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換牙,第一次踏進小學的門口,第一次被老師誇讚是天才兒童,甚至是她初長成少女的第一次來……她的點點滴滴,如同每日喝的水,呼吸的空氣一樣,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都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儘管他們這二十年不在她的身邊,她卻像是一個影子無處不在,他們與向驥許攸也不過是空間上的差距而已,其實……一直在一起啊!
姜雲朵點點頭,緩緩的笑了笑,“嗯,這些後來我便知道了,可是知道了心裡還是有怨恨的,還記得那天和父親說起以前的事,原來一切不過是父親刻意的隱瞞,確實有許多的無奈和不得不割捨,我能夠理解,然而……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又是最親近的人,那種感覺還真是……矛盾糾結,心裡明白他做了一個姜家家主該做的一切,沒有錯,可是……到底意難平,直到我跟你接觸到姜家和島上的財務,看到那些龐大到沉重的數字,我忽然就釋然了,假如是我當初坐在那個位子上,我又會怎麼做?我想,我會做出和父親一樣的選擇吧?比起身邊的一個人兩個人,整個黃金島更重要,那是他不能推卸的責任,就算他當初自私一點放棄大仁大義,選擇成全自己,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就會幸福麼?呵呵……不會,他會揹負永遠的愧疚,會一生活在沉重的負擔裡,而我和媽媽也會被壓的喘不過氣,太自私的成全就是對別人最大的傷害,那種小情小愛在責任和道義面前還是要讓路,所以,我慶幸父親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他做了一個島主該做的事,我……又怎麼會不原諒他?”
有些話說來了,就是通體舒泰的輕鬆自在,姜雲朵輕輕的吐出一口濁氣,覺得天藍風輕,陽光明媚,“沒有負擔愧疚的活着真好,沒有怨恨糾結的活着也真好!三哥,你說是不是?”
她沒有忘記自己與他分享這些的目的是什麼,可不止是傾訴,更多的是想要告訴他學會理解和原諒,當初他的父親,謝家的長老想必也有很多的顧慮和無奈,雖然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也有很多的過錯與不對,那麼……就算不能原諒、父子關係修合,至少不要拿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更不要活在過去的陰影裡,學會放下,纔是對自己最好的守護!
謝靜閒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俊逸的容顏清透中有一抹蒼白,不過這一次沒有控制不住的對她冷眼相向,只是語氣有一抹慘淡的淒涼,“雲朵,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像你一樣,義父當初所做的那一切對你來說只是一個誤會,誤會解除了,便可以冰雪消融,船過水無痕,可是不是所有的傷害都是誤會,那是……真正的傷害,遍體鱗傷,甚至橫亙在其中的還有一條無辜的性命,你說,若是你,你可以原諒麼?可以輕易的放下或是忘記麼?”
姜雲朵懂了,懂了他的傷終究不像是自己的,只是一個假象,而他的……那是一刀一刀刻上的,若是勸他原諒,那真的有些可笑也不公平,“對不起,三哥,我想的太簡單了,我只是……我只是想讓你對自己好一些,有些傷害和錯誤已經註定,我們不能改變、不能忘卻、也放不下,可至少,我們可以選擇對自己寬容一點、愛惜一點。”
謝靜閒的眸子裡霧靄濃濃的一片,似是看不到任何的光亮和溫暖,聲音也虛無縹緲的,沒有一點的鮮活氣,“我已經在二十年前就已經不知道什麼是寬容和愛惜了,什麼都沒有,纔不會失去。”
姜雲朵心底微縮,衝動的道,“那以後我來愛惜你!”
