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嘉定第一報館,月中。

總結會議似乎是後世商業發展越來越專業化、職業化之後的產物,實際上很早之前從業者就會聚集在一起討論如何讓生意更好了。只不過這種情況更像是遇到一件事之後偶發性討論,而沒有形成固定日期的特定會議。

不過在這個世界不同了,報業本來就是一個十分需要集思廣益,大家羣策羣力的行業。再加上報業本身具有的時間固定性,在這個行業很快形成了固定時間開會的風氣。

一般來說,各個報紙內部小組一旬一次會議,而整個報館則是一個月一次會議。會議爲了避開各個報紙最繁忙的時間,一般選在月中的下午進行。

劉盈盈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跟着《朝日報》的主編、副主編、各編輯一起去報館最大的一個會議室開會。這個房間在報館使用的這個園林裡就是主屋,如果住人的話一般用來做祠堂,可以整整齊齊擺上好幾層牌位!

饒是這樣,當所有報紙的編輯們都到了之後,這裡也被坐的滿滿當當。

劉盈盈找到自己的位置,趕緊坐了過去。

會議由報館總的副主編主持,至於主編,則是坐在正位左邊的位置,扶了扶新買的玻璃眼鏡兒。耳朵裡聽着副手的發言,眼睛裡看着與會人員的表現。這種情況下大家都專心致志,根本不敢走神和說小話。

“《祁練報》發賣少的太厲害了...說真的,如今老百姓對這種遊記還真的有興趣嗎?”副主編非常嚴厲地看了一箇中年男子一眼,那人正是《祁練報》的主編。

嘉定第一報館在嘉定絕對是穩拿第一的大報館,名下有好幾份報紙。和如今的大報館一樣,採用的是非常殘酷的經營方式。一旦一份報紙連續三個月銷量上表現不佳,就會被廢除,然後立刻扶新的報紙上位。

報館的報紙是很多樣的,除了和後世報紙很接近的月報、旬報、日報,這些既說新聞也做小說連載。其他還有專門做一種專題的報紙,就和後世的專門雜誌一樣。

譬如嘉定第一報館名下原本就有一份專門說戲劇的,託靠近崑山的福,消息來源很多,素材不少,羣衆基礎也很棒,一直在報館有比較穩定的位置。至於說這份遭到點名批評的《祁練報》,專門連載或長篇或單獨的遊記。

說到古代遊記能想到什麼,當然是《水經注》之類的書。古代交通運輸不太發達,人們很有可能一輩子也沒有離開自己居住的方圓三十里地。這種情況下,這種遊記文章當然不是像後世一樣是勾引別人旅遊的。

準確的說,有點像後世《動物世界》之類的節目,是專門用來長見識的。外面或清秀或雄偉的山川,沒有見過,想象都想象不出來,通過這種文章,至少能遐想神遊一番。

另外,也有極少數的人真的會去旅遊——這個時代的經濟發展的很好,國家也安定平和。這種情況下,交通運輸業在古代的範疇內其實就算很好的了,常常有文人墨客寄情于山水,滿到處旅遊也不是沒有。

有的報館專門說這類事情的報紙辦的很成功,不過同樣的題材不同的人來辦不一定也會獲得成功,嘉定第一報館的《祁練報》就是這樣。

批評了一番,然後副主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宣佈了新報紙的方向——短篇小說。

這個速度很正常,報館對《祁練報》不滿不是一天兩天了,估計籌劃一份報紙取而代之想了很久,早就有了成熟的想法。

新的報紙擬定的方向就是一份專門做短篇小說的報紙。

短篇小說相對長篇小說來說劣勢很明顯,劇情展開很難,小小的篇幅裡想要完全塑造一個立體豐滿而有魅力的角色也很難。對於讀者來說,最明顯的就是粘性很低。看看後世網站賺錢的都是長篇小說就知道了,商業性上短篇小說真的非常困難。

不過也不能指望報館所有的報紙都能像王牌報紙一樣賺大錢,實際上報館運行就是由幾份利潤豐厚的報紙搭配利潤一般的報紙組成。而且這還是嘉定第一報館報館這種收益不錯的報館,如果換成是一般的報館,很有可能就是收益不上不下的報紙搭配不賠不賺的報紙了。

短篇小說商業性再差也總歸還是有自己的死忠的,就像後世讀者看網絡小說,大多數喜歡看大長篇,但總有一小部分偏愛稍短一點篇幅的。只要最終的銷量達到報館的及格線,這就是一份可以做下去的報紙。

