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奈奈生經歷了跟無數大小妖怪神明或邂逅或戰鬥的艱辛歷程回到城主府,首先面對的就是neko醬那張哭泣卻依然美麗的臉龐。貓咪含怨帶怒地說:“奈奈生還記得neko嗎我還以爲奈奈生丟下我不管了喵!”就算是流着淚帶着怨恨說出這樣的話語,貓咪依然緊緊地抱住了奈奈生,不肯放開。
奈奈生撫摸着貓咪的頭髮,恍然發覺,貓咪改變了許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那個初次見面天真頑皮純淨如水的孩子,漸漸學會了溫柔和包容,不那麼愛嫉妒,不那麼容易吃醋。奈奈生心生感傷,溫柔地在她耳邊低語:“都是我的錯,neko是我最心愛的小貓啊,以後,會記得要跟neko在一起的,一定不要分開了。”
貓咪驚訝地看向她,對上奈奈生無論何時都顯得溫柔敦厚的棕色瞳孔,淚珠在眼眶裡轉了轉,就落了下來。少女清澈的淚水,跟小動物一樣,就連哭泣都顯得如何純淨可愛。貓咪抓住奈奈生的手,搖了搖,甜甜地微笑起來:“說定了喵。奈奈生不能欺騙neko喵!”
奈奈生微笑着點了點頭,猛然看到迪盧木多奇異的視線,微微一僵:糟,糟了,在客人的面前居然這麼失禮!還能補救回來嗎?奈奈生不好意思地看向迪盧木多,紅着臉輕聲說:“真抱歉啊騎士先生,忘了先安置您了。請你一定要原諒我。”
“……不,並沒有關係,奈奈生小姐。”騎士的表情是一貫的溫和,只是表情有點僵硬,“您和同伴的情誼令我感動萬分……只是……”
“只是什麼?”奈奈生好奇地問。
騎士的臉頰微微地紅了起來,輕咳了一聲看向遠方,眼神飄忽,完全不敢跟奈奈生對視,支吾了半天,才說出話來,卻連說話的語氣也很不自然:“您剛纔跟這位neko小姐說,‘neko是我最心愛的小貓啊’……您跟這位neko小姐的關係,似乎出人意料的複雜呢……當然,這無損於您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我完全地尊重您的個人愛好……”
奈奈生張了張嘴,漲紅了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您誤會了啊騎士先生,您真的誤會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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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鄉來了一位美麗的小客人。這位漂亮可愛得像人偶娃娃的小客人,有着一頭淡淡鉑金色的秀麗長髮,只是靡麗紅脣很少有笑意,彎彎的柳眉永遠微微地蹙起,彷彿含着無窮無盡的愁緒。但就是這樣一位漂亮的小客人,讓花花公子一樣的白澤安分下來。
每天,不管白澤出現在哪裡,回過神來必然有一雙幽幽怨怨的眼睛悄悄地注視着他。這種自以爲隱蔽實際上誰都能輕易發現的視線,讓白澤食不下咽、酒不暢飲,連美人陪伴在身邊也索然無味。
這位花花公子竟然有種冤魂纏身的錯覺,終於有一日,他忍無可忍地站到這位漂亮的小客人面前,帶着一臉虛僞的笑容說:“麒麟芳華,你像是女鬼似的老跟着我,是因爲什麼原因呢?”
瀑布嘩啦啦響聲中,芳華大大的眼睛亮晶晶地瞪着這個不知道多少次被甩的花花公子,眼神充滿了同情。她說:“白澤君,你不要自暴自棄啊,喝酒喝到胃穿孔就更不招女孩子喜歡了。”
白澤的表情變得尷尬起來,他很不好意思地說:“麒麟芳華,你一個小孩子,不需要這麼早熟吧!”芳華笑嘻嘻地說:“如果我很早熟的話,白澤君,那一定是你教給我一些不好的事情呢!”
白澤臉色都變了,勉強調笑了幾句:“親愛的芳華小姐,不要對我說這種容易讓人誤解的話,別人會誤以爲我對小孩子下手的。你雖然長得很可愛,但想要引起我的注意,還要再過十年纔可以哦。”
芳華輕輕撇了撇嘴,因爲長得很可愛,不管是怎樣的表情都很討人喜歡。她很快就一臉認真地說:“白澤君,我可不想十年後把一輩子的幸福賭在你這種花花公子身上哦。我找你是有正經的事情,需要你的幫助。白澤君,你可以幫助我嗎?”
白澤默默無語:孩子,你是怎麼認爲,狠狠批了我一頓之後,我還會願意幫助你的?
沒有理會白澤奇怪的表情,芳華理直氣壯地說:“白澤君,我想回現世,你能送我回去嗎?閻魔大王說,你是我的監護人,要有你的同意,我才能回到現世呢!”
白澤頓時露出尤其虛僞的笑容,他表面看起來是個很溫柔的人,但實際上同情心很有限,他說:“我能說不行嗎親愛的芳華小姐?我可是很忙很忙的。”每天追逐不同的美麗的女孩子,也很消耗體力啊!
芳華眨了眨眼睛,像是根本沒有聽出拒絕的意味一樣,甜甜地微笑着說:“對了,聽說仙桃有驅邪保長壽的效果,是最棒的禮物,我能帶上一籃子仙桃送給姐姐嗎?對了對了,聽說白澤君這裡的高麗人蔘也很有名哦,那我也先預定一份吧!姐姐一定會很高興的!”
