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先生此刻正坐在自己家沙發上發呆,手裡摸着那個讓徐白從別墅拿回來的東西,不是什麼別的貴重物品,確是他陸謹言心中的寶貝。
瀟瀟留下來的相冊,雖然他看不見,但想起來的時候,還可以摸一摸。
他對於現在的狀態感到比較滿意,至少比在國外的時候好了,國外治療的日子是他看不見之後最難過的,身邊都是陌生的語言,陌生的一切。
每天都是極度的安靜,雖然可以聽一些廣播,但比起聽見自己心愛之人的聲音,那些都顯得無比枯燥,加上迫切等待結果,每一日都顯得極度漫長。
最終醫生宣佈失敗,他不是沒有沮喪,甚至覺得人生再也無望了,原本以爲,哪怕不能完全恢復,也至少可以看見一點點,而不是什麼都沒改變。
當你絕望的時候,哪怕有一點點希望,都會無限被放大,可當你又重新落入絕望深谷的時候,那種落差,猶如天堂到地獄的距離。
撫摸着相冊上的磨砂,他彷彿可以感受到照片上的笑容,這是在他別墅那邊最長乾的一件事情,這樣可以打發他多餘的時間。
除了聽廣播之外,他現在的生活已經很豐富了,儘管如此,還是無法跟一般的尋常人相提並論。
揉了揉額頭,他聽見了鐘聲的提示,凌晨兩點多,瀟瀟一定睡着了吧,他慢慢從沙發上站起來,拿着鑰匙出門,熟練的依靠感覺按下電梯,來到了樓下的花園裡。
“別動,等下跑了找不到你。”他手中抓着牽引繩,摸了摸坨坨的狗頭。
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是趁着這個時候出去,因爲瀟瀟從來不會半夜出門,他也會經常躲在門口,聽着她那邊的動靜,等確認她去上班之後,他也會到小區裡來活動。
也會偶爾帶着坨坨過去看看他的兒子,幸好,他的兒子很乖巧,也不討厭他,還答應替他保守秘密。
就這樣持續了很長時間,他偷偷摸摸,一直沒有被發現,許多時候,他心裡也會產生十分奇怪的想法,既想她發現自己,又擔心之後的事情。
他也認爲,或許什麼時候想通了,就可以回去跟他們一起生活,可他一想,就到了現在。
承認自己是個膽小鬼並不難,他想想一開始接近瀟瀟的果斷到現在的自卑,任誰也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
威脅她跟自己結婚的時候,不知道有朝一日,會喪失了照顧她的能力。
“陸先生,今天還是這麼晚啊。”
他依循着記憶找到士多店,買了兩罐啤酒,士多店老闆已經對他完全不陌生了,每天半夜裡都會下樓,牽着一條很漂亮,毛很長的狗,只可惜雙目失明。
陸謹言點點頭,照舊從錢包裡抽出錢來,士多店老闆是個老實人,拿了該拿的金額之後,又給他放了回去。
他牽着坨坨,然後提着兩罐啤酒來到了距離樓下不遠的長椅上。
冬天的夜裡寒風蕭瑟,吹在臉上刀割的疼,他彷彿沒有什麼感覺,在長椅上坐下來,打開一罐啤酒,仰頭喝了一口。
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他眯起眼睛,正對着瀟瀟窗口所在的方向,接着一口一口,很快罐子就空了。
他繼續打開另外一罐,這一次沒有馬上喝完,只是放在了一旁,坨坨跳上來椅子上,將頭墊在他膝蓋上,閉上了眼睛。
他摸了摸狗頭,自言自語:“你說她現在睡覺了沒有呢?我們上去敲門的話,她會不會打開?”
坨坨依舊呼呼大睡,不理會主人的糾結,這條狗是唯一他帶走的東西,不留下一點念想,日子未免太難過了,他如此想着,手裡動作變得更加溫柔。
坐了大約一個小時,手腳有些發冷,他才站起來,拉着坨坨重新回到了自己家裡。
他還不知道,明天醒來等着自己的,將會是什麼樣的變故。
程瀟瀟這一個晚上,輾轉難眠,看着身旁兒子安靜的睡顏,忍不住俯身吻了吻,雖然一直一個人帶着孩子走過來,但剛纔見到陸謹言的那一種震撼,是任何事情也無法替代的。
她躺在牀上,睜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夜過得很快,東方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她都沒閉過眼。
一大早她起牀開始收拾,不一會兒陸銘也醒來了,她去出差了幾天,都沒見到人,陸銘一睜開眼睛,還以爲是做夢。
用小短手揉了揉眼睛,看清楚是媽媽之後,撲入她懷中。
“媽媽,我好想你,你回來太晚,我都睡着了。”
程瀟瀟吻他的臉:“對不起啊寶貝,媽媽是去找你爸爸了,所以纔回來晚了。”看着可愛的兒子,內心充滿了感動。
“爸爸?”
陸銘驚訝的擡起頭來,像是不可置信又重複了一遍:“真的是我的爸爸嗎?”
