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蔬之意,是要喬裝成儂志高出寨迎敵。
儂志高當然不準。
外面炮聲轟隆隆不斷,衆將領紛紛請戰,儂志高怒道:“爾等噤聲!”
此一句用力過猛,他陡然劇烈咳嗽起來,仰面僵硬,幸好軍醫即是巫醫,口中唸唸有詞,雙臂做個抱攏的姿勢,圍着儂志高來回走動,未幾,儂志高睜開眼。
蘇蔬被這神奇的術法驚呆,又一炮震耳,她清醒過來,告訴那些將領稍安勿躁,若是火炮能取下雄風寨,朝廷不會等到現在才用此法,這不過是虛張聲勢。
她再勸儂志高道:“你也說,我們若是不出,對方就知道你受傷嚴重,便會肆無忌憚,即使他們久攻不下,這樣纏着不走,會讓百姓驚慌,亦會弄得軍心渙散,我喬裝成你,不與他們打鬥,只是站在那穩定軍心,你手下有這麼多猛士,完全可以勝之,畢竟,宋軍長途跋涉來此,兵士耐不住酷暑,更不熟識這裡的地形,我們是主場,他們是客場,天時地利人和我們都有,怕甚?”
蘇蔬說的有道理,宋軍幾員將領差不多都與儂志高交過手,沒有過分厲害之人,但他還是不放心,蘇蔬雖然聰明,這可是拼生死的戰場,並且,他還擔心皮太守利用那些鬼奴來相助,蘇蔬不懂術法,控制不了那樣的場面,是以,他執意不肯。
蘇蔬卻非這樣想,“鬼奴,皮太守買下,不過是想對付你,所謂對付你,大概是怕你去奪城掠地,而不是主動來攻,我想,他這些鬼奴不會讓朝廷派來之人知道,畢竟這是殘害生靈,非正道。”
任她苦口婆心,儂志高依然道:“現在,我精神好了很多,給我披掛,待我出寨。”
衆將領一片譁然,卻又不敢嚴厲去勸,唯有看向蘇蔬,皆知她是首領的貴客。
蘇蔬按住儂志高,關鍵時刻,不能再有所隱瞞,道:“你可知我的師父是誰?”
儂志高氣息微弱,搖頭都費力,只能看看她。
蘇蔬道:“第一個,是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第二個,是名震江湖的老英雄莫笑天。這兩個人的徒弟,差也不會差哪去。”
林沖之名,儂志高如雷貫耳,更知道他被逼而上梁山。莫笑天,雖久不出江湖,但早已在江湖揚名立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黎庶或許不曉,像儂志高這樣的人物,怎會不知,但看蘇蔬嬌嬌弱弱的,雖然言行頗具大氣,亦不乏機敏,卻也不敢相信是這兩個人的徒弟。
蘇蔬見他滿面狐疑,道:“林沖師父教我防身術,一般人,奈何不了我,而莫笑天師父專門給我設計了這套神鞭功,獨門原創,沒第三個人會。”
“即便如此,我亦不能讓你去冒險。”儂志高斬釘截鐵,他眼含深情的看着蘇蔬,喘口氣道:“你可知……”說着,他指指自己心口,欲言又止,衆目睽睽,似有萬語千言卻無法表達,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非常微妙,那晚兩個人初識,於月光下相對,看蘇蔬抱膝而坐楚楚可憐,儂志高暗生情愫,此時他想告訴蘇蔬,你可知我心裡喜歡你,卻也只能這樣說:“你可知你閉月羞花般,怎能假冒我。”
蘇蔬也指指自己心口,反問:“你可知?”她的意思,自己遭受情變,心裡受傷,憋悶太久,正無處發泄,生死在她,已不是重要,這樣渾渾噩噩的活着,生不如死,她接着道:“你可知我和那個司空軒武是什麼關係?”
儂志高默然,已經明白。
蘇蔬道:“暫時沒時間說太多,師父不會亂認,林沖和莫笑天,赫赫威名,我不會給他二人丟臉,司空他也教授過我功夫,我出走汴梁,無處療傷,得天護佑,遇到志高兄,堪稱知己,如今兄有難,我,安能不管,你且好好休息,看我如何取勝。”
她當機立斷,穿上儂志高的鎧甲,忽然發現牆上掛着一個面具,那是儂志高多年前在節日狂歡時所買,面具造型是一個張着血盆大口鬼怪模樣,看上去非常恐怖。
蘇蔬忽然想起蘭陵王高長恭來,據說他就是樣貌太柔美不足威赫敵人,每每打仗都要戴上猙獰的面具。
計上心頭,她摘下面具戴在自己臉上,轉頭看看儂志高,得意非凡,卻發現他再次昏迷過去。
蘇蔬囑咐軍師和巫醫照顧儂志高,她把長鞭纏繞在腰,知道鞭子這東西兩軍陣前是軟兵器,不足威嚇人,抓起儂志高的狼牙棒,非常重,別說揮舞,擡起都難,索性掛在得勝鉤上,表明身份即可。
“來人,打開寨門,隨我出戰!”她大吼一聲,打馬在前。
吱嘎嘎雄風寨門開三道,宋軍看寨子裡出來人,爲首的穿着儂志高的鎧甲,馬亦是他的馬,兵器亦是他的兵器,只是帶着面具,不明所以。
蘇蔬居於中間,大山大河兄弟聽聞師父出戰,皆來護佑,分左右站立,剩下的衆將領一字排開。
宋軍見雄風寨出來迎擊,停了火炮,那主帥舉目觀望,火把下一人面目猙獰,身邊兩位亦是醜陋恐怖,心裡不覺打鼓,素聞南國人擅用術法,看他們這些人非妖即魔,急忙囑咐手下小心謹慎,爲了振軍威,他依舊高喊:“捉拿儂志高,給我上!”
