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八年,大鍊鋼鐵,需要大量木柴。
全國人民和全縣人民,積極參與,全縣就數鄖縣柳鎮山多樹多。
崔忠國帶着義國和信國回到柳鎮崔家溝,準備參與砍木柴的大行動。崔麒麟死活不同意,他揹着獵槍守在溝口,堅決不同意任何人砍樹。崔忠國三兄弟一到,崔麒麟無奈地讓開了。
男人們夜以繼日地砍柴,在柳鎮中心,也就是以前的私塾,現在的小學校旁邊,架起高爐和大鍋,大捆大捆木柴填進去。
鄖縣城裡只剩下女人們看家。
“翁甜甜豆漿油條鋪”的招牌在風中招展,碼頭上來來往往的人都見怪不怪。
只不過,一小隊四口之家在這個招牌下停下來。
許金香就坐在門口,看着來來往往的船隻,還有碼頭上上下下的路人,當然也看到了這四口之家。
女人看上去二十二三歲,手裡牽着一個女娃,左眼有點斜視,看人的時候,好像眼皮上壓着一個重東西。男人有四十多歲,左手抱着一個男娃,右手提着一個行李箱。
“請問誰叫翁甜甜?”這個眼睛有點斜視的女人問。
“我閨女,她丟了快十三年了。”許金香眼皮都不擡一下。這些年她說這句話不止三萬次了。
“我說我就是翁甜甜,你信嗎?娘……”那個斜視眼哽咽着說。
“你……”許金香上下打量着這個自稱是自己閨女的人,猛一看,這個人還沒有自己三妹年輕好看,尤其是那一隻斜視的眼睛,耷拉下來的眼皮,不是耷拉在對方的眼皮上,似乎耷拉在自己的心口上。
“我爹叫翁石頭,我爹呢?在哪裡?”翁甜甜失聲喊起爹。她哭泣的樣子跟小時候區別不大,只是那眼皮。太扎眼了,沒有這變形的眼皮,是個多麼標誌的姑娘呀!
都怪那天殺的騙子,天殺的江二毛子!死不足惜的江二毛子,害得我娃好苦!
“先進屋,我的閨女,慢慢跟你說。這三個是……”許金香有點問不出口。
“你大女婿,你外孫子和你外孫女,都是自己人。我認命了。”翁甜甜流着淚說。
許金香給四人擺上熱騰騰的豆漿油條,等四人吃完了,纔講述自己和翁石頭去襄樊找翁甜甜,然後去河南找,最後翁石頭命喪異鄉,自己假扮男人才逃離虎口的事情。
翁甜甜一直流着眼淚,這些年流的淚都不如今天的淚這麼暢快。
等娘說完了,恰好許金媧也來了。人的年紀稍微大一點,姐妹之間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許金媧看着翁甜甜,在大姐口中失蹤了這麼多年的親人終於回來了,她一定是聽到了親人的呼喊,有心靈感應纔回來的。
三姨和大外甥女第一次見面,一點也不生疏,血緣關係一直連通着。“大外甥女,我們找了你好多年,尤其是你娘和你爹,你爹沒能看到這一天,嗚嗚……”許金媧有一肚子的話想跟這個外甥女說,還想問問她今後的打算。
許金媧先帶自己的孩子們來認大表姐,朝陽、紅豆、晴天、解放看見尋找這麼多年的表姐翁甜甜突然出現,都喜不自勝,只有年紀最小的解放直率地問“大表姐,你的眼皮是怎麼回事?看得清嗎?”
翁甜甜眼睛酸澀,低聲說“看人有點模糊,但不影響。”屋裡一陣沉默。
晚上,等翁甜甜丈夫和兩個孩子都睡着了。許金香和許金媧挨着翁甜甜坐在一起,準備仔細問一問這些年她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