“當然了。”她撫摸他的頭髮,溫柔的說:“他是你的親生爸爸,長得跟你一樣好看,也是一個很厲害的人,你會喜歡他的。”
“可是爸爸爲什麼到現在纔回來找我們呢?”
“因爲爸爸生病了,所以不能來。”
陸銘很興奮,因爲他也終於有爸爸了,以後就可以像別的孩子那樣,有爸爸媽媽了。
“那爸爸現在在哪裡呢?我可以馬上去看看他嗎?”
程瀟瀟搖頭:“還不行哦,你爸爸他現在很好,可是媽媽惹他生氣了,所以我們要想個辦法,讓爸爸回到我們身邊來,你說好不好?”
“好啊,媽媽你有什麼辦法嗎?”
“有,可是需要小寶貝配合,你願意聽媽媽的話嗎?”
他歪着小腦袋,只要一想到爸爸會回來,就什麼都答應了,他還不明白爸爸爲什麼會生氣,只知道聽媽媽的話,那麼爸爸就一定會出現了。
“那我們時候纔可以見到爸爸呢?”
“很快就可以了,寶貝你要相信媽媽哦。”
“謝謝媽媽。以後我就可以跟爸爸一起玩了是嗎?爸爸會喜歡我嗎?”他睜大眼睛問。
程瀟瀟心酸的點頭:“會的,爸爸一定會很喜歡你,很愛你的。”
“那好,那我也不討厭爸爸了。”
她抱着兒子親了又親,沒多久,保姆就到家裡來了,程瀟瀟將陸銘放在家裡,她則是換好衣服出門,沈逸陽等在樓下的花園裡,看見她下來,迫不及待站起身。
“到底有什麼計劃,這麼着急讓我過來?”
“在這裡等着,我今天看看那個混蛋要不要出門。”
沈逸陽指着他們所在的樓層:“你懷疑他是趁着你出門之後,才偷偷出來的嗎?”
“不是懷疑,是肯定這樣,不然他有什麼把握可以騙我這麼久?沈逸陽我告訴你,一會兒你可不要隨便讓他發現,我今天就是爲了看看他到底幹什麼去了。”
“好吧,嫂子你就放心吧,好不容易纔找到人,你就是要砍他,我也絕對不會幫忙?。”
她似信非信再次警告他:“總之不準露陷。”
他舉起手:“你還不相信我嗎?肯定沒問題,三哥這一次是太過分了,我們都氣不過,一定會幫你的,放心好了。”
他話音才落,就看見了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從樓道里走了出來,手裡拿着盲人柺杖,帶着黑色墨鏡,大衣圍巾將人裹得嚴嚴實實,髮型也改變了,加上留了鬍子,只一眼看過,根本認不出來。
不過知道是他之後再看,沈逸陽就毫不懷疑了,他震驚得後退一步,下意識伸手推了推程瀟瀟,然後指着陸謹言後背,低聲說:“他……他……”
吞吞吐吐兩個字,最終還是卡在了喉嚨,什麼都被淹沒了。
程瀟瀟看着他熟練的走出小區,在門口站了大約十分鐘,然後有一輛車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他這是要去哪裡?”沈逸陽終於反應過來。
程瀟瀟拍他手臂:“還愣着幹什麼,開車追上去啊。”
“哦。”他完全懵了,整個人都有些不知所措,這一次看到陸謹言比任何時候都驚訝,不止是因爲改變了原來的模樣,而是他真的就住在對門,卻從來都沒有遇見過。
他踩下油門,一路跟在那輛車後面,內心的震撼還沒能平復,事實上程瀟瀟也不例外,親眼看着他從熟悉的地方出現,心裡真是又氣又難過。
就這麼捨不得,走了也要搬到隔壁來,來了又躲起來,聽了這麼多年隔壁老王的故事,他還真當了一次男主角。
“他這是要去哪裡?”車子越開越熟悉,兩人都不約而同看到了那會所的招牌。
“這不是要來這裡嫖的吧?”沈逸陽語不驚人死不休。
程瀟瀟白他一眼:“下車,我們跟着進去。”
“可是白天,我們進不去,保安一定會將我們攔住的。”
“這裡是什麼地方,這麼厲害?”
沈逸陽說:“你不知道還敢拉着我來,這裡晚上可熱鬧了,男人找樂子的地方,不過這裡比較高級,來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保密措施做得好,現在我們闖進去,恐怕不是什麼好選擇。”
“不進去我們怎麼知道這個老男人要幹什麼?”說話間她已經推開車門,扭頭看他:“你是要在車上等嗎?是這樣的話就先等我吧。”
沈逸陽飛速下來拉着她閃到一邊去:“我想起來了,這個會所是徐家的,我們不用進去了。”
“什麼意思?”
“他肯定是來找徐白的。”話落,他一拍腦門,恍然大悟:“我終於知道爲什麼一直找不到他了,徐白一直在背後搞鬼,要不是他的話,三哥這個瞎子,他能躲到哪裡去,這個混蛋。”
“你說這裡是徐白的會所?”
“沒錯。”
程瀟瀟冷笑:“好,好得很,陸謹言這個混蛋,不收拾他我就不叫程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