按蘇蔬的想法,兩軍交戰,拉開架勢,然後中間一塊空地,甲方出一個將領,乙方出一個將領,嗨哈的的打,輸了,換個人繼續打,卻沒料到宋軍主帥一聲喊,跑來兩個將領,一起奔向她,口中高喊:“儂志高前來受死!”
雄風寨衆將領紛紛道:“保護蘇爺。”目前爲止,還沒有幾個知道她是女子。
對方手指自己,不停叫罵,她進退維谷,打,自己一定打不過,不打,人家指着自己罵,不能示弱,不能慫,她喊大山大河:“我是你們師父,命令你們衝,吃了那些惡人。”
大山大河果然聽話,揮動手裡的刀衝了上去。
怎奈他兩個是步下,宋將是馬上,大山大河皆無廝殺經驗,眼看落敗,雄風寨衆將領衝上將他們搶奪回來。
宋將就像《黔驢技窮》裡的那隻老虎,初時憖憖然,還以爲是什麼妖魔鬼怪,技止此耳!不禁哈哈大笑,狂呼:“儂志高,你戴了面具是怕讓人看見你懦夫之樣嗎?”
雄風寨衆將領不堪其辱,個個想衝,蘇蔬卻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姑奶奶不能忍,我來!”她打馬衝向那兩個宋將。
兩方面馬頭接馬頭,宋將其中一個手持長槍,噗的刺來,蘇蔬典型的葉公好龍,嚇的媽呀一聲,仰面躺在馬背上躲過,另一個宋將卻在她身後以刀砍來,她沒想到的是,她這一躲,身後這個使刀的宋將卻被使長槍的宋將刺中,登時落馬而亡。
那宋將沒殺了蘇蔬,卻刺死自己的同伴,惱羞成怒,又一槍刺來。
蘇蔬撥馬就跑,他在後邊就追,眼看馬頭挨馬尾,他再挺槍刺來,蘇蔬知道逃不掉,索性來個緊急勒住繮繩,隨即長鞭抽出,纏住他的馬腿,若是那馬不動,以蘇蔬的力氣,根本無法把馬拽倒,偏偏那馬是疾馳,速度太快,一點點力道都可能讓它受阻而摔倒,蘇蔬再用力一拉,兩下較勁,那馬彷彿撞到絆馬索,噗通跪倒,馬上的宋將被甩了出去,閻王索命,誰又奈何,偏偏他落在一塊石頭上,腦筋崩裂,找他的同伴仙遊去了。
那宋軍主帥大吃一驚,看這個面具人瞬間不費吹灰之力,殺了自己兩個猛將,急忙道:“誰敢去戰?”
雄風寨衆將領也目瞪口呆。
蘇蔬也發懵,拍着腦袋亦想不明白,這倆人是怎麼死的,管不了太多,逃命要緊。
誰知此時又有兩個宋將殺來,其中一個使用鏈子錘,他嗖的拋出,來打蘇蔬,蘇蔬嚇的媽呀又是一聲叫,抽出長鞭,纏住流星錘,雙方較勁,拔河似的,她力不敵人,被人家嗖的拉了過去,她整個人便從馬上飛起,眼看被那宋將抓住,她本能的反應,突然伸出雙腳,使勁一踹,剛好踹在宋將的下巴上,就聽咔嚓一聲,那宋將不知是掉了下巴還是碎了顎骨,痛得嗚嗚哇哇,已經無法說話。
蘇蔬也就噗通摔落在地,她爬起就跑,奔去寨門,心想,這是玩命,不是玩遊戲,恕不奉陪。
誰知另外一員宋將疾馳來追,她是步下,人家是策馬,跑了沒幾步,就聽那馬一聲嘶鳴,已經追上。
她忽然發現地上的一把刀,那是大山大河丟下,她抓起來想對敵,轉頭一看那馬已經高高揚起前蹄撲了過來,她又是媽呀一聲喊,眼睛一閉,跪在地上,然後身子向後仰躺,舞蹈底子,身子柔軟,整個人平倒在地,那馬就飛躍過去,就聽撲哧一聲,她以爲是自己被刀砍中,媽呀媽呀叫了幾聲,不痛,睜眼一瞧,那員宋將同他的坐騎一起倒臥在地,在看那馬,腹部被刀隔開,汩汩冒血。
雄風寨衆將領欺近,亂刀砍死那員宋將,並高呼:“蘇爺威武!蘇爺勇猛!蘇爺神人無敵!”
蘇蔬看看自己手中的刀,血糊糊的,暗自猜摸,難道,那馬是我割死的?
宋軍主帥發現這個面具人比儂志高還勇猛,怕再戰下去,自己手中的將領一個不剩,急忙鳴金收兵,狼奔豕突,撤走。
直到返回寨子,衆人向軍師報捷,蘇蔬還在發懵。
“哎呀蘇爺,沒料到你如此勇猛,真是我雄風寨的貴人。”
蘇蔬擺擺手,對軍師道:“你們去慶祝,我先想半個時辰。”她找個地方蹲下,撓着腦袋始終琢磨不明白:“我,是怎麼贏的?”