一名正式的前鋒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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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鹿巷球場的媒體席,不少記者已經提前入座。
他們依舊在討論QPR的首發。這是四後衛?五後衛?誰打前鋒?是擺三層大巴死守的陣型嗎?
克蘿伊問坐在身後的約翰-克勞斯,“你覺得克里斯汀是想要守一場平局嗎?”
約翰-克勞斯咂了一口咖啡,搖了搖頭,“我不清楚。但我碰巧看過去年她臨時帶隊打伯恩利的那場,總覺得她不是這樣的性格。”
克蘿伊的視線轉向球場的看臺,在那裡,稀稀拉拉的熱刺球迷已經唱起了歌,有一句歌詞是:“You got no balls cos your manager has none.”{你們沒有種(直譯爲沒有蛋蛋),因爲你們的主帥就沒有。}
克蘿伊反感地皺了下眉。噢老天,她現在真希望克里斯汀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好好教訓一下熱刺了。
突然,白鹿巷的客場球迷區爆發出陣陣掌聲,克蘿伊望向球場,QPR的球員出來熱身了。裡面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的出現甚至讓少部分熱刺球迷鼓了掌。
她有些爲他着迷,可惜他不喜歡她。他說不再打給她,確實沒有打。
克蘿伊望着那個身影,他今天被摁在了板凳上,不知道心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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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比賽開始還有十分鐘。
球員們剛剛熱身回來,他們看上去狀態不錯。陸靈想道。
她在週中拿下內德姆-奧諾哈之後,隊裡好幾個老將一起質疑她,包括萊斯也氣勢洶洶地衝到她的辦公室質問她。她都只給了一句話,“我是球隊的主教練,只要我還在這個位置,我想我有權力選擇讓誰在場上,誰在飲水機旁,誰連看飲水機的機會都沒有。”
萊斯既無奈又氣憤,他知道,她的離開就是這一兩場的事情,他可不認爲她會贏下熱刺或是曼城——既然如此,讓她發瘋去吧。
陸靈從來都不在乎萊斯的看法,而那幾個老球員的反應——她也無需在乎,因爲她根本不準備在打熱刺這場上他們。
首發十一人有超過一半是她的嫡系,其他幾個也都對她的戰術細節佈置言聽計從。
除了門將羅伯特-格林,這個首發的平均年紀只有20.7歲,是這個賽季整個英超出現過的最年輕的首發。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說話,他們也都知道,這有可能是她的最後一場。
“我想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你們可能是唯一知道我還正常的人。”陸靈自我調侃着。
球員們都哈哈大笑起來。氣氛輕鬆了一些。
陸靈漸漸收斂起笑意,“之前是約翰還是子翔說的來着,說要爲我而戰?我不認爲這是一場爲我而戰的比賽,因爲無論我留下與否,你們都是要去拼賽季首勝的——我的話就這麼多,現在,出去幹掉他們吧!”
球員們挨個走了出去,她拍打每一個球員的肩膀。輪到門將羅伯特-格林的時候,陸靈昂頭盯着他的雙眼說道,“嘿羅伯特,記得之前的賭約嗎?如果你今天零封熱刺,我給你五百鎊。”
羅伯特微微點了下頭。她在試着讓他也全力以赴,他知道。無論他喜歡她與否,他不會對不起自己的手套。況且,他確實想看她給他五百鎊時的表情。
所有人都出去了,派崔克留在了最後。
更衣室裡只剩下陸靈和他。
派崔克站在自己的更衣櫃前,看着他的緹娜。
緹娜小了一圈的臉蛋,緹娜深深的黑眼圈,緹娜的倔強與堅強,他都看在眼裡。然後,記在了心裡。
她也看着他,沒有笑,也沒有皺眉,平淡地說道,“謝謝你的配合,派特。”
可他依舊只是盯着她。
“怎麼了?”陸靈看他半天不說話,問道。
“緹娜,今天是2016年10月30日。”
“所以呢?”
“沒什麼。”派崔克輕輕搖了下頭,往她這邊走來,露出了點笑意,“也許你應該讓我親你一下。”
陸靈怔了怔,然後也笑了起來。她知道他爲什麼這麼說。
十一年前,她在社區俱樂部兼職教練。她第一次帶隊打比賽之前很緊張,她跟八歲的小派特說,如果你親我一下的話,也許會給我帶來好運。小派特看上去很不樂意,但還是在她臉上蜻蜓點水地親了一下。後來那場比賽,小派特進了一個球,他們也贏得了比賽。
很久遠的記憶。
“我那時候太幼稚了。”陸靈別過眼,有點尷尬。
“緹娜。”派崔克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離的很近,“會給你帶來好運的,也會給我帶來好運。”
然後,他猝不及防地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極快,像小時候一樣,蜻蜓點水。但男孩兒的嘴脣很溫熱,皮膚的觸感似乎還在。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已經走了出去。
真的,會有好運嗎?
陸靈沒有時間再去想這個問題,時間差不多了。
她也走出了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