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靜心終於從齊宜修身上收回眸光,正視着站在他身邊的姜雲朵,臉上的微笑維持的再得體,也掩蓋不了眸子裡複雜而審視的光,“是的,二少,您交代的都準備好了,這位就是……姜小姐吧?”
姜小姐和姜大小姐,一字之差,可含義卻是相距甚遠!
姜雲朵眼眸帶笑,姿態優雅而淡然,仿若聽不懂人家那是有意還是無意少說了一個字,按照她以前的處理經驗,最常用的便是無視,還是高姿態的無視,因爲你越是理會,她們便越是上臉的折騰,那反而是給了她們臉了,有時候沉默便是最好的回擊,尤其是不屑一顧或是不以爲意的沉默,無異於給了對方一巴掌。
許靜心便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她的身份也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而是十大家族裡正兒八經的名門閨秀,她的父親是許家的長老,她是血脈最正統的直系嫡女!她在齊宜修面前放下身段、降低姿態,那是因爲……她心儀他,心儀一個人便再也難以驕傲的起來,可是這不代表她在別人面前也沒了驕傲!
眼前的女子就算是姓姜又如何?就算是從國外回來了又如何?就算是進了乾宮又如何?她的身份始終是尷尬的,她的母親與姜家家主離異,當年發下的誓言尋常的老百姓不知道,可是十大家族的人都清清楚楚,這一生都不原諒姜家家主的背叛!下緣宮裡還住着那兩對母女,那麼她的母親就不會回來,她自己回島根本就不名正言順,就算是能參加明天的壽宴,得了家主的認可,可是十大家族……豈會那麼輕而易舉的就接受她?
當年可以聯手逼迫她們母女遠走他鄉,那麼二十年後……只是一個她就以爲可以在島上站穩腳跟了?十大家族既相互抵制競爭,又盤根錯節、息息相關,尤其是一旦觸及到大家的利益,那麼抱團聯手是再正常不過,而聯手的力量是多麼強大……當年就是家主都無法抗衡,現在十大家族的力量不但不曾削弱,後起之秀也都培養出勢力,所以……她稱呼她姜小姐實在是很客氣甚至擡舉了!
可眼前的人卻……無視!那種無視帶着超然的睥睨和不屑,明明笑如春風,她卻覺得臉上被她風狠狠的煽過,難堪而羞惱!
誰知接下來還有讓她更加難堪羞辱的!比起她給予的無視,她心儀的男子給予的纔是真的貨真價實的一巴掌!
“許小姐,你喊錯了,這位是姜家大小姐,而不是姜小姐,這黃金島上,姜小姐無數,可姜大小姐只有眼前這一個!”齊宜修幽深的眸子微微一眯,身上不由自主釋放的寒氣讓周圍的空氣下降了好幾度,身邊的小女人巧笑倩兮,貌似不在意,可是他卻不能允許有人看低她,不管是誰!
聽到這冷冷的一聲,許靜心俏臉募然一白,得體的微笑再也掛不住,僵硬而難堪,“對,對不起二少,我忘記了。”
齊宜修高高在上的膩着那蒼白着臉的人,沒有一絲一毫的心軟,聲音冷漠的不帶一絲的溫度,“對不起這三個字你不應該對我說,而是對大小姐說!”
聞言,許靜心的身子就像是被秋風掃過,悽楚而澀然,那一剎的楚楚可憐讓姜雲朵都嘆息了,似笑非笑的掃了身邊的人一眼,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啊,看把人家給打擊的,搖搖欲墜有木有?碎了一顆芳心有木有?剛剛不是還紳士優雅如王子麼,這會兒那些美好的品質都上哪兒了?
齊宜修對上她的眼神,冷厲的氣息瞬時溫暖如春,不過看到人家眼神裡傳達過來的揶揄,寵溺而戲謔的勾起脣角,那些美好的品質只是因爲你,小沒良心的,我這般做還不是護着你,再說我要是對別人憐香惜玉了,你就不會吃味?
