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謹言沒生氣,只是溫柔的看着她;“如果打我可以讓你出氣的話,那麼你打吧。”
程瀟瀟又氣又傷心,從他懷中掙扎下來,指着陸謹言大喊:“你這個混蛋,王八蛋,這種時候你怎麼可以說這些話?陸謹言難道我程瀟瀟在你眼中就是這麼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嗎?”
“不離開,難道你想照顧一個瞎子一輩子嗎?”
她倔強的擡起頭,用滿是淚水的眼睛瞪着他:“別說你就是瞎了,你就是個植物人我這輩子也不會放手,陸謹言我告訴你,你生是我程瀟瀟的人,死了也是我程瀟瀟的鬼,你這輩子都別想拋棄我了。”
“瀟瀟,你怎麼就這麼固執呢?”陸謹言心疼的看着她,明知道她會是這樣的回答,卻不忍心再說出狠話,生怕傷透她的一顆心。
程瀟瀟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怒視着他:“沒錯,我就是這麼不識好歹,想照顧你這個瞎子,瞎了更好,這樣就天天在家裡呆着,不用出去沾花惹草,天天守着我,也不用擔心會有女人來勾引你,更不擔心他們會將你灌醉弄到牀上去,也更不會突然冒出來別人的兒子叫你爸爸。”
“瀟瀟……”
這一刻,陸謹言多麼希望她可以自私一些,而不是痛苦的跟自己面對接下來殘忍的生活。
“不要叫我,陸謹言你這個大混蛋,如果是我變成了瞎子,你會不要我嗎?”
“當然不會。”他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這才發現中了她的計,這個女人正在咬牙切齒衝着自己發火。
“那你憑什麼讓我滾呢?”
陸謹言這個神經病,大壞蛋,自己生病了就想一腳將她踹開,門都沒有,她程瀟瀟這輩子就賴着他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絕對不要離開這個男人半步。
“瞎子了不起嗎?瞎子就可以讓我滾嗎?我告訴你,你要是看不見了,我就天天纏着你,到你老死的那一天。”
“瀟瀟,別說胡話。”
他多麼希望她可以將自己甩開,可她不肯放手。
“陸謹言,以後我會照顧你,你就不要想着要將我趕走這種話了,像你這樣年輕又英俊的鑽石王老五,我還去哪裡找呢?”
她擦着眼淚,堅定的話不容許任何質疑:“聽清楚了嗎?”
陸謹言無奈的看着面前這個女人,極其緩慢的點頭:“嗯。”
“那就好,我會給你做飯,給你洗衣服,帶你去海邊,替你管理公司,你就乖乖在家當我的小白臉吧,不是說答應以後讓我養你嗎?”
“好。”
“反正現在你的存摺在我這裡,你的銀行卡密碼我也知道,你的固定資產,公司,全部都在我手裡,只要你走出去就會馬上餓死,所以你不能離開我。”
“好。”
“以後你的人也是我的,做什麼事情都要經過我同意。”
“好。”
“既然你都答應了,身上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也全部交出來,對你我是信不過了,萬一哪天偷偷跑掉怎麼辦?”
陸謹言看着愛人淚痕未乾的臉,她總是有本事讓他無從招架,哪怕當初下定決心要離開,到了真正噩耗降臨的剎那,他最終還是心軟了。
他將眼鏡戴上,視線又清楚了一些,程瀟瀟最後拖着他回家,然後指着客廳裡的東西:“明天我讓人過來將這裡的格局全部給改造了,只留下一些必需品,至於那些用不着的,就不要了,免得霸佔空間,這樣以後客廳就會寬敞許多。”
陸謹言把臉一板,透過鏡片看她:“不需要,這樣根本就不是我們原來的生活,一切照舊就可以了,這些天我已經聯繫過很多次,閉着眼睛就可以找到你了。”
“可是我不喜歡這樣的裝修怎麼辦?你都沒經過我同意,就將房子弄成這樣。”程瀟瀟挽着他的手,指着客廳說:“我喜歡空曠簡單的,這種暴發戶的家我最討厭了,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纔不喜歡住在這裡呢。”
陸謹言心想,她這麼說就是爲了方便自己以後真的瞎了可以行走自如,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他坐在沙發上,原本溫馨的氣氛被這麼一折騰,盪漾無存,程瀟瀟坐在他身旁,將他的眼鏡摘掉,視線一下子就變得模糊不堪。
“既然你現在看看得見,那不如我們來練習一下以後的日子吧。”
“怎麼練習?”陸謹言好笑的看着她,方纔還撕心裂肺的女人,一下子臉上又多了笑容,只不過到底是強顏歡笑,還是真的不在意,他已經不想去追究。
這是他捧在手心裡疼的人,不想看見她的眼淚,那比滾燙的岩漿還要灼熱,會燙到他心底。
“就是模擬你以後的生活,有我在這裡陪你,放心吧。”
“瀟瀟,不用這麼費力,我現在很累,不如我們去睡覺吧,好嗎?”
