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驚堂從灣水鎮出來,把天空盤旋的鳥鳥叫下來,扛着快步回到江邊,擡眼可見凝兒和三娘,並肩站在船樓頂端,眺望着鎮子後方的山野。
夜驚堂飛身躍起落在船上,回頭打量灣水鎮:
“怎麼了?”
裴湘君手裡拿着望遠鏡,在霧濛濛的崇山峻嶺間搜索:
“剛纔你辦事兒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一道白影子,從鎮子裡面出去,一晃就不見了……”
夜驚堂落在兩個未婚妻背後,湊在三娘臉頰跟前打量,三娘便把望遠鏡湊到了眼前:
“白影子……哪兒?”
駱凝發現夜驚堂手放在了她後腰,不動聲色推開:
“我剛纔在看街上,沒瞧見什麼白影子,我估計是她這幾天看龍象圖看花眼了。”
裴湘君幫夜驚堂舉着望遠鏡,不悅道:“我怎麼可能看花眼,明明是你眼神差。”
正說話間,裴湘君也發現後腰多了隻手,她瞄了全神貫注的驚堂一眼,抿了抿嘴當做什麼都沒發現。
夜驚堂通過望遠鏡掃視無邊山野,空蕩蕩的沒有半點異樣,就詢問鳥鳥:
“你瞧見白影子沒?”
“嘰嘰……”
鳥鳥站在桅杆頂端,搖頭如撥浪鼓,示意它剛纔在注意夜驚堂周邊的房舍,沒注意鎮子外面。
裴湘君尋找片刻,一無所獲,就把望遠鏡放了下來:
“算了,事不關己,咱們先去玄武堂打聽下鄔州的情況。”
夜驚堂見此收回目光,抱着兩人跳下船樓,而後上前拉起風帆,把船駛離了江岸。
……
紅花樓在大魏十二州都有分舵,當年各大船幫結盟建立紅花樓,鄔州建陽附近的關家便是元老,屬於四大堂口的玄武堂。
在紅花樓最鼎盛的歲月,玄武堂有武道宗師坐鎮,又背靠頂流豪門,在鄔州十二門中地位很高。
但如今時運不濟,玄武堂在四大堂口中率先掉隊,耗費大量錢財,都沒養出來一個撐門面的宗師;老槍魁過世後,紅花樓總舵也垮了,根本管不了鄔州的事兒。
玄武堂在上無靠山、下無後繼之人的情況下,不過短短十餘年就迅速衰敗,如今堂口裡就剩下兩百來號人,靠着三個碼頭苟延殘喘,若非紅花樓往年的名氣,根本就沒有位列鄔州十二門的資格。
這兩天建陽城很亂,到了建陽城附近,就很再難看到行人,臨江的關家碼頭直接停擺,力夫商戶都躲兵禍去了,碼頭附近的關家莊也門戶緊閉,只有少數關家子弟在周邊巡邏。
夜驚堂把船停靠在江岸,馬上就有玄武堂的人過來詢問。
裴湘君身爲樓主,只要出場,夜驚堂這少主就只能站在後面當花瓶;爲了讓夜驚堂儘快接班,這種場合她自然是隱於幕後,讓夜驚堂自己去交涉。
駱凝沒這個顧慮,則戴着帷帽跟在後,裝作夜驚堂的捧劍侍女。
夜驚堂帶着駱凝來到關家莊外,就看到一大堆人從關家莊裡跑出來,爲首的是玄武堂堂主關勝興,後面則是玄武堂的香主和關家子弟。
上次紅花樓開年會,夜驚堂見過關勝興一次,五十多歲的面相富態,有生意頭腦,但武藝基本排不上號,彼此沒說幾句話。
此時員外郎打扮的關勝興出來,臉上帶着欣喜之色,跑到跟前拱手一禮:
“少主來鄔州,怎麼沒提前送個消息,關某有失遠迎,還請少主勿怪……都愣着做什麼?快行禮……”
後面的不少門徒,都是第一次見夜驚堂,聞言連忙拱手:
“拜見少主。”
四大堂主爲紅花樓元老,夜驚堂得叫叔父,關勝興這禮明顯行大了。
夜驚堂擡手攙起關勝興:“關叔太客氣了。我聽聞鄔州出事兒,順道過來看看,走進去說話吧。”
近些日子鄔州形勢一團糟,關勝興見總舵的少主過來撐場面,心底實在感激,連忙帶着夜驚堂來到了關家的香堂,先給玄武堂祖師爺上了柱香,而後屏退左右,在茶廳裡坐下。
關勝興親自提着茶壺倒茶,見夜驚堂詢問建陽城的情況,搖頭嘆道:
“前兩天傳來消息,說是鄔王世子在京城謀逆,建陽城當晚就出了事兒。鄔王看起來是想調集私兵造反,但鄔王養的兩萬私兵,也就能嚇唬江湖人,沒造反的膽子;聽說朝廷調集邊軍二十萬平叛,先鋒軍三日便到建陽城下,直接跑乾淨了,就剩幾百親衛守在鄔王府;鄔王孤立無援,不敢待在城裡,前天也帶着親兵跑了……”
夜驚堂接過茶杯詢問道:
“跑什麼地方去了?”
