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故事發端於一個奇詭的夢境——
人類做夢的感覺,大抵是相似的。
他恍恍惚惚地發覺自己正做着夢,身體沉重,如同有塊壘山石,沉甸甸地壓住他的四肢和胸膛,想動一動也不能,呼吸都覺得費盡了氣力。他想睜開眼睛,眼皮卻像一百天沒有睡過覺似的,怎麼也掀不開。他想:我在做夢呢。這種覺察無助於解決他的困境,他依然使不出半點力氣。也難怪,誰能自如地操縱自己的夢境呢?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毫無反抗之力。
夢境開始是靜默的,也是黑暗的。
他猶如置身巢穴的野獸,黑暗像嬰兒的襁褓包圍着他沉睡的身體與平靜的靈魂。在漫長的黑暗中,他漸漸感到了孤獨。這個夢的時間是不是太長了?他想,並不確定的想法,他很快就遺忘了這個慨嘆,再次沉入他的夢境深處。靜默而幽暗的夢境最深處,他的靈魂與**一道呼吸:一呼一吸,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深邃的黑暗中,突然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
像是隔着遙遠距離,人類嘈雜的言語。
黑暗中的靈魂,像每個陷入噩夢的人一樣,感到這細碎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噪音,令人心胸裡被煩躁填滿,連心跳和呼吸都失去了平和的秩序。夢境外面的男子的精幹身軀,已經不由自主地繃緊,僵硬。
“……障礙……”
“……世界……?”
“……打不開……怎麼辦……”
“迷路……?”
細碎的聲音,使用着男子從未接觸過的陌生語言。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靈魂茫然地聆聽,身體則感到了陌生的痛苦,像是思考過度引起的劇烈頭痛。他握緊了拳頭,想要從這痛苦的夢境中醒過來,他掙扎着,聲音卻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清晰……
“奈奈生……奈奈生……”
“奈奈生……”
一個經常被重複的詞彙,在痛苦中,被他記在腦子裡。不知道是從哪一刻起,他費力使用着的頭腦,突然像是被打開了某個開關一樣,莫名其妙地理解了這種陌生的語言。
來不及思考其中的意義,在夢境中敞開的大腦,被陌生的語言衝擊着,潮水一般龐大的訊息向他涌來。男子的腦子痛到了極點,他悶哼出聲,突兀地從牀上坐直了身軀,眼睛也在黑暗中睜了開來,露出美麗的金色瞳孔。
此時此刻,這雙金色的眸子茫然地睜着。
就像每一個初醒的人類,眼神極爲茫然,沒有焦距地落在某一處。
汗水綴滿了男子光潔飽滿的額頭,其中有一顆汗珠無意地落在眼睫上方,男子只是緩慢地眨動了一下眼眸,這顆汗珠便從纖長的睫毛沿着高挺的鼻樑落了下來,沾溼了男子精緻靡麗的雙脣。
黑暗中,男子始終一動不動地坐着,像是整個人依然沉浸在噩夢的餘韻裡。
許久之後,男子閉上眼睛,又重新睜開,這一次,美麗的眼眸再也沒有了噩夢乍醒的痛苦情緒,而是展現出與他的氣質十分匹配的沉穩與冷靜。
恢復清醒的時刻,男子第一時間是用視線尋找自己的武器,彷彿只有自己的武器才能夠重新賦予他心靈的安定。放置在男子的身側,除了一把比人都高的兩米左右的長槍,還有一把大約只有另一把三分之一長度的短槍。
男子沉默地撫上自己的武器,一下一下地撫摸着,漸漸的,原本溫和的眼神變得憂鬱起來,甚至流露出了一絲絲的痛苦和掙扎。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喃喃低語着:“格拉尼亞公主……”
這是第一夜的夢境,但他不願再做這般奇詭的夢了。
當天夜裡,他已經換了一個地點。經過了一天的勞累,他的身軀感到疲憊,但他久久沒能入睡。不知是由於折磨他靈魂的痛苦,還是別的什麼。他懷疑自己已經不是那個無所畏懼的戰士。
夜昏沉沉,風中送來不知名的花香。
他一個人靜靜地坐着,不知不覺間,他再度進入了夢鄉。無可抵擋的,凌亂的聲音再度響起。依然是陌生的語言,卻被他通曉了其中的意思,開始理解的僅僅是其中的某些詞彙,漸漸的,連貫的句子,也像他與生俱來的語言一般,被他自由地通曉語意。
“奈奈生,如果這裡就是你想要抵達的異世界,那可真不好玩。你確定不是跨越了時間而已嗎?我也能做到哦,比如,讓你看看過去的巴衛君之類的。嗚哇,巴衛君生氣了嗎?在奈奈生面前向我動手也沒關係嗎?奈奈生,你看他!”
