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劍地前任雲舒已經爲衆弟子展示了歸山劍法第十式,大家正在兩兩練習,瞬西一劍刺向尹松柏,尹松柏側身一閃,避其鋒芒,順勢抓住瞬西右手手腕,微微一發力,瞬西已被拉至他的懷中,瞬西左手出拳,亦被擋住,他雙手緊緊捆住瞬西的身體,讓她動彈不得。任雲舒看見此情此景,甚爲不快,走到二人面前,冷冷道:“你們兩個實力相差太大,練習起來沒有提升,瞬西,你和柳疏雨去練習,尹天,你和離人練習。”他的語氣很平和,卻有着讓人無法拒絕的權威,二人也不得不照辦。
尹松柏一邊和離人練習,一邊趁着空隙對瞬西小聲地說:“一會下課,我們一起去溪邊捉魚吧,晚上我烤給你吃。”瞬西一聽,吞了吞口水,相視一笑,立馬點頭。
任雲舒雖然在指導其他組,但是對那二人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厲聲道:“瞬西,你怎麼練了半天一點進步都沒有,一會你留下獨自練習,直到我認可方能下課。”
“你……”瞬西氣得說不出話,真不知哪裡又得罪了這位少爺。
“任先生,我申請一起留下練習。”尹松柏對瞬西使了個眼色,彷彿在說我陪你。
“你練得不錯,無需留下。”
“可……”尹松柏還想說什麼,任雲舒已經走遠了。
傍晚時分,大家紛紛下課,夕陽將天邊的雲朵燒得火紅火紅的,練劍地也安靜下來,黃澄澄的地面上只有一條影子晃動,瞬西在那一個勁兒地練劍,大汗淋漓,任雲舒則坐在不遠處的石頭上,饒有興致地看着。大約又過了一個時辰,瞬西已經累得不行,手痠得都快擡不起來了,任雲舒卻絲毫沒有叫停的打算,她索性自己給自己放了假,收劍來到任雲舒旁邊一屁股坐了下來,大喊道:“練不動了。”
任雲舒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不是說我認可才能下課嗎?我可沒有叫停下。”
瞬西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手都要斷了,你就別爲難我了,明明我看見就有人比我練得還差,你都沒有留下他們。”
任雲舒挑了挑眉,“怎麼,不會還想着去捉魚吧?”
“我現在好餓,想着烤魚那個滋滋的香味,我都快忍不住了。”瞬西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一條條外焦裡嫩的魚兒,就差流口水了。
“跟上來吧。”
“去哪兒啊?”任雲舒已走出了老遠,瞬西用劍撐着自己站起來,追了上去。
溪水潺潺,給這個盛夏的傍晚帶來絲絲清爽,任雲舒挽着褲腳,溪水沒過了他的腳踝,他卻不知從何下手,瞬西得意洋洋地說道:“先生,我看我們還是分工吧,我負責捉魚,你一會負責烤。”
任雲舒沉默片刻,“這樣最好。”光着腳走到了岸上。
瞬西踩入水中,一股清涼自腳底隨着血液流遍了全身,溪水清澈見底,一條條肥美的魚兒快速遊動,她慢慢拔出折枝,儘量不發出聲響,躡手躡腳地移動,靜靜等待時機,溪水將她的衣角沾溼也渾然不知,一個眼疾手快,一條魚兒已經被戳了起來,水花四濺,她高興地一邊往岸邊走一邊高舉起魚晃動,向任雲舒炫耀。
任雲舒從沒見過有人竟然因爲抓了一條魚得意成這個樣子,嘲諷的語氣說道:“練劍的時候不怎麼樣,用劍叉魚倒是不錯。”
瞬西聽到他這話,一邊將劍插入鞘中一邊說道:“你別看我的折枝普通,用處可多了,可以打死房間裡的蟑螂,把它放在兩把椅子中間還可以晾衣服呢。”
任雲舒苦笑道:“你聽不出來我是在嘲諷你麼?”
瞬西擰了擰衣角,穿上鞋,滿不在乎道:“我對武功啊,劍術啊沒什麼追求,我就想平平凡凡開開心心就好,你爲什麼練劍呢?”
任雲舒想了想,“一開始是爲了得到我爹的關注,後來發現劍練得好,能得到大家的稱讚,那感覺好極了,現在,我想是爲了保護想保護的人吧。”
“給你。”任雲舒遞給瞬西一條剛烤好的肥魚,瞬西也不客氣,接過來就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任雲舒看見她那副狼吞虎嚥的樣子,就像餓了好幾天,“慢點吃吧,沒人和你搶。”
瞬西把魚吃了一大半,感覺肚子終於沒有那麼餓了,終於放慢了速度, “我今天練劍看見疏雨的臉色好差啊,她最近都沒怎麼睡好,我們能不能幫幫她和離人呢?”
“管別人閒事前能不能先管好你自己。”
瞬西反駁道:“疏雨的事情怎麼是閒事呢?”