關勝興搖了搖頭:“鄔州被燕州、崖州、江州圍着,鄔王根本出不去,估計逃進了鄔山。少主在京城,可知京城那邊什麼動靜?是不是派了二十萬大軍過來?”
夜驚堂搖頭:“朝廷一個兵沒出,就派了欽差過來,帶着六部朝臣接管封國,估計過些日子就到。”
關勝興對此絲毫不意外,搖頭嘆道:
“也不知鄔王怎麼想的,好好的王爺不當非要謀逆。就鄔王手下那點私兵,連燕王的火頭軍都不一定打得過,我都想不通他憑什麼敢造反……”
“可能被有心人慫恿利用了,鄔王沒鬧出兵禍,也算好事兒。”
關勝興搖了搖頭:“此事對朝廷影響不大,江湖可是會變天。現在十二門當龍頭的鐵河山莊,和鄔王走的近;鄔王一倒,京城的欽差過來清算造反之事,免不了查鐵河山莊。
“前天鐵河山莊派人送了帖子,讓十二門的當家,去鐵河山莊赴宴商量對策,估計是想讓十二門一起扛下此事,讓朝廷法不責衆……”
夜驚堂就是正兒八經的‘欽差’,正愁不知道查誰,聽見這話倒是來了興趣:
“鐵河山莊這種時候下英雄帖,有人敢登門?”
關勝興搖頭一嘆:“鐵河山莊官玉甲,江湖混號‘小拳魁’,打遍鄔州十二門無敵手。朝廷的欽差過來,把他滅了還好,若是沒打死,讓他把事情扛過去了,今天下帖子我沒到場,肯定沒法善了。我這些天正發愁該怎麼迴應……”
夜驚堂含笑道:“此事關叔不用管了,交給我處理即可。”
關勝興眼前一亮,但還是有些遲疑:
“官玉甲可不簡單,而且朝廷那邊更棘手。朝廷肯定會藉此機會,敲打鄔州的江湖門派,一個處理不好,惹來欽差的猜忌,可能就會被朝廷殺雞儆猴……”
夜驚堂要殺雞儆猴,也不可能殺自家堂口,隨口扯了兩句後,轉而詢問:
“關叔在建陽城附近開碼頭,消息應當靈通。鄔王府近年可曾大量收購藥材?”
