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天成和凌蕭瑟在房間外等候,玄谷取出自己的銀針,每根銀針都會在燭火上燒上一燒,以此來消毒,不出片刻,陌塵身上已經插滿了銀針。劍傷處,玄谷用前幾日採好的草藥搗成藥泥,敷在上面,以免留下疤痕。做好準備後,玄谷將房中草藥放入一個敞開的藥爐之中,點火燃燒,並且她需在一旁用蒲扇煽火,保證大火不滅,草藥燒出薄薄一層煙霧瀰漫着整個房間,這樣可促進陌塵的血液循環,加強鍼灸效果,兩個時辰後,玄谷已經累得滿頭大汗。陌塵的食指動了動,她艱難地睜開眼睛,嘴脣乾裂,她沙啞地說道:“水。”
玄谷見她已醒,又把了把脈,這才放心,“小命總算保住了。”她倒了一杯水給陌塵,然後將她周身銀針取盡。
玄谷剛剛走出房間,解天成和凌蕭瑟都湊了上來,異口同聲問道:“她怎麼樣了?”問完,兩人面面相覷。
“放心吧,死不了,累死我了,我要去休息了,你們負責把她帶回桃隱,每日辰時帶她到我這藥浴。”說完,玄谷將蒲扇放到解天成手中便離開了。
二人走進房間,陌塵臉色已經有所好轉,她見到解天成,有氣無力地問道:“既然要殺我,又爲何救我?”
解天成坐到牀邊,輕撫着她的臉,“劍刺向你的那一刻,我就後悔了。”
此後四十八天,辰時解天成揹着陌塵去藥浴,趁着陌塵藥浴,他就去幫玄谷抓雞捉魚,藥浴後,二人回到桃隱看看書,下下棋,撫撫琴,宛如一對平凡的夫妻,沒有武林恩怨,沒有解家,沒有魂落門,只有他們。有時候陌塵氣色好,還會到桃林採摘些桃花釀製桃花紅,凌蕭瑟也是每天都會來桃隱看望陌塵,不經意間餘光卻始終留意着她的一呼一吸,一舉一動,不知不覺,三人已經相熟。
這日中午,凌蕭瑟又來到了桃隱,老遠就聞見了桃花紅的芳香,還有陣陣的飯香,過去他對於吃飯這事從不講究,吃飯只爲填飽肚子,吃什麼無所謂,自從陌塵來了,她做的飯菜偏辣,凌蕭瑟一向吃得清淡,不過對於這辣味,他卻能很快接受,慢慢竟愛上了。
“我又來蹭飯了。”凌蕭瑟走進桃隱,見解天成和陌塵已經坐在院內桌旁,相對無言,桌上放着四道小菜和一壺桃花紅,氣氛不似平日輕鬆。
“怎麼了?”凌蕭瑟坐到桌旁。
解天成倒了一杯桃花紅一飲而盡,“明日是陌塵藥浴的最後一日,等她藥浴完我決定離開。”
“你不是答應師姑要一直留下嗎?”
解天成又飲下一杯桃花紅,“緩兵之計,我不回去,解家怎麼辦?”
“所以……”凌蕭瑟望着陌塵,“你們二人是要離開這裡了嗎?”
“不是我們,是我,至於你要不要走,看你個人。”解天成看向陌塵,陌塵沒有說話,走進了自己房間,關上門,眼淚無聲地滑落了下來,解天成直接拿起桌上一壺桃花紅喝了起來。過了一會,陌塵面帶笑容走了出來,眼角卻有掩飾不住的淚痕,她說道,“菜都涼了,我們快吃吧。”
陌塵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凌蕭瑟的碗裡,又夾了一塊放進解天成碗裡,自己大口大口刨起了飯。
陌塵打破了沉默,問道:“凌大哥,爲何你也一直住在這桃淵谷呢?”
“我四處遊歷,路過這裡,想着順道來拜見師姑,這又遇見你們,一見如故,故此多做了些停留。”
“看來不久你也是要離開這裡的。”陌塵小聲自言自語道,又接着問,“對了,凌大哥,我看你也將近三十了,是否婚配呢?”
凌蕭瑟怔了怔,“聽音閣弟子講究清修,不問世事,也不沾染這類紅塵瑣事。”
“可是凌大哥性格活潑,不像是從小清修之人啊。”
凌蕭瑟笑道:“我師父也說我是個異類,我的那些師弟們一個比一個古板,很是無趣。”
“那萬一聽音閣弟子遇上了自己喜歡的人呢?難道世間沒有一人讓凌大哥動心嗎?”陌塵又問道。
凌蕭瑟繼續苦笑道:“情愛之事,大多是一時興起,自然是斬斷情絲。”他嘴上這樣回答,但他心裡明白,一旦遇上這樣的人,就無法不想她,也無法不管她,所謂斬斷情絲不過是廢話,就像如今的他一樣。
不知爲何,凌蕭瑟覺得此時陌塵眼中總有一抹化不開的悲傷。
入夜,陌塵來到了解天成房間。
解天成正在徘徊是否去找她,見她前來,滿眼的開心,問道:“何事?”
陌塵牽起他的手,“天成,如果我明天不去藥浴,是不是你就可以不走?”
解天成掙開了牽着的手,避開陌塵的目光說道:“明天無論如何我都會離開。”說出這句話彷彿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和勇氣,心痛得不能自已。
“你知道的,一旦走出這山谷,我們就沒有辦法在一起了,世間流言蜚語就會像利劍一般將我們傷得遍體鱗傷。”
“我已有妻兒。”解天成此話一出,陌塵像被閃電劈中了一般,默默離開了。
第二日,陌塵藥浴完畢後,感覺自己渾身經脈通常,身體似乎比以前更好了。
“幸好你武功底子不錯,否則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玄谷笑着說。
“多謝玄谷前輩相救,我定不相忘。”
“不用,我又不是白救你,撿個苦力幫我抓雞捉魚,值了。”
陌塵羞愧地低下頭,“實不相瞞,他已經離開桃淵谷了。”
玄谷不以爲然,一邊收拾着東西一邊說道:“我知道他走了。”
“你知道他走了,怎麼不追啊?”陌塵萬萬沒有料到是這樣的結果。
“因爲他自己就會回來,何須我去追。”
陌塵失望地搖搖頭,“他不會回來的。”
“那是你沒看到他爲了救你的樣子,只要你可以活,他的尊嚴、性命好像都不重要了一樣,這樣的人,怎麼捨得拋下你離開呢。”
陌塵立馬朝桃淵谷出口跑去,也許這段感情是錯的,是自私的,可產生了就是產生了,她剛跑到溪流旁,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是折回來的解天成,兩人相視一笑,抱在了一起。
凌蕭瑟遠遠望着這兩人相擁在一起,再不捨也只能放手,對於陌塵而言,他從來都只是一個過客,他轉身扛着劍往桃隱走去,一邊走一邊自吟誦道:“桃花淺深處,似勻深淺妝。春風助腸斷,吹落白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