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旭不甚搭理狐王, 可這一行唯有我們二人,也不能太不給狐王面子,萬一動起手來光是數量上就非常不得利, 更有俗話“強龍不壓地頭蛇”以作警醒, 故而與之傳杯弄盞、虛與委蛇的重任無形中又落到了本仙的肩上。
說來, 莫旭對狐王端之此態已算客氣了, 不提別人, 便是將我與他換一換位,也定然不能如此便宜了這位青丘女帝。
言之至此,不得不提一提約七百五十年前的那一樁大八卦。傳聞崑崙虛弟子首次下山歷練, 幾十名崑崙弟子極守師訓,可謂盡心盡力盡職盡責地遊了一趟九州, 其中最有悟性也最有靈性的小弟子在從北而行欲下江南時邂逅了一位九尾白狐。
這白狐異於常狐, 一雙眉眼清明透亮, 端的是涼涼仙姿,散的是冰清玉潔醒世之香。正是這狐的不同尋常喚醒了小弟子一心向道修行之乏味, 染上了紅塵滾滾最爲俗套的情愛之慾。所謂勘破便爲福緣,堪不破便爲劫難。
白狐雖是妖物卻一身正氣一心正義,執於修仙。小弟子拜於上仙門下,如今卻因愛生魔動了仙基,規矩慣了的人突然不規矩了, 那必然是相當不規矩的。正是因爲這小弟子的執拗, 毀了那白狐的修行, 也毀了自己的仙途, 與此同時還累得護短的莫旭上仙被狐王下了媚術, 強困心魄半個多時辰。
半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待莫旭上仙醒來時只見自己全身精光,狐王亦是衣衫不整地趴在自己懷中,當即大怒,一記手刀將狐王劈暈了過去,手掌一翻拋出一招笑散乾坤將青丘搞得連續半月不得安寧,才憤恨離去。
要問這莫旭怎麼不直接宰了這隻奔放的母狐狸?我琢磨着怕是另有隱情,不過到底如何,也就莫旭上仙和青丘女帝自己知曉了。
堂堂一介天界上仙,又是受無數女子爲之傾倒的英俊美男,被一隻母狐狸扒光睡了?不管有沒有做過什麼,這對莫旭來說都是一個不可原諒的污點,能讓他揹着黑歷史前來青丘狐窩爲我找尋爹爹,可見他是一個多麼重情重義又捨己爲人樂於奉獻的好上仙!
妖豔男子雖沒什麼眼力勁,辦事效率倒是挺靠譜,趕在本仙失去清明之前帶回了一隻小黑狐。他冷冷瞥了一眼莫旭後悶聲悶氣地倒退着出去了。
餘下毛髮烏黑油亮的小黑狐蹲坐在大殿之上,它的的確確是隻名副其實的小黑狐,可惜的是,只是只還不能化成人形的小黑狐,這讓我很是失望,一旁的莫旭依舊板着一張臉。
狐王笑了笑,道:“我青丘之國少有黑狐,如今唯一的一隻便是他了,上仙尋的可是他?”
我看着那隻瘦小的黑狐,心裡不禁又堵一道,我得多想不開纔會信服我爹是被它擄走的?莫旭欲言又止地對我咳了一聲,我趕忙收起擺上臉的心情,繼續佯裝微笑,尋找託辭。
“莫要瞧不起人。”
我隨着稚嫩的男童音看過去,那黑狐已經站了起來,它拱着後脊面露不善地盯着我。
喲,這小黑狐不普通啊,至少會說話,說明還是有點修爲的,說不準還真的知道什麼。
我歉意地頷首。
莫旭終於不再沉默了,一雙從正式來到青丘就失去笑意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小黑狐,嚴肅地問道:“你最近出過青丘?”
那小黑狐目光有些閃爍,發虛地望向正前方的狐王,狐王輕描淡寫道:“問你什麼答什麼便是,本王不罰你。”
黑狐低眉順眼,突然變得唯唯諾諾道:“是,幾個月前偷偷跑出去玩了,剛回來沒多久。”
我心中一亮,暗道有戲。
莫旭又問:“有救過一位重傷的仙君?那仙君長這樣。”邊說還邊幻化出了我爹爹的模樣。
小黑狐眼瞳一縮,眸中劃過一抹遲疑,有意無意瞟了一眼狐王,淡淡道:“沒那本事救他,見過他倒是真的。”
我急忙插了一句:“在哪?”
黑狐道:“縉雲山,我看見他走進了半山腰的迷霧裡。那鬼地方我進去也出不來,救不了上仙的好友實乃無能爲力。”
莫旭眉頭微皺,朝我使了個眼色,本仙趕忙拱手又是一番客套話才與狐王告辭。莫旭等的不耐,還未等我說完便提着我衣領出了殿又出了青丘。
急急趕到縉雲山我才記起那迷霧的危險程度,進去容易出來難,得保證自己的不會迷失才行。
莫旭提議將修來提來帶路,我有些猶豫,掐指算來,今日是本月的最後一天,修來明天就要渡劫了。讓他來…不大妥當……
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莫旭並未留心修來的大事,堅持要回玄清宮將他提來。我阻撓不住,乾脆欲求折騰一番,不客氣道:“你怎的確信那黑狐說的就是真的?”
他重拾似水溫柔,笑道:“爲什麼不信?”
我啞然。
他提溜着我直奔東行,不急不慢道:“狐族在妖界的地位不可小覷,仙妖之戰一直未停,你覺得身爲一族之王會教自己的族人捨己救敵人麼?那黑狐當然不敢說自己救了。更何況它本身法力也沒有多高強。”
原來如此,那黑狐是怕說了實話被狐王收拾才閃爍其詞。
海風拂面過,鹹腥灌入鼻,方纔驚覺已經回到了瀛海。本不該在此時借修來的,可恩人命令大過天,忤逆不得。
玄清宮被打點的像模像樣,有條不紊,相當整潔。
一回宮便着了青靈問了鳳泯和修來身處何處,直奔目標而去。櫻花林內,修來正盤腿坐在樹下,周身的妖氣後是若隱若現即將取而代之的仙氣。他正緊閉雙目,雙手搭於膝上,潛心修習。鳳泯便坐在他對面幾丈外,爲他護法。
眼前場景的溫馨,令人不勝唏噓。
莫旭不識時務地飛身上前,停在鳳泯坐着的枝頭晃動,使力下垂後兀地跳開,枝頭隨之大幅度晃動。鳳泯反應一向快速,幾乎就在同時她跟着躍起,立在枝頭上隨樹枝搖晃。
我倒吸一口氣,盯住睫毛正在顫抖的修來。他大抵覺着有異,擡手合掌收功,緩緩站了起來又緩緩睜開了雙眸。對我微一頷首:“夜然仙君。”
我付之一笑,算是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