“大量收藥材……”
關勝興回憶片刻:“鄔王府倒是沒明目大量收過藥材,私底下倒是有可能。我在鄔州跑船,一直注意着十二門的情況。
“從前年開始,銜月樓那邊經手的藥材,進去的數量沒變化,但出去的明顯比往年少,以至於合作的藥商,只能去別家收貨。這少的一部分,大概率是被不知名的豪商吃了……”
夜驚堂聽到這裡,心中大半瞭然。
鄔王要仿製雪湖花之類的藥物,還想靠禁藥造一大批一次性的高手當精兵,必然需要囤積大量藥材,用以試驗、製藥。
藥材是行軍打仗的重要物資,藩王大量囤積肯定會引起朝廷警覺。
爲此鄔王不會走正常渠道,讓江湖勢力來當白手套,無疑是最好的法子,這個角色十有八九就是銜月樓。
念及此處,夜驚堂不再久留,放下茶杯道:
“我去外面看看情況,關叔這些天派人多注意江湖上的動向,任何風吹草動,都全部記下來。”
“這種小事兒,少主放心即可……”
……
——
稍許後,關家莊外。
夜驚堂告辭後,和駱凝一道離開關家,沿途思考着方纔得知的線索。
駱凝方纔一直在旁聽,此時走在跟前,幫忙分析道:
“銜月樓大概率在暗中幫鄔王囤積藥材,和鄔王關係密切。不過鄔王如今已經逃了,銜月樓一個江湖門派,知道具體動向的可能性很小……”
夜驚堂此行過來,目的不是抓鄔王,而是給鈺虎姑娘找雪湖花替代品的配方治病。
就算沒抓到張景林,能知道鄔王主要在收購那些藥材,王太醫指不定也能反推出方子,銜月樓肯定要去查。
不過銜月樓作爲鄔州四大派之一,直接登門去嚴刑逼供,難度可能有點大。
夜驚堂思索片刻後,詢問道:
“凝兒,伱對銜月樓知道多少?”
駱凝回想了下:“銜月樓的掌門黃鈺龍,在江湖上地位不低,前年天南的一個江湖老輩過世,我代表平天教到場,和黃鈺龍還打過照面,從言談舉止來看,善於交際……”
夜驚堂微微一愣:“你認識銜月樓的掌門。”
“我出門在外都蒙着臉,參與江湖場合也基本不說話,談不上認識。”
駱凝看向夜驚堂,詢問道:
“你想冒充平天教的人,過去套話?”
夜驚堂露出笑容,擡手放在凝兒的大月亮上捏了捏:
“什麼叫冒充?我正兒八經的平天教護法,代表平天教過去和鄔王談合作罷了。”
駱凝臉色微冷,用胳膊肘輕輕推了夜驚堂一下:
“以下犯上欺辱教主夫人,你還好意思自稱護法?若是讓教主知道,你可知是什麼下場?”
我對你如何,平天教主就會對我如何……
夜驚堂覺得這玩笑開的有點大,容易被平天教主打死,並未明言,低頭又在紅豔豔的嘴脣上啵了口。
啵~
駱凝眼神惱火,卻也對這越來越肆無忌憚的小賊毫無辦法,只能埋頭快步跑回了江邊……
——
入夜。
鄔山山脈深處,伏龍洞。
伏龍洞爲天然形成的溶洞,入口高十餘丈,內部深達二十里,走向如盤龍,被鄔王冠以伏龍之名。
伏龍洞近幾年才被鄔王秘密開發出來,方圓數十里都是人跡罕至的密林,其間虎豹橫行,連入山採藥的藥農,都極少能涉足此地。
三更半夜,伏龍洞外如往日一樣黑燈瞎火悄無聲息,但往溶洞深處前行半里,卻能看到以山石構築的城牆,內部有近百身着精良鎧甲的王府精兵,靠在牆壁下無聲休養。
過了山石牆壁之後,溶洞內部開始出現火光,不時有侍從在彎彎繞繞的道路上奔走。
深處一個地勢開闊的溶洞內,牆壁上插着無數火把。
百餘個大鐵籠,放置在溶洞邊角,每個籠子裡都關着三兩死氣沉沉的漢子;有軍卒拿着飯桶,敲打鐵柵欄往食槽裡投喂。
而相隔不遠的一個小溶洞裡,則要乾淨整潔許多,內部放着一架可供靠躺的步輦。
身着銀色蟒袍的鄔王東方恆,在奢華步輦上就坐,雖然年過甲子,但常年養尊處優,容貌看起來依舊年輕富態,打眼望去不過五十出頭。
但忽然糟了橫禍,手下兵馬盡散,三面皆敵連逃遁都是奢望,鄔王的心情,顯然好不起來,只是孤零零坐在步輦上,望着可能是他埋骨之地的溶洞發呆。
在溶洞內死寂良久後,一道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鄔王擡眼看去,卻見進來的是手下幕僚白司命,當即起身道:
“司命,外面情況如何?”
