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田轟然而碎。
血焰瀰漫周身,僅剩半副血肉之頭顱上,清冽眸中,如墨瞳孔,陡然化爲一點!
如雷打鼓的轟鳴之聲就在耳邊迴盪,意識一時間,險些便如同斷線風箏,一去不復返。
這一刻,寧無心整個意識都發生震動,而她整個人,或者說,她這一副瀰漫血焰的骷髏身影,在跨進‘劍閣山’一瞬之後,頓時遭到山內更爲恐怖的劍意碾壓。
寧無心因丹田碎盡而震動失神的意識,終是在這排山倒海之劍意襲來之時,驀然復甦。
她沒有因爲這股劍意而退後半步,反倒咬着牙,往前走了一步。
丹田、經脈被劍意碾壓碎去之後,寧無心只震動了那麼一瞬之間,畢竟就算前世經歷過,再度經歷,仍然難免還是會有震動——丹田作爲修士最大的依仗,破碎到底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
即便她早就做好了準備。
沒了丹田,也就意味着沒有了靈力,而失去靈力的支撐,瀰漫籠罩在身上的幻象頓時破滅,只有着曾經祭煉的牽絆,‘千幻鬼面’沒因此而掉落,然仍覆蓋在她臉上。
至於與她丹田經脈相連的墨蟬,同樣經受着劍意的侵襲,可惜,前者便是煙消雲散了,後者也仍安然無恙,那漫天劍意之恐怖,也未能在其表面上留下一道劃痕。
就這樣,瀰漫着血焰的,帶着鬼面的骷髏最終站在‘劍閣山’山腳下。
邁過吊橋,進入‘劍閣山’後,其中的劍意,終是如同傅老頭所告——
非武道淬體三境皆極境不可闖!
若非它只攻擊血肉之體,怕是她身上那件上品法器袍子都會在幾個呼吸之間,被撕成碎片。
寧無心涅槃之境肉身強度,也就暫不過如此罷了。
武道一二境之極境的程度。
她若是想再進一步,便要承更強一層劍意的衝擊,痛苦不痛苦倒是其次了。
眼下這副狀態,只要不是傷及‘意識神魂’,肉身之痛,她早已麻木。
暫不關心時日,當逐漸習慣了鋪天蓋地的劍意攻擊,寧無心這才擡首看向了前方。
並無屍橫遍野的景象,有的只是一道古老的青石臺階,寬一丈,每一階一尺高一尺寬,共一百零八階,分爲三個階段,對應着三段傳承試煉。
臺階兩邊,濃濃雲霧,或許正是這些雲霧掩蓋住了某些景象與真相。
而在踏入這‘劍閣山’後,劍意似是更爲玄奧,更爲不凡,更令寧無心向往了。
只傅老頭曾提過一句:在沒有得到上古劍修傳承之前,不要輕易去領悟他人劍意,上古劍道,如今世之武道之劍,法修之劍,相差甚遠……
寧無心到底實在天玄數一數二的劍道宗門待過兩三百年的時間。
多少聽過一些秘聞——
隻言片語的秘聞。
當然了,傅老頭所謂的這個差,到底差在哪,而哪個又更差,便說不清了。
是以,在踏進這個傳承洞府之時,即便意識到那劍氣漩渦的凝聚不凡,瞭然漫天劍意之中蘊藏玄奧,乃至在過橋,乃至在當下逐漸承受劍意壓力的過程之中,無限貼近劍意自身玄奧,寧無心依舊守住自我,沒有試圖去打破傅老頭的警告——
她自非君子,卻是小人,然小人又分爲太多中,她是哪一種,她自己也暫時不好說。
至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那一類小人,與她是沒什麼瓜葛的。
活了這麼多年,旁人言語,哪些對哪些錯,寧無心不一定都能完美地分辨。
但好心與壞心。
她多少可以。
到此時,僅過了一段時間的‘磨礪’,寧無心血肉已是逐漸習慣了‘劍閣山’山腳凝聚的劍意的衝擊,在涅槃之火的涅槃之力下,她血肉一點點復甦凝聚。
意識也總算扛過了丹田經脈碎裂之痛。
而至此時,沉寂的墨蟬又一次動了,一如前世,唯獨不同的是,它主動傳來了一股意念,詢問寧無心是否願意以五十年壽元,修復丹田與經脈,被寧無心拒絕了。
不是不需要,只不是現在,也不是浪費這五十年的壽元。
她手中啊,可是還有‘小鎮清酒’的存在,此物,可絕非傅老頭所道那般簡單而已,一口也許不足以修復丹田經脈。
但三口必定可以!