姜雲朵羞惱的嗔了他一眼,她纔不會吃味,當她是他們這些醋罈子啊,動不動就爭風吃醋沒有節操下限!
兩人你來我往打着眼神官司,看在許靜閒眼裡那就是眉目傳情,她只覺一顆心像是泡在了苦水裡,無力掙扎,不過越是如此,骨子裡屬於世家大族嫡女的驕傲倒是也被激發出幾分,挺直着脊背,不讓自己丟了臉面氣勢,“大小姐,對不住了,因爲是第一次見您,所以……有任何失禮的地方,請您多包涵。”
聲音清清淡淡的,沒有了在齊宜修面前的婉轉動人,姿態也矜持端莊起來,清麗的眉目之間是不甘的堅定。
這纔是真正的許靜心!
姜雲朵就意味深長的笑了,人家說是第一次見她呢,這話聽着像是隨口說的,其實大有深意啊,着實容易讓人多想那其中的諷刺,她若是姜家真正的大小姐,又豈會第一次見?呵呵……“沒關係,我剛回來沒多久,見的人實在有限,除了父親和華叔,也就是幾位兄長,就是各家的長老們都還沒有空去拜訪,其他的人就更……無從認識了,所以不知者無罪,呵呵……話說二哥,說了這麼久,你都沒有跟我介紹這位小姐是誰呢?”
不得不說,姜雲朵也是宅斗的高手啊,以前不用,多是不屑,可要是被人犯了,那麼嘴上也不會留情,這不冷不熱的說出這一番,比起許靜心隱晦的諷刺來可是更加諷刺意味濃厚了,許靜心被刺激的氣血翻涌,忽然想起之前在十大家族裡傳的沸沸揚揚的一場鬧劇,姜家的那兩位小姐接二連三的去找她挑釁,最後卻都落了個慘不忍睹的下場,一時成爲上流圈子裡心照不宣的笑話,她當時聽着不以爲然,以爲不過是她身邊的那兩人幫她,可現在……她果然是小看她了,或者十大家族的人都小看她了!
齊宜修是領教過她的這張小嘴是如何伶牙俐齒的,可愛又可惱,不過這會兒他眸底盪漾的全是寵溺和縱容,“她叫許靜心,是許家家主的長女,我沒有和你說,是怕你記不住,說了豈不是也白說。”
姜雲朵眸光閃了閃,這隻也是個毒舌腹黑的,這伏筆埋得……可夠高杆的,她要是不配合一下,倒是枉費人家的一番心思了,於是順着問道,“二哥也太小看我麼,不就是一個名字麼,我又怎麼會記不住?”
齊宜修俊美的臉上光芒更盛,這個小女人啊,也是隻狡猾的小狐狸,看着無辜清澈,可爪子鋒利着呢,不過他喜歡!“呵呵……不是小看你,而是心疼你,你在外面玩了那麼多年,義父也夠縱容的了,讓我們四個一直幫你操持着當牛做馬的,你以爲這次回來還想置身事外、袖手旁觀?不用等以後如何如何,就是單單今晚,你一下子需要認識記住的人也許比你之前十幾年都要多,十大家族裡的長老還有長房的嫡子嫡孫,還有各家的夫人小姐也不計其數,另外除了十大家族外還有些小的家族的執掌人今晚也會到場,他們可都是攜子帶女,雲朵知道這些人加起來有多少麼?大哥還沒有給你看名單吧?呵呵……就是隻記各家的直系嫡子嫡孫,也要有一百多個,其他那些不重要的閒雜人等你還有腦容量去記麼,沒的累着自己的!”
這話說的……咳咳咳,真是夠絕的了!
看那位不重要的閒雜人等已經徹底傷的無以復加,姜雲朵同情的一嘆,女人何必爲難女人呢,她是真心不願與人爲敵,奈何人家總是前仆後繼的來爲難她,讓她只想要安靜的做個美人都不能夠,她也真是很想醉了!