白司命是鄔王麾下首席幕僚,也是第一高手,屬於八魁之下最頂尖的一波武人。
鄔王擁立廢帝的計劃提前敗露,導致兵馬盡散、孤立無援,基本上沒有再成事的可能。
但鄔王在鄔州耕耘多年,底蘊並未在短短几天之內丟乾淨。
鄔王謀劃營救廢帝,怕鄔州武人引起朝廷猜疑,用的都是收買的外地武人。
而鄔州本地暗中培養的江湖勢力和巔峰武夫,並未動用,這是鄔王手中目前僅存的力量之一。
雖然江湖勢力沒法讓鄔王造反起勢,但用好了,讓他殺出重圍逃往關外並不難。
白司命年紀四十出頭,身着文袍,手持一把合攏的摺扇,在掌心輕輕敲打,背後還跟着一名頭戴斗笠的男子。
白司命來到近前後,便心平氣和道:
“王爺無需憂慮,不過丟了兩萬不堪大用的雜兵,其他謀劃一切安好,事態尚在掌握之中。”
鄔王見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白司命還從容不迫說這話,就知道是說給外人聽的。
鄔王看向背後的斗笠男子,詢問道:
“這位是?”
斗笠男子上前一步,拱手行禮:
“截雲宮陸方,拜見王爺。”
鄔王聽見截雲宮三字,眼皮就猛地一跳——截雲宮是江湖頂尖豪門,山高皇帝遠不受朝廷管束,看起來和大局毫無關聯。
但截雲宮是燕州的勢力,他能在不方便的情況下,暗中讓鐵河山莊、銜月樓等江湖勢力跑腿,燕王要幹些可能被朝廷猜忌的事情,又豈會大搖大擺親自出面。
現在整個天下有實力救鄔王一條老命的,只有他同父異母的弟弟燕王。
鄔王見燕州來了人,知道是燕王在探口風,連王爺儀態都沒計較,上前擡手:
“陸先生不必多禮。鄔州最近局勢不穩,本王在此地暫做休養,不方便接待,招待不週之處,還望陸先生別介意。”
陸方過來冒着很大風險,也沒太囉嗦,開門見山道:
“家兄往年在鄔州行事,受王爺厚待,前日得知王爺有難,特派我過來看看能否助王爺一臂之力。不過外面風聲太緊,進出鄔州的要道被朝廷封鎖,官差、兵馬陸續抵達,想要讓王爺移駕燕州,難度很大……”
鄔王明白這是在要籌碼,開口道:
“本王在鄔州耕耘數十年,人脈遍佈鄔州各界。只要能在燕州安穩落腳,這些東西有朝一日能派上大用場。”
鄔王的意思,是他在鄔州影響力很大,如果燕王某天想造反,他可以靠在鄔州多年積攢的軍政商人脈擁護。
但可惜的是,燕王根本不在意鄔王這點屁用沒有的人脈,陸方此行過來,只是爲了榨乾鄔王僅存不多的剩餘價值。
“這些家兄都知曉。家兄聽聞王爺手下有一名藥師,技法超羣,在研究一種能讓人功力大增的秘藥,不知此事可否屬實?”
鄔王眨了眨眼睛:“陸掌門耳目倒是相當靈通……確有此事,陸先生過來吧。”
鄔王轉身走向溶洞側面,穿過堆積如山的藥材庫後,來到了溶洞深處的暗河附近。
暗河畔是人工修築的石質平臺,蜿蜿蜒蜒長度足有半里,近百個藥爐在上面一線排開,有十餘名藥師來回奔走查看火候。
而溶洞的石壁上,還開鑿出了一個房間,裡面放着幾排書架,擺放的全是醫書。
中間的案臺上坐着個山羊鬍老頭,披頭散髮渾身髒兮兮,正拿着毛筆在書上勾畫。
鄔王帶着陸方來到房間外,開口道:
“這位就是北樑醫聖的嫡傳徒弟張景林張先生,不過張先生專注醫藥,不喜交際。司命你代爲介紹一下吧。”
跟在後面的白司命,聞言上前一步,來到牆邊取出一個藥匣,來到陸方跟前打開。
陸方低頭看去,卻見藥匣子裡裝的全是銀色粉末,帶着股濃郁藥香。
“此物是?”