《大荒真解》前五境的修煉方法因無法修煉,被玄黃閣鑽研並替換,所替換之修煉方法,雖不比原法,境界也不全,但放在今世而言,依舊不失爲一部頂級煉體功法,化神以下,同境界之下,近乎最強,甚至可做到越階一戰,可惜,就算強,也終究有一個限度。
即便寧無心機緣巧合邁入涅槃境,肉身達到了上品法器,武道一二境極境之強度,更勝金身境一籌,然而,憑藉涅槃境便想通關這座傳承試煉,依舊不現實。
至少也需二境乃至三境。
她之所以敢來這一座被傅老頭稱之爲‘非武道淬體三境皆極境者’無法通關之傳承所在,自然早就盤算好了。
便是打着以劍意磨鍊《大荒真解》第二境——銘紋境的念頭。
當然銘紋境乃是大荒真解原身的修煉方法:通過激活血液神性,藉此領悟蠻荒古獸不朽符文之奧義,將其符文奧義刻入血肉之中。
一則可以達到融合不朽符文之寶術爲己用的目的。
二則卻是爲了大荒真解第三境——‘列陣境’打基礎了。
嚴格來說,銘紋境與列陣境該爲,第三境與第四境界,只可惜,所得‘大荒真解’因爲失去了二境之前一名爲‘洞天境’的修煉方法,致使玄黃閣不得不後兩境前挪,並做出了相應替換。
首先是‘銘紋境’修改替換成‘紋骨境’。
以陣法符文代替不朽符文,將一座‘生陣’或是‘殺陣’紋於修士之骨上。
其次,列陣境名稱未改,修煉內容也近乎大變,將原本自成一境的玄妙境界強行降低了。
成爲了‘銘紋境’的輔助。
而這兩境,其實也可謂之‘紋陣境’了。
至於兩座符文大陣:
‘生陣’可爲修士提供磅礴生機,以達到‘春風吹又生’的血肉恢復之力。
‘殺陣’可成爲修士防禦的最佳手段,以進爲退,以攻爲守。
也正是因爲失去了‘洞天境’的修煉方法,無法做到以洞天掠奪‘天地造化’支撐大陣的時刻運行,玄黃閣便提出,若要將此二陣長久激活,卻是需要以一座靈脈之‘靈珠’作爲陣法陣眼,以之代替洞天境,提供源源不絕之靈氣了。
前世寧無心已達化神,無需靈珠,自身元氣之磅礴卻完全足夠支撐了。
當然了,其實這兩個境界之所以不完整,存在某種缺陷,說到底,還是因爲寧無心的一番私心,致使玄黃閣不得不做出以“靈珠”作爲陣眼,彌補陣法運轉所需靈力的舉措。
實際上,還另有方法——
寧無心作爲黃泉道宗真傳弟子,能夠爬到這個位置,自然不會‘天真’到將整個大荒真解修煉方法都送給玄黃閣研究,她還留了一兩手。
譬如,大荒真解中便記載有兩道‘陣法’,而這兩道陣法,則是避免了需要靈珠激活,提供靈氣的重點了。
前世也是因此,玄黃閣曾問詢過她,只是她依舊沒有交出來。
而玄黃閣也着實是不凡,便是沒有這兩道陣法,仍舊研究出瞭解決之道。
至於這兩道陣法,卻是上古的“小玄元不息陣”與“小誅仙殺陣”,據傳放在上古都極爲珍貴,放在瞭如今,若是研究出來其中玄奧,都可以是作爲一個頂級宗門的護宗大陣之用了。
這種價值連城的珍貴陣法,她豈會拿出來共享?
前世寧無心便是憑藉這這兩套陣法,又有着第四境的幫助,使肉身達到了中品法寶的程度。
可惜,因爲第一境並非搬血境的緣故,否則,想來只會更強……
而在得悉這座上古劍修洞府之時,寧無心便是打算藉此將這兩套陣法紋刻入骨!
前世未達到的極致,此生,在意外達到‘涅槃境’之後,未必不能夠一探究竟。
大荒真解第四境——化靈境,卻是作爲列陣境的一個補充了。
而在玄黃閣的修改後,所謂‘化靈境’,也隨之被修改‘臟腑境’了。
‘千幻鬼面’下眸子淡然無波,上一世寧無心爲了銘刻下這兩道大陣,反覆琢磨,最終花了近十年的時間,最終成功。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此番銘刻,想來至少可以減少一半,乃至十之八九的時間!
前世,寧無心以血煞之氣銘刻,今世卻是要借這漫天劍意了!