氣氛僵持而詭異着,那個許靜心似乎沒有了反應,姜雲朵也不好太主動熱情吧,那不是更爲人家心口上捅刀子?而齊宜修則神情高冷的等着,那人怎麼還沒有出現,可是夠沉住氣的了。
誰想,他想等的人還沒有來,倒是某人來了。
“怎麼都站在這裡?”電梯門打開,一身黑色西裝嚴謹威嚴範的衛伯庸大步邁出,傲人的身高走近,無形中便帶着一股壓迫的氣勢,讓人不由自主的凜然而壓抑。
齊宜修握着她的手一緊,優雅的回身,平靜的喊了一聲“大哥!”看向他的身後,衛清翼如影相隨,笑得得體溫和,可是遮掩不住一路疾馳的急切,呼吸的頻率快了,看來大哥走的比平素要迫不及待許多。
姜雲朵也轉過頭,眼眸裡帶了絲笑意,輕快的道,“大哥,你來了,我們站在這裡等你呢。”手上不動聲色的掙了一下,這貨怎麼還越抓越緊了,不是怕被捱揍麼,還不快些鬆開?
衛伯庸幾步便走過來,站在她的另一側,深邃無垠的眸子落在那交握的雙手上只是一瞬,便面無表情的移開,清俊的眉眼看向她的時候,不自覺的就柔和了幾分,軟化了平日裡的威嚴霸氣,看上不不再那般沉悶而肅穆,“嗯,清翼開的已經很快,不過乾宮離着這裡還是有些遠,雲朵等了好一會兒了?”
這個解釋除了姜雲朵以外,其他幾人心底都有些驚異古怪,就是一直處於受傷之中的許靜心都暫時忘了心酸苦悶,不可思議的變幻了臉色,話說習慣了生殺予奪、說一不二的衛大少竟然還會解釋這種東西?還有……那語氣神色都堪稱溫柔,這樣的改變也是因爲她?
心底忽然掀起更大的波浪,這個女人比他們想象的更有手段不可小覷,回來才幾天,竟然就能得了這兩人與衆不同的對待,這兩人是誰,那不是誰都能命令的,此刻這樣的對她相待,勢必是心甘情願的,不然就是做戲……依着兩人的驕傲也定會不會做到這般渾然天成的地步!
姜雲朵可不知許靜心心底是如何如何想的,更不會因爲人家的解釋就表現出受寵若驚來,很自然的接口,“也沒有好一會兒,在這裡碰上許小姐,就聊了幾句。”
衛伯庸點點頭,忽然擡起手,把垂在她臉上的一溜捲髮往耳後順了順,動作有些生疏,可姿態就親暱了,親暱到氣氛一下子曖昧起來,姜雲朵先是一怔,然後小臉募的熱了,下意識的想躲閃,可迎上那一雙深邃無垠的眸子,那裡的眸光像是會吸噬人的魂魄一樣,她便失神的任由他的指尖滑過肌膚,激起顫慄的火花。
兩人這一旁若無人的動作,若是不帶任何感情的看,其實畫面是很唯美的,不過在場的其他三人都沒辦法平靜,便神色各異了,衛清翼自然是最歡喜的,他家大少最近開竅的速度節節攀高啊,本來沒想過來的,可是和大小姐打了一番電話後,卻忽然臨時決定要來,來就來吧,可一路上明顯的與以往的沉穩持重大不一樣了,走的步子帶了幾分急促,到了後一個小小的動作便展露出無限情意,哎呀,剛剛看二少牽着人家的手,他還十分擔心,看來大少也不是不懂爭寵麼?這不就秀上恩愛了?呵呵呵……
許靜心看到這一幕,震驚之餘,下意識的就去看齊宜修,卻只看到他優雅尊貴如初,沒有酸澀,沒有動怒,平靜的不像話,她不由的疑惑了,瞧着剛剛他對她的神態,定然是心裡喜歡的,可是喜歡的女人被其他的男人如此親密曖昧的對待,會沒有一絲的反應?