“你太感情用事了,這種事情我們作爲外人不方便插手的。”
瞬西壓低聲音說道:“要不,我們幫他們私奔吧?”
任雲舒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你知道柳疏雨爲什麼自己沒逃嗎?因爲她知道逃不了,柳家勢力那麼大,不會放過她的。”
瞬西莞爾一笑,“那如果讓柳家以爲她死了呢?我有個辦法,但需要你幫我。”
任雲舒嘆了口氣,“這種兒女私情的事兒,我不想管。”
“柳家對疏雨做出那樣的事情你都可以充耳不聞嗎?”瞬西不悅,見任雲舒沒有說話,她接着說道:“我知道了,任二公子,您是盟主的兒子,是做大事的人,這種兒女私情的小事我找別人就是了。”說完起身準備離開。
任雲舒瞪着她,“又要找尹天?”
“我找誰與你無關。”
任雲舒拉住瞬西的手,“真拿你沒轍,你先說說你的辦法。”
翌日,瞬西把疏雨和離人一起叫到幽居中,四人一起商議起逃離的計策。
柳疏雨大驚失色,“什麼?你讓我和離人私奔!”
瞬西點點頭,“總比守活寡強啊,我和任雲舒都會幫你們的。”
柳疏雨眉頭深鎖道:“不行,柳東海不會輕易放過我,一旦被抓住,離人說不定會被他師父打死的。”
離人站起身,“我不同意私奔,師父對我恩重如山,這樣做是背叛師門,如果人連師門都背叛了,還有什麼資格活在世上。”說完,他準備離開,不想再聽這個可笑的計劃。
瞬西也站了起來,狠狠地一拍桌子,“所以你就可以眼睜睜看着疏雨回到那個柳家,等她弟弟一死守寡一輩子?我相信如果兩個人是真心相愛的,可以一起克服所有的困難。”
任雲舒在桌下拉了拉瞬西的衣袖,搖搖頭,示意她別再說下去了。
離人停下了腳步,雙拳握緊,對他來說,這個選擇太難了。
瞬西沒有理會任雲舒的暗示,繼續說道:“追求愛情不等於背叛師門,你走了,你師父也許會很生氣,但是等他氣過了,他總會理解的,誰都年輕過,可如果你現在放棄了疏雨,你們就再無可能。”
“瞬西,別說了,其實相愛不一定要在一起的。”柳疏雨努力讓自己臉上有些笑容,可是眼眶中的眼淚還是出賣了她。
“相愛不一定要在一起,那相愛應該幹嘛?”瞬西這句話表面上迴應着柳疏雨,但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離人的背影,這句話顯然是對他說的。
一切都變得沉默,只剩下桌上的燭光搖椅,熱烈的火焰炙烤出一滴滴蠟油。
“你有什麼計劃?”離人轉身重新坐回了桌邊。
瞬西臉上恢復了笑意,說道:“我想了個辦法,最近林家要辦喜事,煙雨書院也會送禮,送禮就需要採辦,這幾天我們三個上劍術課的時候表現差一些,任雲舒攬下采辦的差事,以物品過多爲由把我們三個叫上搬東西以示懲戒,在採辦的路上我們被人追殺,你們二人不幸墜崖身亡,只要讓其他人都相信你們真的死了,那麼柳家和荊家便不會再窮追猛打,之後你們二人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生活,你們覺得如何?”
“如何才能讓大家相信我們死了?”離人問道。
“需要提前在崖底佈置,找一些屍體應該不難,各地亂葬崗上可多了,再放上一些你們身上的物件,加上我和任雲舒的證詞,應該可以。”
離人猶豫道:“可這樣一來,柳家和荊家會不會找書院麻煩,畢竟人是在書院死的?”
“不會的,這兩家的大當家都是老狐狸,不會蠢到爲了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和煙雨書院爲敵,柳東海如果真的在意柳疏雨的性命,就不會讓她獨自前來調查魂詛的線索了,至於你……”任雲舒頓了頓,“恕我直言,只是個徒弟而已。”
柳疏雨擡頭望向任雲舒,“任先生願意幫助我和離人,倒讓我有些意外,世人皆知任二公子高風亮節,是真正的君子,而這件事情卻要你對世人撒謊,着實不易。”
任雲舒瞟了瞬西一眼道:“我並不是爲了你們,只是看不慣柳東海的做法,不想讓他稱心如意罷了。”
柳疏雨沉吟半晌,道:“你們的好意我和離人心領了,但我覺得還是有些不妥,如果計劃失敗,那我們四個都會有很嚴重的後果,我不想拖累你們。”
“如果還當我們是朋友,可別再說這種話了。”瞬西說道。
柳疏雨和離人站起身,二人對瞬西和任雲舒深深鞠了一躬。
這四個人誰也沒有察覺到,此時在幽居房頂上,星晚正在側耳傾聽。若是往日,這些細微動靜自是逃不過任雲舒的耳朵,只是今日這房中吵鬧,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眼前這三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