“雪湖散。”
白司命用金色小勺,取出些許銀色粉末,而後讓部下押過來一名奄奄一息的試藥囚徒,直接把粉末喂進囚徒嘴裡。
陸方在遍體鱗傷的囚徒身邊蹲下,用手按住脈搏查看——囚徒被打斷了氣脈,不治之症、時日無多。
但服藥之後,等待不過一刻鐘,體內千瘡百孔的氣脈,明顯開始漸漸恢復平穩……
陸方瞧見此景,目光驚疑:
“這是雪湖花的粉末?”
白司命把盒子放下,搖頭道:
“是張先生配出的秘藥,雖然藥效和雪湖花差距甚遠,但強在所需藥材皆是世面常見之物,一兩雪湖散,幾十兩銀子便能配齊。此物的價值,陸兄想來知曉。”
陸方作爲江湖人,自然知道這種能護經續脈,成本還比‘玉龍膏’便宜的獨門神藥,是個什麼價值。
先不說斂財,只要資源充足,光靠這東西,就能在江湖上招攬無數身懷暗疾無藥可醫的武夫。
陸方眼底閃過一抹異色,詢問道:
“只要量用的夠大,就能起到雪湖花一模一樣的效果?”
白司命尚未迴應,坐在後面的藥師張景林,先慢悠悠開口:
“藥不是飯,不能靠數量彌補藥效。不過只要不受新傷,經年累月服用此藥,也能慢慢恢復損傷氣脈。”
陸方眼底稍顯失望,但看張景林的眼神明顯多了幾分敬重,詢問道:
“此藥是已經成方,還是可以再行精煉,繼續提升藥效?”
張景林站起身來,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
“陸大俠可是受了暗傷,急缺此藥?”
陸方察覺到自己不小心展露了心中急切,連忙含笑迴應:
“家中一個子侄,練功出了岔子,需要雪湖花治傷;如果拖得時間太長,過了習武的最佳年齡,就廢了,確實急缺。”
張景林走出房間,帶着三人在藥爐之間行走,慢條斯理道:
“雪湖散不過是老夫仿製藥物,間接弄出來的東西,對世人來說價值連城,但和老夫真正研究的東西比起來,算不得什麼。”
陸方比張景林高半頭,卻躬身跟在後面詢問:
“張先生在研究何種神物?”
“天琅珠。”
“哦?此物是……”
張景林負手前行,認真介紹:
“天琅珠是北樑宮廷記載的一種秘藥,又西海諸部的巫師研製,據說服之可強經擴脈、開脊正骨,激發人之天賦。習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根骨和悟性,這兩樣皆是天賦,後天沒法改變。
“而天琅珠卻能矯正人之根骨、擴充人之氣脈,直至骨正筋柔完美無暇。像是陸大俠你,只要用了此藥,直接位列大魏武魁都不在話下,而且有劍指山上三仙的資本……”
陸方聽到這裡,微微皺眉:
“武魁皆是百萬裡挑一的人傑,山上三仙更是天降謫仙般的天姿,我自認與家兄天壤之別,此生都不可能走到那一步。王先生說一味秘藥,就能讓在下跨過天塹劍指山上三仙,陸某實在沒法苟同。”
張景林走到一個藥架前,拿出一個藥盒:
“老夫初聽之時也不信,但北樑以前確實有,只是失傳了。老夫在北樑皇宮裡看到過一張殘方,研究了近十年,最後在鄔王財力支撐下,耗費幾百條人命,才複製出來。”
陸方瞧見藥盒裡的白藥丸,眼神微驚:
“此物便是天琅珠?”
張景林嘆了口氣:“用雪湖散配的仿品,藥效不及萬一。老夫覺得此藥沒出錯,也確實能短時間擴充氣脈,但缺點是人根本扛不住藥勁兒。百人試藥,老夫不計代價搶救,依舊死了七成,剩下三成硬扛了過去,但失去神志變成了武瘋子。”
??