車子凌厲的劃出一個激烈的弧線,幾乎跑出車道,嚇的後面跟隨的保鏢團們出了一身的冷汗,完全不知道車裡出了什麼狀況,三少開車不是最溫和平緩麼,怎麼還……太考驗心跳了。
謝靜閒的心也詭異的跳動失常,因爲她的那句話,她愛惜他?“姜雲朵,你,什麼意思?”聲音微微的輕顫,有一絲不確定的期待和驚異。
車子終於平穩了,姜雲朵也從剛剛那特技一般的心驚肉跳中沉靜下來,只是聽到他的追問,心底不由的哀嚎一聲,衝動是魔鬼啊,她剛剛爲什麼要說那麼感性煽情的一句?“咳咳,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唄。”
謝靜閒破天荒的發揮了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精神,眸光深深的看過來,“字面上的意思我不懂,雲朵解釋給我聽。”
姜雲朵有點受不了的懊惱了一句,“那麼淺顯的意思你會不懂?”他何時會咄咄逼人了?
謝靜閒淡淡的道,“我怕理解錯了,自作多情!”
姜雲朵就小臉紅了,眸子游離的看向窗外的風景,越來越有恬淡閒適的風情,看來離的鬧區已經很遠了,“咳咳,三哥,我們這是到了哪裡了?”原諒她吧,做一回鴕鳥。
可是人家不給她這樣的機會,一字一句清晰的道,“雲朵,我們剛剛的話題還沒有說完,那那句‘我來愛惜你’是什麼意思?”
面對他的不依不饒,姜雲朵姑娘羞惱成怒了,轉頭惡聲惡氣的道,“就是我會對你好的意思,懂了麼?”
她的惱羞成怒,在謝靜閒看來,卻是溫潤的清風撲來,是明媚的陽光照下,是天際那一片海藍的波光瀲灩,是路邊枝頭的一簇簇花開,心底也似有什麼悄然綻開,砰砰的訴說着快意的動容,“嗯,懂了,那雲朵記住今天說過的話,不要失言,因爲……我會當真!”
聞言,姜雲朵心底一跳,眉頭皺了皺,怎麼就忽然有一種揹負上壓力的感覺呢?他說的那話……好像她要是敢忘了就是辜負背棄他一樣!難道她不知不覺的就給自己攬上了個大麻煩?還是甩不掉的,若是甩掉,人家就會……“咳咳,若是我不小心忘了呢?”
謝靜閒握着方向盤的手一緊,聲音淡淡,卻帶着一抹決然,“雲朵最好不要忘了,因爲……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會如何!”
姜雲朵不言語了,好吧,她懂了,她要是敢忘,這外人眼中的謫仙只怕會變成惡魔!
車子又開了一會兒,道路上的車子是越來越少,看來他們真的是到了偏遠的小鎮了,沒有現代化的繁華奢侈氣息,可那種安然寧靜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愜意,古老而帶着風情的房子,那扇門後似乎有着神秘的誘惑,姜雲朵看的眸子越來越亮,心情也似被點燃,剛剛的那些都拋之腦後,眼裡只看的見這充滿風情旖旎的小鎮。
謝靜閒也被她的好心情感染,語氣輕快的道,“這裡便是鳳溪古鎮,有上前年的歷史了,你剛剛看到的房子最年輕的也有一百多年,這裡的人大多都比較樸實,保持着淳樸的原生態民風,島上再繁華也蔓延不到這裡來,因爲這裡的百姓不喜歡,所以當初義父也沒有強制執行,倒是留下了這一片寧靜,偶爾外面也會有人來看看,追憶些東西,不過都不會住太久,因爲比起繁華都市,這裡實在是落後了,沒有電話和網絡,也沒有任何休閒的娛樂,這讓那些習慣燈紅酒綠、各種信息快節奏的新新人類適應不了。”
姜雲朵嘆息,“若是我能住一陣子就好了。”
謝靜閒把車子停下,聞言,偏過頭來道,“你想住在這裡?”也不是不行,他其實在這裡有一處房子的,連義父都不知道的。
姜雲朵解開安全帶,下車,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沒有汽車尾氣的新鮮空氣,陶醉的笑着,“我也只是說說,能真的走開麼?至少現在不行喔!”