怎麼會沒有反應?只不過是一切都深深的隱在心底罷了,大哥想要對她做什麼,那是幾人當中最有資格的,他怎麼會去吃味?又怎麼能吃味?依着大哥的能力,就是自私的想要獨霸她,那麼他們也是無可奈何,幸好大哥永遠懂得顧全大局,懂得取捨和平衡,想來大哥做出那一切的退讓,心底定然也是不舒服的吧?
比如任由她和那兩人住在一起,比如給靜閒機會帶她一起出去,再比如也成全他和她在一起……若是換成是他,未必有這份心胸大度,義父的眼光沒錯,大哥是最合適站在她身邊的!
“咳咳,大哥,你也是來選衣服?”姜雲朵回神,有些不自在的開口,氣氛實在太詭異了,她的手還被某人握住,可眼前的這一個卻又對她……
衛伯庸收回手,脣角的弧度似乎勾了那麼一下,“是,這裡除了女裝,男裝也是不錯的。”話落,忽然轉身對着兩米開外的許靜心道,“怎麼還站在這裡?衣服都準備好了?還是說這就是雲裳坊的待客之道?”
這一聲可不是和姜雲朵說話時的溫和了,威嚴霸氣中海帶着一股迫人的冷意,許靜心下意識的顫了一下,冷麪撒旦的名聲可不是虛的,就是長老們在他的面前都不自覺地收斂,她一個嫡女又算的了什麼?“對不起,大少,失禮了,衣服早已準備好了,都是我們雲裳坊最新設計出來的新品,請隨我來。”
許靜心壓制着驚悸,聲音不自覺地恭敬,在他的面前,也下意識的垂首,說完,便轉身走在前面帶路,後背的汗都滲了出來,卻努力維持着世家大族的小姐閨儀,不敢再有絲毫的疏忽,唯恐被身後的人再說出什麼犀利而冷酷的話。衛大少鐵面無私、冷酷無情,在乾宮的長老會上抨擊起人的過錯來都是毫不留情,對她自然更不會心軟。而她不敢挑釁,至少現在不行,不然……依着他的手段,以後在上流圈子裡,她也就不用待了。
他的一句話就可以讓人墜入地獄!
“走吧,我們去看看,這裡的衣服據說是島上最好的。”衛伯庸收回剛剛的凌厲,對姜雲朵說話時,剛硬的臉部線條就軟化了,沒有牽她的手,不過站在她的身邊,並肩的姿態。
姜雲朵眼眸閃了閃,握住她的那雙手很固執,且微微出了汗,她便沒有再想着去掙開,點點頭,隨着衛伯庸一起往前走,順便也拉着某人,“好啊,那大哥一會兒幫我參謀一下哈,我的眼光可不是很好呢。別到時候在宴會上鬧了笑話。”
姜雲朵隨意的輕笑着,衛伯庸深邃的眸子側過來,一本正經的容貌,卻難掩眸底的光芒,還有忽然而至的口乾舌燥,“不會,雲朵平時穿的衣服都很漂亮,今天穿的這一件旗袍也非常好看。”他實在是不擅長誇女人,這番彆扭的話說出來,不由的心底有點懊悔。
身後一直沉默的衛清翼也是暗暗嘆息一聲,剛剛還誇大少開竅了,可是這甜言蜜語的本事還非常需要加強啊!怎麼誇來誇去的就會說漂亮好看呢?太樸實了……咳咳咳,大小姐今日穿的這一身奇葩當的起風情萬種、傾城傾國了好不?堪稱風華絕代、世間難尋的尤物啊!咳咳……這些形容詞大少一定說不出口吧?其實他也就是想想,若是讓他稱讚,他也是說不口的,不是難爲情,而是不敢!他要是站在男人的角度上如此去評價,大少和二少還不得……想想那日四少被揍的慘不忍睹的模樣,嘴角抽了抽,不知道今晚還能不能參加宴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