陸方站直些許,想了想評價道:
“這麼猛的毒藥,稱得上世間罕見……”
白司命一直跟在後面,此時開口道:
“應該是試藥之人,體魄心智太差,扛不住藥勁兒所至;頂尖高手,有可能扛過去。這幾天我在十二門裡找個掌門試上一試,如果可行,我、陸兄,還有官玉甲,短時間就能往前邁一大步。再加上陸掌門,八大魁獨佔四席,王爺何愁不能成事兒。”
陸方覺得這說法純屬扯淡,巔峰武夫要是能靠藥物批量造,北樑早把大魏滅了,還能等到鄔王撿漏?
北樑以前沒這麼幹,只能說明這藥存在大問題,不是根本用不了,就是資源限制,有藥方都配不出藥來。
不過陸方也沒把想法說出口,對着鄔王道:
“此藥若成,王爺榮登大寶指日可待,屆時還望王爺能賜陸某一顆。這雪湖散的藥方,不知王爺可否給我一份兒?我送回燕州,家兄必然儘快打通門路,護送王爺移駕燕州……”
鄔王含笑道:“陸先生若對此物有意,等本王到了燕州,送給截雲宮便是。”
陸方爲難道:“在下也只是跑腿,王爺若無半點誠意,家兄恐怕很難冒着被朝廷清繳的風險,接王爺移駕燕州。”
鄔王眉頭一皺,明顯被此言激怒,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能看向白司命,詢問要不要先割點肉。
白司命怕截雲宮是頂着燕王的旗號,過來落井下石騙東西,沒見着門路肯定不會撒手,一時也有所遲疑。
雙方正僵持之際,溶洞外面快步跑來一名親兵,手裡拿着飛鴿。
白司命見此,快步來到跟前,接住鴿子查看,眼底流露意外。
陸方從燕州過來時,已經知道鄔王走投無路,只能抓住燕王這根救命稻草,把手裡剩下的最後一點籌碼全吐出來,然後去死。
但白司命臉上閃過的驚喜,明顯是發現了一條活路。
陸方稍作遲疑,詢問道:“可是外面來了好消息?”
白司命斟酌了下,並未隱瞞,大大方方把紙條遞給陸方:
“剛纔天南的平天教來了人,知道鄔王有難,想暗中接鄔王去南霄山避難;條件是鄔王能靠財力人脈,幫平天教復國。”
鄔王聽見這話頓時面露喜色,不過想想又有點惱火:
“往年去請平天教,他們拒之門外,現在來有什麼用?”
白司命想了想:“以前平天教可能是不想給王爺鞍前馬後。如今事已至此,王爺能屈尊去南霄山,對平天教來說也算莫大助力……
“說起來,去平天教比去燕州安全。平天教主是大燕的鎮南侯,絕不可能把王爺賣給朝廷,至於燕州……”
鄔王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忽然兩個勢力拋出橄欖枝,心底可謂狂喜,已經開始考慮,以後是去燕州過日子,還是去平天教落腳了。
但這心思不能表現出來,鄔王有了選擇,就有了談判籌碼,知道白司命在提醒陸方他不是無路可走。當下開始打配合:
“放肆!本王乃大魏的宗室親王,豈能投靠前朝餘孽,把多年積累盡數獻於敵手?”
說着又看向陸方:“還請陸先生速速回去覆命,如果燕州那邊沒辦法,本王總不能坐以待斃。這些雪湖散、天琅珠,乃至本王積累的無數家業,只能交於外人,換個苟全於世了。”
陸方確實沒料到平天教,會插手吃鄔王人血饅頭的事兒。
雖說鄔王對燕王來說沒大用了,但‘雪湖散’的配方,確實是難得的至寶,陸方還急需,若是讓平天教吃了,可就沒機會再拿到手了。
見鄔王口氣硬起來了,陸方當下也只能先行答應去安排門路。
而鄔王顯然不知道,擺在面前的兩條路全是死路,他的命甚至不如他手中的一張藥方值錢,待陸方走後,就急忙對白司命道:
“快去接見平天教的貴人,本王對燕王用處不大,燕王就算冒險給本王安身之所,也定然另有圖謀;平天教實力弱,需要本王的錢財秘藥人脈,又和朝廷不共戴天,可信度更高,他們開什麼條件都可以談,切勿把人攆走了。”
“是,我這就去接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