按照副主編拿出來的規劃,這份專做短篇小說的報紙先做月報,如果反響好的話就轉成旬報。

一件又一件的事情進行討論,很多是和整個報館相關的,這自然要認真聽。可也有很多和自己所在的報紙毫無關係,特別是會議到後半部分,大家都拿出冊子寫寫畫畫,看上去是在記重點,實際上是在做自己手頭還沒有做完的事情。

等到好不容易結束會議了,各回各的地盤。《朝日報》的總編抓住報紙名下、包括劉盈盈在內的兩個專管小說的編輯。讓他們嘗試着向自己手下的作者約稿,約短篇小說的稿子。

新報紙看上去是接下來總主編力推的項目,底下當然要支持。一開始的時候最好打響知名度的方法就是請有名的作者寫些短篇小說,至少能吸引一些這些作者自帶的流量。

劉盈盈答應下來,回頭就和連翹商量能不能寫一篇短篇。連翹如今是她手底下最紅的作者,她當然希望連翹能夠應承下來。如果說連翹對此毫無意思,那纔會想到要找其他作者。

一篇小短篇對於連翹來說是小意思,劉盈盈這些日子這麼照顧她,她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答應下來之後,連翹才把劉盈盈剛纔開會時候發生的一件事拿出來道:“寫《雙紅會》的孫綺先生,之前就有幾次卡着最後關頭來交稿。今天已經把明天日報內容送校對室了,新的稿件卻還沒有來。”

日報的所有內容是要在前一天下班之前送到印刷商人那裡的,這樣明天早上讀者才能買到報紙。

送到校對室雖然還有補救的餘地,但也無限接近於死線了。

劉盈盈其實是一個心很軟的人,特別是手下一些女作者,她知道女人做事業比男人更難,所以一般能幫就幫。對於孫綺,曉得她老母親最近斷斷續續生病,精力實在有限,幾次最後關頭送稿子過來也沒有說什麼。

類似孫綺這種高不成低不就的作者,這樣行事,編輯向來是很有意見的。也就是劉盈盈體諒人,這才放她過關。

然而這一次是真的快到死線了,劉盈盈非常生氣,問道:“誰去催的稿?”

“沒人催稿了。”連翹非常無奈地回答。

最開始這樣的情況肯定會催稿的,有時候劉盈盈自己去,有的時候讓其他有空的人去。就連連翹,有的時候在報館裡呆久了,想要外出放放風,也去過。但是次數多了,大家也就習慣了,默認最後關頭她總會過來的,也就沒人刻意去催了。

連翹這麼一說,劉盈盈一拍腦門就想起來了。

今天因爲開會的關係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劉盈盈也沒有時間再去催稿,實際上她根本沒有時間再去料理這種雞零狗碎。眉頭一皺,非常不快道:“她這是什麼作爲,曉得她家裡有苦難,已經夠照顧她了!她要是沒辦法堅持連載就提前說啊!變成隔日連載,或者休載都是可以的。這時候這個樣子,是要做什麼?”

很簡單的,孫綺之所以還要勉強堅持高強度日更,無外乎爲了錢。現在她母親看病正是需要錢的時候,要是放緩連載,這是立刻就要斷糧的節奏——其實劉盈盈心裡清楚,只是不說出來而已。

說起來孫綺確實很難,眼前的選擇也可以理解。但是屁股決定腦袋,站在報社的角度,這就是不對!特別是很有可能延誤報紙發行,這更是不對中的不對。

連載開天窗!在後世報業都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報紙、編輯、作者要一起向讀者道歉。而放在更加重視誠信的古代,這是一個更嚴肅的問題

連翹一邊覺得可以理解孫綺,一邊也覺得明白劉盈盈的立場,所以不再說話。

劉盈盈鬱悶之後也沒有辦法,只能去找一些本來已經打落下去的內容,從中篩選出好的來。預備着如果最後關頭孫綺都不能把《雙紅會》的稿子送來,就用這個彌補開天窗的版面——道歉是道歉,那部分版面也不能空着啊。

然而日報不同於月報或者旬報,他們冗陳的時間長,在準備期間可以積攢很多備用的稿子,實際上月報和旬報常常有版面不夠用的問題。而日報就不同了,即便是嘉定第一報館這樣報館的日報,湊滿及格水平以上的稿件也是很難的。

這一會兒急着要填補版面,竟覺得這個不好,那個也太差,心煩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