謝靜閒凝視着她閉上的眸子,脣角的弧度輕輕的揚起,不是以前面具似的僵硬標準,而是柔軟的淺笑,“嗯,等過去這段時間,你若是想來小住,也不是不行,我會安排的。”
“真的?”姜雲朵睜開眸子,眸子裡是晶亮的笑意,“三哥對我越來越體貼了,呵呵,忽然有些受寵若驚呢!”
面對她的調笑嬌俏,謝靜閒不自在的錯開眸子,“你不是說以後會對我好麼,我當然也會投桃報李了。”
姜雲朵呃了一聲,笑聲頓住,小臉又熱了熱,“呵呵,也是,也是。”
謝靜閒虛無縹緲的眸子裡閃過一抹笑意,似乎看她這樣很有趣而歡愉,率先一步走在前面,語氣柔和輕快,“走吧,這條街是鎮上最熱鬧的了,你想要買什麼自己選吧!”
姜雲朵回神,這才發現他們站在一條街的入口,所謂街道也不過是三五米的寬度,車子從中走過都苦難,也沒有車子經過,大抵是不忍破壞了這裡的寧靜祥和。
兩邊是一些風情各異的小店,賣的東西都比較淳樸,很多都是出自店家之手,算的上是獨一無二的設計和禮品了。
姜雲朵一家一家仔細的看着,看到喜歡的便毫不猶豫的買下來,當然不是她掏錢,謝靜閒付賬的時候有些不習慣,他還是第一次爲女人買單,然而又有一種陌生的情緒,他不確定是什麼,卻舒服的讓人難以抗拒,掏錢的動作是優雅而帥氣的,不過嘴上不罷休的問了一句,“爲什麼你買東西是我掏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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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雲朵笑得理所當然,“因爲我們現在正在交往啊,交往中的情侶都是這樣的,若是女友買東西,男盆友只是在邊上看着,你看看人家這些店裡的老闆會用什麼樣眼神看你!”
謝靜閒縱容的彎了彎脣,縱容她眸底小小的得意於狡黠,其實別人怎麼看他,他何曾在意過?他在意的不過是……她的那份歡喜得意的笑罷了。
不過接下來,她又沒心沒肺的說了一句,讓他忽然彎下的弧度僵住了,心底漫起一片苦澀。
她說,“不要這麼小氣喔,你看二哥,連卡都上交了,在第一樓宰了他幾十萬,我對你算是很好的啦!”
謝靜閒眸光又有幾分虛空,他也可以讓她宰幾十萬的,甚至多少都可以,可是……能不能只宰他一個?忽然又想起早上在大哥辦公室那兩人說的挑釁的話,心底那股酸澀更是難忍了,有些煩悶的話就脫口而出,“你昨晚不是累着了,怎麼還有力氣逛?”
姜雲朵訝異的呃了一聲,剛剛他不是還好好的,甚至面具摘去,出現了一抹可以稱之爲微笑的表情,怎麼轉眼就又……,還有好端端的提昨晚的事做什麼?不會是自己買了這麼多東西,沒有他的心裡不平衡了?
眼眸四下看了看,就發現了一家手工編織的店鋪,門面前展示的各種墊子、毯子非常惹眼,她興致勃勃的拽着他走過去,“走,我們去那邊看看。”
謝靜閒不是掙脫不開,他只是不捨得掙脫開,他對自己的無力抗拒有些氣惱,“姜雲朵,我在問你剛剛的話。”這個小女人是不是遇上這些就會當鴕鳥?
姜雲朵眸光閃了閃,拽着他的胳膊沒有撒手,腳步卻停在路邊,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反問了一句,“三哥,你怎麼總是喜歡問這些?”