白澤的笑容有點維持不住:“小芳華,我還沒有答應送你去現世——”
“啊啊啊,我什麼都沒聽到,總之,白澤君,我會好好準備禮物的,你先去忙吧,不用照顧我了。”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小姑娘轉身就走,“我們明天出發哦,白澤君也要好好打理自己的外表,纔會討姐姐們的歡心哦。”
白澤在背後欲言又止:等等!我還沒有答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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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誤解的奈奈生心中充滿了悲憤之情,而且這種鬱悶的心情在每次被迪盧木多用不自然的眼神注視之後都會變得越來越濃重。她好想解釋她喜歡的是男孩子,但這種話真的說不出口啊。實際上也沒有什麼解釋的機會了,沒過幾天,鬱悶的心情醞釀成了滔天怒火,在六太第三次出現的時候。
奈奈生特別、特別、特別地討厭六太這個傢伙。他從來不肯帶給她任何一個好消息。奈奈生冷着臉端坐在茶室裡,其實連一杯茶水都懶得奉上。少女很不高興地問:“麒麟大人,您還想要從我的身邊奪走什麼重要的東西呢?如果您依然不能帶給我好消息的話,恐怕這一次我不會輕易地放過您了。”
一貫燦爛如朝陽的少年這一次顯得坐立不安。他的表情很緊張,很惶恐。麒麟仁慈公正,充滿憐憫心,六太也是如此,但從來沒有哪一件事哪一個人會讓他這樣坐立不安,這樣難堪愧疚。是的,愧疚,奈奈生很快就從六太臉上分辨出了這種令人不安的表情。她慢慢地變得面無表情,比起顯露在外的不滿,這種不彰顯任何表情的面孔更加令人恐懼。
六太不敢說話,她也沒有說話。
半晌,奈奈生拍了拍手,讓侍女把茶水和茶點送進來。奈奈生想:也許我該好好吃點東西,讓我有體力承受任何一個壞消息。默不作聲地吃了兩塊糕點,喝了三杯茶水,奈奈生的表情變得緩和了一點點。她擡起眼,看向臉色蒼白的麒麟,慢慢地說:“麒麟大人,您這一次來,是有什麼壞消息想要告訴我呢?不要隱瞞了,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請您開口吧!”
六太欲言又止。他用一種異常愧疚和悲傷的眼神注視着奈奈生。
奈奈生糟糕到極點的心情一下子又下降了幾十個百分點。她想:能有多壞的消息呢?最壞也不過就是生離死別。難道經歷了生離,我又要經歷死別嗎?奈奈生的確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這種不好的預感讓她恨透了即將帶給她壞消息的這個人。真想殺掉他啊!我能殺掉他嗎?她開始考慮這種可能。
坐在桌子對面的六太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就在少女的一念之間,他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能理解徇麟,仁慈的麒麟怎麼能夠這麼輕慢地對待自己的責任呢?
變成麒麟帶着徇麟從天空俯視她的國家,那片荒廢的土地,那些哀泣的百姓,連六太都產生了強烈的同情心啊,可這一切,卻無法打動徇麟淡漠的心。她騎在麒麟上,睜着一雙清澈的眼睛凝望着下方,用一種異常天真的語氣問他:“六太哥哥,就是這些無聊至極、沒有絲毫價值的事物,讓我離開主人姐姐嗎?”在他驚愕時,她又不疾不徐地問,“人類的喜怒愛恨,國家的生死存亡,與我有什麼關係呢?因爲我是麒麟,我就要承擔起這一切嗎?”
六太忍不住回頭望向她,不可思議極了。
仁慈的麒麟,當然應該毫不逃避地承擔起這一切。
有什麼值得困惑的地方嗎?
徇麟卻輕輕地籲出一口氣,像是從心上抖落了一層沉重的包袱,精緻的小臉露出了一個淺淡卻安心的微笑:“只是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她擡起眼睛,眺望着天空,“只是這種程度的話,我還承受得住。”
“六太哥哥,我想了很久,一直很害怕啊!麒麟的天性,究竟會把我變成怎樣的東西呢?也許有一天,我會變得面目全非,或者像你一樣,只看得到國家和百姓,不知道自己是誰,爲何而存在。也許那樣也不錯吧,可是現在不可以呢!六太哥哥。”
“我的生命裡有一個無比重要的人,那是一個比天性本能之類更值得我臣服的人類。其實我也很討厭依戀着人類的自己啊,像是被迷惑了一樣,完全無法離開那個人類而獨自存活。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我真的非常非常依戀她,完全不想要離開她。”
“我忘記是她的掠奪令我遠離家鄉,我忘記是她的威脅讓我溫順馴服,我忘記是她讓我變成現在這種樣子。你知道嗎,六太哥哥?看到她爲我哭的時候,我的心都要碎掉了,好難過啊。主人姐姐其實一點都不好,但我還是願意爲了她脣邊的微笑,指尖的溫柔,和擁抱時的溫暖姿勢,死掉一百次!”
徇麟的話,六太一個字都不理解。
他只知道,就在這番話說完以後,徇麟,從他的背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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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啊,我找不到她啊。白澤君,姐姐到底去了哪裡呢?”芳華坐在人行道旁的欄杆上,神情有點茫然,有點不知所措,“我早就察覺了呢,整個世界都很不一樣,姐姐說過的啊,那是戰國時代,兵荒馬亂,不許亂跑,不然會找不到的。現在我找不到姐姐了,我已經迷路了……”
白澤第一次看到小女孩在憂愁、麻木、頑皮三種表情之外的第四種表情,像是悲傷之後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一般,孤寂而恍惚的神情。白澤突然有點心痛,他撇過臉不想再看到小女孩的臉:“戰國的話,你應該去書裡找——日本的戰國時期距離現在五百多年。”
“是啊,五百多年呢,姐姐,在五百多年前啊……我大概永遠也見不到她了吧……我知道的啊……我早該知道的……”芳華用袖子掩住面孔,哀哀地哭了起來,她哭得那麼憂傷,那麼絕望。
(麒麟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