程瀟瀟手忙腳亂,打翻了桌上的杯子:“對不起,我忘記現在已經是半夜了,對,你要早點休息,快點去睡覺,我去給你放水。”
說完,她跌跌撞撞的跑上樓去,衝進浴室給他放水。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她終於忍不住情緒崩潰,跪在地上失聲痛哭,陸謹言看不見,他怎麼會看不見?
她不相信這個事實,即便到了現在,仍然無法接受,他這麼驕傲的一個人,當初知道這個消息是怎麼對着自己強顏歡笑,隱瞞真相的?
她捏着心臟的位置,鋪天蓋地襲來的痛將她淹沒,浴缸裡的水漸漸漫上,她的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
如果不是他開着自己的車出去,現在變成瞎子的人就是自己,他隱瞞是不想讓她內疚,不想讓她難過,偏偏她還是知道了。
陸謹言!
爲什麼,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爲什麼我們沒能早點在一起。
她不會介意陸謹言變成什麼樣子,她這輩子就認定他一個男人了,可是他自己會怎麼想?
他看不見了,將來要怎麼度過沒有光明的日日夜夜,見過絢爛的煙花,再回歸到沉寂,心理上的落差,無論是多麼堅強的人,都無法接受吧。
可是他卻必須要承認,自己就要看不見了,這種茫然的恐懼,一日一日將他包圍,是怎樣的一種痛苦?
她咬着牙,不讓眼淚落下來,對着鏡子露出笑容,若無其事下樓去拉着他上來。
“快去洗澡,洗完澡早點睡覺,以後不準熬夜了,也不準看文件。”
“好。”
將人推到浴室裡去,她開始打量着房間,看看有什麼不需要的東西,有什麼會妨礙到進出的,她閉着眼睛,開始模擬自己是盲人,一遍一遍的開始在裡頭走動。
沒兩步,就碰上了樁頭櫃,膝蓋上傳來尖銳的刺痛,她彎下腰去撩起褲腿,一巴掌排在牀頭櫃上。
不用想,你是第一個要被撤掉的。
然後她繼續走,轉身又碰到了牀,接着是衣櫃,最後她看着這些東西,忍不住又是一陣撕裂的痛,就算她將這些東西全部搬出去,製造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房子,然後跟陸謹言生活在裡面,可他依然看不見。
這樣的結果是什麼?
萬一自己去上班了,他一個人在家怎麼辦?
如果他想出去了,沒有人陪着怎麼辦,臨時發生的意外,他該怎麼面對?
這一切的一切,面對一個完全看不見的人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考驗,她要怎麼樣才能幫助他度過難關?
陸謹言打開浴室的門,看見她正閉着眼睛在摸索,一個人盲目的在房中亂撞,模仿着盲人的動作。
他一陣心酸,難過得恨不得將人抱在懷裡,突然後悔讓她知道這個事實,如果她還沒發現,就可以繼續高興的在他懷中撒嬌。
喜怒哀樂,恣意發泄,不必這麼痛苦的承擔這個真相。
他走過去,突然從身後將人抱住,渾身上下還帶着水汽,溫熱的體溫從她後背傳來,程瀟瀟睜開眼,轉過身來,雙手挽上他脖子。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眼睛:“嫌棄我了吧,是不是覺得做什麼都很不方便呢?”
程瀟瀟擡起頭才能與他對視,怒瞪着:“你又想找什麼藉口跟我說分開的話之類就可以閉嘴了,我是不會答應將我的男人讓給別的狐狸精的,你也休想。”
陸謹言回答:“我是個瞎子,誰會要呢?”
“那正好我要啊。”
陸謹言只好表示屈服,雙手緊緊抱着她捨不得鬆手,心裡的不捨在一點一點增加。
他剛纔洗澡的時候試着閉上眼睛,但是發現生活實在很不方便,什麼都看不見,就連沐浴露跟洗髮水都分不清楚,毛巾放遠一點也拿不到。
洗完澡也不知道衣服放在什麼地方,更不知道洗手間的桌上擺了什麼東西。
他找不到牙膏,擠不出來,牙刷也無法準確的放入口中,原來這些細節做起來,竟然這麼困難。
他甚至不能想像,如果真的什麼都看不見了,那麼他該怎麼一個人照顧自己,就連最不願意看見她的眼淚,也不能替她擦。
怕他擔心,他不敢在浴室逗留太久,可沒想到一走出去,她就在模仿自己未來的生活,這個傻妞,是打定主意一輩子不放手了。
可他怎麼能夠一輩子成爲她的負擔呢?
他已經是個廢人,就連洗澡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該怎麼讓瀟瀟相信,其實他還能保護她,早在檢查結果出來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失去了守護她的資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