最終寧無心一步跨上了第一道臺階,剎那之間,存在於階梯之上的劍意便籠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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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距離寧無心進入上古劍修洞府,已經十日過去。
歲寒山暗潮洶涌也在這十日之間,逐漸到了一個臨界點,寒澤溼地與寒竹嶺一點點挖掘,各路修士幾乎已經是挖地三尺,卻依舊沒有能夠發覺一絲關於‘洞府’‘秘境’的一樣痕跡。
而這些修士或許本身修爲與根骨資質都不算出類拔萃,但絕不能算作愚蠢,而那些三大家族的修士也絕對不能算作聰明,十日時間,再厚的紙也保不住一團火,更無法瞞天過海。
時日漸遠。
隨着被派往黑山峽谷的兩千修士杳無音訊,發出去的傳音更如石沉大海。
各路修士心態一點點發生了變化。
從最初的疑惑,到最後的心急如焚,再轉而看向三大家族的修士卻依舊不疾不徐的身影,逐漸沒有了當初發瘋一般尋找上古修士洞府的那股衝勁,他們意識到了問題。
加上這一兩個月的時間,所謂的三大家族也就隨意調遣過一兩次人馬前來。
更是令人疑惑不解了。
不是該抓緊時間?
一開始衆人還摸不清,以爲是三大家族有意提防着他們,但逐漸的,發現三大家族三番兩次派遣至寒澤溼地、寒竹嶺的這些人馬之中,多事乃是客卿扈從,三大家族的嫡系人物並無幾人之後。
各路修士心中的狐疑逐漸放大。
而當這些疑惑被放大到了某一個程度,當某些小道消息傳出,越發深入人心,三大家族行事在他們眼中,也就顯得越發刻意起來。
更別說上古修士洞府之事的最初發現者,溫延卿小隊在被請入城主府後,便如石沉大海,再了無音訊後,十餘萬修士終於是從上古修士洞府的狂熱及滿心矇昧中掙脫,清醒了過來!
其中有鬼!
只是礙於三大家族的威勢,各路修士不敢置喙,卻都偷偷於暗中派出了各自的人馬。
在一個三日又一個三日過去,各路修士派出的人馬皆又一次有去無回之後,滯留在寒澤溼地,寒竹嶺內的各路宗門、散修團體與三大家族的矛盾,最終爆發了。
十餘萬人的隊伍,又豈是三大家族派來作爲‘掩耳盜鈴’之用的‘老弱殘將’可敵?
即便這十餘萬的各路宗門修士與散修在三大家族看來不過是烏合之衆,然而,爲了上古修士洞府,隨着各路人馬的爲首人物的聯合,這股烏合之衆竟然擰成了一股繩,最終發難!
十餘萬修士一齊出手之下,便是金丹修士也要避其鋒芒。三大家族派遣而來的數百修士,又豈是對手?
只可惜,除了爲首的兩個築基後期的修士外,剩餘者,便是後來三大家族嫡系人馬,也被矇在鼓裡,自然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的。
一陣摩拳擦掌之後,衝突最終爆發了,短短片刻的時間,便造成了傷亡。
不論是散修團體還是各路宗門的修士,自然不會真正出手,卻不妨他們在暗中使計,使得一些無憑無根的散修失手‘錯殺’三大家族人馬的事情發生。
而某些衝突,一旦見了血,便難以收手了。
同樣,更有各路散修團體與宗門修士中的‘幕僚’存在出手,這些人頗懂得算計,有了他們出謀劃策,很快也就出現了三大家族的修士一怒之下,以某種殺傷力極強的符籙當場襲殺的事件。
所殺之人自然爲沒有後臺的散修,若是尋常,在歲寒山中這些散修怕就算是見到了此事,氣憤三大家族仗勢欺人,也大多也只會忍耐,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
但此時情況卻不一樣了。
除了有十餘萬人作爲‘後盾’的錯覺之外,又有着各路團體的爲首之人言語上的‘鼓勵’,還有着上古修士洞府的無形吸引——若是得到了那份傳承,上古的傳承,三大家族算什麼?
特別是平時就遭到三大家族修士欺壓的散修,一時間羣情激憤——你三大家族憑什麼殺人!?你殺人了是不是要給個說法?是誰殺了人,是不是該償命!?
我們是散修怎麼了!?散修就註定要被你們三大家族欺壓?
衝突在某些‘有心人’的促成之下,又一次升級!
一場屠殺在所難免。
而等到三大家族修士死的死,逃的逃,那些動手傷人,乃至殺人的散修意識到自己殺了三大家族之人,犯了大忌,卻是爲時已晚了!
大錯已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