“瑞希,你認真點,不然我要生氣啦。這裡的確是異世界,雖然,咳咳,可能出了一點點小意外,抵達的時間不對。但是沒有關係,不喜歡我們就換一個地方好了,總能找到滿意的居所。”
“奈奈生,別理這條白癡蛇。我們還是先找一個能住人的地方吧。”
“……唔,其實我帶了露營的工具哦。今晚露營怎麼樣?”
“喂喂!奈奈生,我還在旁邊啊,你怎麼就和巴衛君進入二人世界了?”
“瑞希,別搗亂。巴衛,我們研究一下這個帳篷怎麼用,產品說明書我沒有丟掉。”
“嗯……我先看說明書。”
“喂喂!奈奈生!巴衛君!……”
“喂——”
第二夜的夢境來得突兀,結束得同樣突然。夢境之外,男子睜開了眼睛,大腦一片空白,就像每一個做夢的人一樣,把夢中所見的一切忘得一乾二淨。他費力地思索,夢境如同破碎的花瓶,已經無法拾起,一一辨認,拼湊成原本的圖案。而窗外,月光如水,他發出了一聲嘆息。
……
這是一個不知名的時代。
奈奈生呼吸着現代少有的清新空氣,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奈奈生……”背後,一聲呼喚,沒精打采的聲音,“奈奈生,你還在生氣嗎?”
奈奈生連頭也沒回,不留情面地說:“怎麼會呢?瑞希又沒有做錯任何事。”
“……你明明在生我的氣。”瑞希有點心虛地接話。
“哦~~那你認爲我是爲了什麼生氣呢?”其實,奈奈生已經不怎麼生氣了。
但她纔不會輕易放過對她冷嘲熱諷的瑞希呢。因爲在異世界,奈奈生姑娘的本性都顯現出來了,比如,她自認的,容易記恨,或者說,小心眼。只是以往爲了保持自己溫柔美好的形象,她管着自己的壞脾氣,努力表現出自己寬容大度的一面。現在,瑞希都說她虛僞了,她纔不要縱容瑞希的囂張氣焰呢!哼!
“奈奈生~~吶,奈奈生~~別生氣啦~~”
瑞希叫着奈奈生的名字,臉上帶着懇求的表情。
Wωω ●ttкan ●¢ ○
奈奈生轉過身,不理他~~╭(╯^╰)╮
“奈奈生——是我錯了,別生氣好不好?”瑞希苦惱地說,他剛剛握住奈奈生的手,就立即被她甩開。瑞希還是第一次被奈奈生這麼明顯地拒絕着,他緊張地咬着脣,一臉不知所措。
“……”奈奈生用後腦勺對着瑞希,用行動表明自己拒絕跟瑞希說話的嚴峻態度。
“奈奈生……”瑞希開始後悔讓巴衛去尋找食物了。本來以爲巴衛不在的話,他就能跟奈奈生好好說話,沒想到,巴衛不在場,奈奈生比起冷言冷語,乾脆不理會他了!“奈奈生,你那麼聰明,一定知道我那時是怎麼想的,爲什麼你還會生氣呢?”
奈奈生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誰說她看起來善解人意就不能生氣了?
別忘了她是個真真正正的女孩子!女孩們天生就有特權小心眼和耍脾氣。只是很多女孩子不會這麼做罷了,不等於放棄自己天然的權利哦。譬如現在,她下定決心,要冷落瑞希,讓她糾結的小心思痛快點,那麼纔不需要委屈自己呢!
不過,現在最大的問題是——
從來沒有機會使性子的奈奈生姑娘,其實不知道該怎麼使性子哦。
如果瑞希不配合,她三兩下就完全沒轍啦~~o(╯□╰)o
對於這個重大問題,奈奈生皺了皺鼻子,煩惱極了。摸摸我家奈奈生姑娘的頭,爲瑞希的不知情哀悼片刻吧!當然,如果巴衛回來了,也能夠及時把可憐的瑞希拯救於水火之中就是了……
那麼,巴衛究竟在哪裡呢?目視距離,他就在一個小村莊裡。
在公元三世紀這個時代,除了中國之外,所有的小村莊,包括愛爾蘭,那的的確確就是小小的村莊而已。整個村莊的人數大約幾百人,分佈在這塊寬廣的土地上,稀稀落落,所以他們這些初來乍到的人,纔會以爲這裡是荒郊野外。
這時,巴衛用自己的僞裝術,做了簡單的形貌變化,就順利地混入村裡。接着,神使靠着金幣的永恆威力,從麪包師的手中買來新鮮的蜂蜜麪包,又從酒館買來了上好的麥酒,便捧着一大堆零錢,興趣缺缺地離開了這個小地方。
巴衛想:不知道這裡是哪個國家,我完全聽不懂他們的話呢。
就在巴衛的身後,酒館的外牆上,貼着一張通緝令,用巴衛不懂的語言寫着,被通緝者是一名費奧納騎士團的騎士。罪名是誘拐了國王的女兒,主君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