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傾軋
此時戌時四五刻,距離子時,距離離開,還有一個多時辰。
藥效既已發作,想要吐出來,是不可能了,陸青山當然不會攔她,只那張敦厚溫和的面龐終於支撐不住,徹底碎裂,望着寧無心的背影,冷然一笑。
寧無心似渾然不覺。
這副湯藥,藥效可比之前喝的,猛烈的太多,藥效剛起,便陡然升起難以抗拒的睡意。
縱然寧無心意志力再強悍,身體卻脫了她後腿。
眼前一切開始搖曳。
幸好風雨已停歇,不然這一吹,怕是要直接睡倒。
當然,就算她撐了下來,也要扮作難捱之態,不然,這湯藥不是白喝了嗎?
陸青山怕也是不會放心。
直至她回到東廂,那黏着的冷然目光才被阻隔在門外。
“可真是棘手——”
寧無心眯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身體的疲倦與精神的困頓如潮水襲來,正一點點淹沒着她的意識。
她知道這一碗湯藥對她而言意味着什麼,然而,她若是不主動出擊,使陸青山徹底相信她背有靠山,一旦被他抓到破綻,發現靠山只是她所做的一個局,那他將再沒有顧忌,必定會直接動手,那她這段時間的謀算便白搭了。
到時候,她就只剩下“投靠”傅崢年這位小鎮主人這一條路。
這不是她願意看到的。
且一旦失敗,他們之間的交易與約定將不再作數,她也將喪失與傅崢年平起平坐的資格,只能任其魚肉,爲其所用——到時候,傅崢年這老傢伙必定會坐地起價,漫天要價!
而她想要了結這份若大的因果,將付出難以估量的代價。
好在,她有先見之明,事先拜託傅老頭幫她爭取了三日時間。
否則,對上寧老婆子,她不見得有勝算。
到底是活了幾千年的老怪物,心思只可用深不可測來形容。
寧無心有膽量與其對抗,憑的便是這五百年記憶的優勢——
她太清楚寧老婆子內心深處的倨傲,絕不可能放下身段對付她,也決計想不到,在眼皮子底下養了幾年的人,忽然多了幾百年的記憶。
總而言之,她自大了。
唯剩陸青山,這樣一個道心不穩的築基修士,寧無心若要算計,失算的可能性太小了。
冷冷笑了一聲後,寧無心打開了木匣子,繼而從棉布上捻起銀針,一根接着一根扎入早就揣摩好的穴道,且不同以往,僅扎入一寸,而是整根扎進去,只餘下米粒大小的針頭。
整個過程令人頭皮發麻。
寧無心除去一陣陣蒼白的面孔外,眉頭卻連一絲一毫的抖動都沒有,痛不痛是另外一說,重要的是有效,等十數根銀針全數沒入,又片刻功夫,她困頓的神色果然消減不少。
到此時,寧無心輕輕吐一口,也不管臉上細密的冷汗,反手將銀針等物收納好,再將早就配好藥粉的小袋子揣到懷裡,再三確認一切準備就緒,這才躺回牀上。
輕嗅着屋內凝神香與藥臭味混合的氣味,閉上了眼。
……
看似平靜的小院暗潮涌動。
一雙渾濁而深沉的眼睛正通過某件法寶,注視着這座不起眼的小院。
寧老婆子,道號,赤顏。
提到真名,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了。
這名號放在南煙,放在天玄怕是沒多少人知曉,但在神秘的天荒禁區,天荒戰場,卻曾是赫赫有名,就是眼下,記得她這位的人,也不在少數。
她曾在戰場上有極爲出色的戰績。
當然,也因爲那極爲出色的戰績,曾被針對,最終遭到敵方算計與同輩傾軋,在一次征戰時被設計,中了某種蠱毒,結果治療不及時,烙下無法治癒的病根——根骨遭到侵蝕,徹底失去繼續探索長生之路的資格,唯值得慶幸的,是她修爲並沒有因此下跌,只就算她失去了再進一步的力量,其名號,依舊讓很多人歎服。
當然。
這些戰績已經是千餘年前的事了。
她早就不願提及。
此時,寧老婆子早就將自家小院發生的一切看了個大概,也瞭解個七七八八。
寧幽仍舊古怪,令她無法察覺,與她接觸之人,皆如此。
然而,他們談判時,陸青山大約是離幾人神情,她都看在眼裡,活了幾千年的老人了,豈會看不出其中的彎彎繞繞?意識到陸青山被算計,老嫗眉頭一皺。
說實話,她也不好琢磨她這一手帶大的“小孫女”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籠絡一個剛剛覺醒了稀薄血脈的阿綾,意欲何爲?
她思緒在片刻間已是千迴百轉。
很快,她便將這份猜測壓下了。
她清楚。
與她這小孫女、小徒孫搗鼓出的小打小鬧比起來,牟家將派出的化神修士纔是重頭戲。
老嫗略微收回意念,也顧不得又一道“懲戒符文”烙印下的劇痛,蒼老眸子已越過窗戶,看向那花園的角亭——
就在方纔,一道人影忽然出現。
寧老婆子都無需猜測,都可知,那突如其來的人影的身份——
牟家坐鎮此地的老名宿。
也是她的“老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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