謝靜閒怔了一下,對上她靈動狡黠的眸子,忽然有些羞惱,“你管我!你還是管好自己,不要勞累過度,傷了氣血,虛了腎氣,最後還掏空了身子。”想到左擁右抱,想到一遍又一遍,想到兩人去補眠,有些情緒就那麼控制不住了,說出去的話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姜雲朵也被刺激了一下,有些匪夷所思的瞪着他,這會是謫仙說出的話?不過這話裡的酸味她還是聽出來了,一時倒有些尷尬,“咳咳,放心吧,我會注意的。”
“那麼……那兩個人呢?也能注意?他們能忍得住?”謝靜閒的聲音不自覺的帶了一絲冷意和惱恨,眼眸裡不再虛無,沉沉的像是濃霧。
姜雲朵平靜下來,看着手裡提着的袋子,那裡有好幾樣的東西,有她自己喜歡的,也有送給驥和攸的,還有送給衛伯庸的一個手工燒製的土陶杯子,齊宜修太講究精緻,她還沒有找到適合他的,眼前的人……她也不知道送什麼好,似乎一路逛過來,不管是有意無意,還是對他們都留了一份心思,或多或少,一個也沒有忘記,不管她心底願意不願意,到底他們也在她的心底佔了位置,嘆息了一聲,淡淡的道,“那麼你們呢?你們可又能忍的住?”
謝靜閒懊惱的撇開臉,“我自然是能忍得住!”以前不覺得幾人共享一個女人有什麼不能容忍,他甚至覺得那不過是一個過場,就自己這清冷的性子,到時候有沒有反應都是未知數,所以在四個人裡,他對當她的王夫是最無所謂的,反正這輩子他也沒有想過會娶妻生子,左右不過一個名分罷了,與他又能若何?然而此刻……他忽然介意了,介意她左擁右抱與別的男子翻雲覆雨,那樣的畫面刺激的他有些言不由衷,他能忍得住麼?那……那天她趴在自己那裡他爲何就亂了?
姜雲朵的聲音忽然也有一絲清涼,“既然三哥能忍得住,我想大哥二哥還有四哥應該都能忍得住,那麼我身邊只有驥和攸忍不住又有多大關係呢?”
“姜雲朵,你,你怎麼能……”謝靜閒呼吸一窒息,瞪着她平靜淡然的小臉,胸口悶的像是壓了一塊石頭。
姜雲朵其實心底也怪怪的不太舒服,她卻沒有去深想,鬆開他的胳膊,自顧自的去店裡看東西了,一時逛街的興致也打了折扣,明明剛剛還是很好的氣氛,卻被搞砸了,這個人還真是會冷場!
她不再理會他,徑自挑了幾塊墊子,純手工編織的,圖案非常淳樸自然,都是向日葵的模樣,盛開的燦爛金黃,她想放在家裡的沙發上,與院子裡的向日葵倒也能相映成趣,不是有一句話說的好,希望你能坐在向日葵上,即使沮喪,也會面朝陽光。這般想着,心情好了幾分,要結賬的時候,看中一雙拖鞋,也是手工毛線編織的,只是看着也覺得溫暖舒適,她又毫不猶豫的選了那兩人穿的號碼,還有自己的,想了想,又買了兩雙號碼大一點的,父親和華叔或者也會喜歡。
“我的鞋碼沒有這麼大!”一直被她置之不理的人忽然淡淡的冒出一句。
姜雲朵置若罔聞,依舊我行我素,耳邊又響起一聲,“你不是說會對我好?這麼快就忘了?”這一聲可就不是淡然的了,幽幽的仿若從天際傳來,有一絲哀傷和孤涼,像是被她拋棄了一樣!
姜心口一堵,沒好氣的擡頭瞪他,“沒忘,這是給父親和華叔買的,你穿多大碼的?”
“四二碼!”謝靜閒忽的就笑了,無聲的笑,明明沒有一絲動靜,卻偏偏讓人聽到了花開的聲音,聽到了春風拂過綠水,聽到了冰雪融化流淌的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